田荣眉头一皱,急问:“什么事?”吴慈飞道:“她向我打听由小鬲山通往海道的沿途布防。”“啊。”田荣吃了一惊,“她打听这个做什么?”
吴慈飞有些不大好意思道:“她说她有个故人想把一批私货运出海,求到她门下,想讨个方便。我以为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就答应了她。”田荣沉默半响无语,吴慈飞劝道:“以学生愚见,此事不易再查下去,揭开了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田荣默默点头,嘱咐吴慈飞道:“你到史家老二那去一趟,务必把案子做扎实了。”吴慈飞心领神会,领命而去。
三天后,有渔夫在海中捞到秦肃的头颅,冷水浸泡,面目尚可辨认,又在岸边沙滩上找到他的尸身和佩刀,证明是秦肃本人无疑。又过了几天,几个参与劫杀秦家的庄客在楚州被擒,递解回东海县,他们的证词也一定程度上印证了史宪忠的结论。
田荣正欲此结案,不想魏博军卒在小鬲山下捉到了两个穿着便装,形迹十分可疑的清海军士卒,一个叫张琦,一个叫夏纯。拷问二人为何便装在此,二人抵死不说,兵马副使史宪诚愈发觉得可疑,遂给二人上了大刑,两个人都是硬骨头,熬刑十余套,一字未吐。
这两个人是李茂安置在小鬲山下的外围接应,知道李茂假冒青墨之名上小鬲山见雀易。李茂得知消息,急忙派青墨前去魏博军大营要人,史宪诚见青墨地位卑微,根本不予理睬。青墨眼珠子一转,折身去找了女青墨帮忙,女青墨见面喝问道:“你前些日子向我打听小鬲山外军队布防,说要走私一批货,怎么转眼我们未过门的姑爷就让贼给杀了,偏巧你们家的人又在附近,你老实说这件事是不是你们干的?”
“哪,哪件事?”青墨装傻充愣。
“废话,你说哪件事,那件事。”
青墨跳着脚赌咒发誓道:“没有,真没有,这些天我哪也没去,就在营中,你不信,我拿我父母的在天之灵发誓,我绝没有去过小鬲山,也绝没有碰过秦家父子一根毫毛。”
女青墨道:“那会不会你们家那位干的,别装傻充愣,我说的是李茂,是不是他溜出去干的?”青墨道:“嗨,这话怎么说的,你们家娘子嫁人,嫁的又不是我们家那位,他死了管咱们屁事?没来由的谁去害他?人家那是东海第一豪门,是好惹的吗?”
女青墨寒下脸来:“你这是干什么,我说你一句,你要顶我两句。”
青墨赔笑道:“我的错,我这不是心急嘛。我的好兄弟在牢里受罪呢,史将军有个绰号叫‘鬼剃头’你知道吧,鬼的头尚且能剃,活人犯在他手里谁能受的了?我那两个兄弟都是本分的老实人,茂哥打发他们回老营送信,他门偷偷溜下乡不过是想捞点好处,这等事哪好明火执仗去干,不都是偷偷摸摸吗?被你们家鬼剃头不问青红皂白抓起来,你说冤不冤?求您高抬贵手,把人放了吧。”
女青墨唉声叹了口气,道:“我还以为世上有位英雄,原来都是一拨小人。”
说完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她对青墨说:“你去跟史将军说,就说是七娘子说的,不要为难张琦、夏纯。放他们回去。”
青墨担心史宪诚不买自己的帐,遂又哀求道:“好妹妹,不能随我一道去吗?”女青墨道:“你但去无妨,咱们七娘如今是嫁不成了,就算嫁了人,在魏博军中也是说一句算一句,谁敢违抗她的话。”她说完,丢下青墨不管,得意洋洋地走了。
青墨将信将疑,硬着头皮再来找史宪诚,壮着胆子把女青墨的话说了一遍,史宪诚愕怔片刻,挥手向亲卫小校道:“放人。”又嘱咐:“管这位小兄弟一顿饭。”
李茂从马车上接下遍体鳞伤的张琦、夏纯兄弟,含泪道:“是李茂连累两位好兄弟。”
张琦道:“是我等无能,被他们拿住,纵然一死也不敢胡攀乱咬。”
张琦、夏纯都是赵和德拨给李茂的护粮兵,二人都是三十出头的人,李茂见他们办事稳重,口风严谨,这才带他们去小鬲山,留在山下充当接应。经历了这场劫难后,李茂对二人不觉另眼相看,向二人道:“经历了这一场,你我今后便以兄弟相称。”
二人推辞不能,含泪道:“承蒙抬爱,卑下愿为将军牵马坠凳,誓死追随左右。”
田萁插手放人,愈发让史宪诚觉得事有蹊跷,忽闻东海县衙找到了几个从小鬲山贼窝逃回来的人质,史宪诚急忙派人索来盘问,一番威逼利诱后,几名妇人供称在山洞中见过雀老三和一个自称青墨的人。
史宪诚又将胞弟史宪忠唤来,询问秦家被灭门当晚的情形,史宪忠大大咧咧道:“秦家有没有窝藏雀老三,我说不准,但肯定跟他有勾结,不然三十几号人进庄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那个被我砍杀的厨娘,说灭秦家一家百余口的是秦家雇请的护院,雀老三进庄时,秦家父子还好酒好肉招待来着。”
史宪忠见兄长为难,便劝道:“算啦,反正七娘子也不满意这门亲事,这岂不是正遂了她的心思,国公那边,她自会替咱们说好话的。”
史宪诚道:“你呀,好糊涂,荣公信赖你,才派你看顾秦家,你倒好,眼皮子底下让人把秦家灭了门,七娘子不怪你,别人怎么看你,你的前程,前程没了。”
史宪忠笑道:“我知道我干了件蠢事,我甘愿受罚,我这就去向荣公请辞,回后营去做小卒,重头来过,以赎其罪。”
史宪诚吃了一惊,压低了声音问道:“你说什么,雀老三进庄,你真的不知情?”
史宪忠嘿嘿直笑,道:“哥,你别问了,我走啦,走啦。”史宪忠一溜烟地跑了出去,史宪诚望着弟弟的背影,心中似有所悟。
二日,他向田荣详细禀报了事情经过,田荣早已不耐烦这个案子再拖下去,当即宣布结案,不再往下查。田萁得知事情始末,掩面而泣,田荣宽慰良久方才作罢,只道:“怪只怪我命运不济,遇人不淑。谁能想到累世东海名门,竟会与贼一路。”田萁哀求田荣不要公布真相,以免辱及田氏名声。
田荣道:“这个你大可放心,叔我也是卢龙田家,岂会往自家脸上抹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