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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8章 这就是一笔交易

    

几十个摩岢族少年在有心人的策动下围堵在摩岢拨的营帐外高声喧哗,嚷叫着让摩岢拨交出奸杀大悦花的元凶,昔日威风八面的摩岢拨长老此刻如乌龟一般缩着脑袋不敢露面,摩岢术的心中充满了复仇的快感。他努力平息着内心的狂喜,撑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苦瓜脸。

    摩岢拨看来是在劫难逃,他最宠爱的孙子做了族人最为不耻的勾当,从此之后他在族中的威望将一落千丈,他再也不能操纵自己,在自己面前指手画脚,说三道四了,压在自己头上六年的大山马上就要崩塌,从此以后他摩岢术就能挺直腰杆做一个堂堂正正的首领,这是对酒当歌的时候,这是攀上人生高峰的时候,这怎能不让他心花怒放喜欲狂。

    摩岢术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笑在心里,脸依旧是一副无可奈何的苦瓜脸。

    或是应了那句话——乐极生悲,正当摩岢术认为大局已定,自己的政敌无力翻身之际,事情却发生了戏剧性变化。先是摩岢拨的营帐里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狂嚎,紧接着暴怒的摩岢拨独子摩岢名和泪水涟涟的嫡孙摩岢初,双手持四把砍刀恶狠狠地杀出营帐,二人满脸挂着泪,双目赤如火,望见李茂举刀便砍。

    摩岢人迁居中原已历六世,身上却还残留着草原游牧者的蛮勇,加之多年地方官府的纵容,一言不合,挥刀便砍,几成习俗,这在包括各地官府捕快在内的汉人看来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冯布喝了一声,四个身手矫健的捕手分道出击,撒下绊马索麻利地绊倒了二人,四个捕手欺身压过去,按胳膊顶后心,当场将二人制服。

    摩岢名流泪大呼:“汉人逼死了我阿爸,我与他势不两立。”摩岢初则扯着嗓子大嚎:“汉人杀我阿爷啦,汉人杀人啦!”李茂眉头一皱,冯布眼明手快,提脚将摩岢初的嘴巴踩住了。摩岢拨在族中威望甚高,得知其宠孙摩岢初奸杀大悦花,族人痛恨惋惜之余,心里却多少还有些不相信。

    李茂大张旗鼓地闯入营地捕人,更是让他们怨恨。只是首领摩岢术态度暧昧,摩岢拨面对汉人的责问又不敢露面辩驳,事有蹊跷,众人这才隐忍不发,忽闻摩岢拨被汉人逼死,又见汉人捕快将摩岢拨的子孙踩在黄尘中,极力羞辱,压抑在摩岢族人心头的怒火顿时如火山般喷发了。

    有少年勇士摩岢神通,手提蜡白杆抢出人群,抡棍朝李茂眉心就砸。摩岢术唬了一跳,大喝拦阻,摩岢神通棍到半途急忙回撤,一时重心不稳,身子只打晃,青墨趁机向前一纵,将其扑倒在地,二人纠缠在一起扭打起来。

    这时间有人已将摩岢拨的尸体从毡帐里抬了出来,老人用刀抹了脖子,鲜血浸红了前胸,其状甚为惨烈。摩岢人视老人为智慧的化身,尊崇有加,摩岢拨更是族人崇拜的对象,而今目睹他惨死,许多人接受不了而失声痛哭,哀嚎声惊天动地。

    闻听营中有变,守候在营外的桑容一挥手,一百名士卒端着弓弩闯入大营来接应。场面一时极为混乱,一些忠于摩岢拨的人趁势高呼:“汉人要屠营!”

    悲痛欲绝的摩岢族人或有心或无意地也跟着鼓噪起来,眼看局势要失控,冯布劝李茂:“事情有变,咱们还是撤出去再说。”李茂以为有理,一把握住摩岢术的手腕,扯他做护身符,队形不乱缓缓撤出摩岢人的大营。

    在营门口,摩岢术恳求李茂道:“恐小人作乱,请上官放我回去维持,某必给上官一个交代。”李茂笑道:“此必是有小人从中作祟,首领且随我回营商议。”拽着摩岢术不肯放手。那边桑容已分派人手将摩岢人大营封锁起来,但见有人出,便发一枝立马箭,箭射的极准,距离脚尖不过三四寸。摩岢人晓得厉害,不敢造次,一时关闭营门,拿起刀枪,与官军隔门对峙。

    撤退时虽然窘迫,冯布却没有忘记把摩岢名父子带上,途中遇袭,摩岢名趁乱脱身。跟青墨扭打的摩岢神通因为胜负未分,不肯放手,二人一路打出营,就近找了块空地继续盘肠大战,一群清海军卒围拢过来,助威起哄。

    李茂将摩岢术带到邻近一家茶棚内,单独跟他谈道:“摩岢名父子涉嫌虐杀大悦花,官府是一定要究办的,如今他们父子闹出这一出,你以为该如何收场?”摩岢术道:“官府查办元凶,我部本该配合,合不该把人逼死。”李茂道:“首领以为是我们逼死了摩岢拨长老?”摩岢术沉默不语。

    李茂呵呵一笑,指着门外的驻军道:“策动乞丐帮围攻县衙形同造反,公然抗拒执法也是造反,摩岢拨以为一死就能万事大吉,他也太不把官府放在眼里了。现在元凶畏罪自尽,有人企图把水搅浑,以图蒙混过关,这完全是痴心妄想!”

    正说到这,青墨迈大步抢进来,他刚刚结束与摩岢族少年摩岢神通的盘肠大战,紧要关头,青墨用李茂传授他的短寸虎拳打断了摩岢神通的鼻梁,由此取胜。

    此刻他满脸青肿,脖子和下巴上有好几道血痕,看起来倒是有几分百战老兵的勇武。

    青墨进门大咧咧地往桌前一坐,端起茶碗咕咚喝了两口,把嘴一抹,嚷道:“城外大军已经进城,阴将军问是否要带马军进来冲营。”

    李茂喝道:“糊涂,营内都是我大唐的臣民,无罪岂可滥杀?请阴将军多带弓弩进城,马匹就不必了。”青墨砸胸退下。李茂转身面向摩岢术,脸色又沉了下来:“乞丐帮在城中作乱,郓州很是恼怒,朝廷忌惮淄青太强,正思拆分淄青,苦于找不到借口,这个节骨眼上搞出这样的事,哼,那些暗地里挑事的人真是瞎了眼。”

    摩岢术冷眼旁观,明知李茂这是在虚张声势,却也乐得配合。刚才,就在青墨和李茂蹩手蹩脚演戏的时候,一个新的念头又在他脑中萌生。

    摩岢拨以死将水搅浑,不仅要为孙子脱罪,还要保住自家名誉不堕,保住子孙将来在族中的地位。他身为首领,在对待汉人的关系上若是过于软弱,则威望尽失,不仅挺不直腰杆,甚至连首领的地位都有可能不保。因此他一度想借着摩岢拨的死煽动族人大闹他一把,浑水摸鱼,乱中取胜,借这场混乱在族人面前塑造自己强硬的形象,以此巩固在族中的地位。

    但是现在他的想法悄然发生了转变,李茂这个人年轻、强硬,锐气十足,明刀明枪跟他干,胜负实难预料。此外即便自己能干挺李茂,也未必能得到实际好处,摩岢名父子若借乱逃过一劫,将来仍旧是自己的强敌。摩岢拨的阴影始终挥之不去。

    他由此改变主意,决心跟李茂合作,彻底肃清摩岢拨的影响,把摩岢名父子打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摩岢人世代蒙受朝廷恩惠,岂敢做那违法乱纪勾当,上官若信的过摩岢术,某愿回营揭穿摩岢名父子的奸计,教训族人永做朝廷的顺民。”

    李茂道:“贵部有些人对官府成见甚深,巴望着把事情闹大,此刻首领回营,确信能说服他们与朝廷合作?”

    摩岢术道:“我部自内迁中原,向赖朝廷关照才能繁衍生息,族中守旧之辈泥古不化,入中原六世不肯皈依,不遵官府法令,不体朝廷宽仁,一味苛索,一味暴虐,使我部族人四处受人歧视,流离失所,无处安身。今愿革除族中弊病,摒弃守旧顽固之徒,皈依中华,永做大唐的顺民。”

    李茂喜道:“果然如此,某愿助首领一臂之力。”

    得知李茂放走了摩岢术,冯布急忙来见,言道:“摩岢人借摩岢拨之死闹的正凶,没有首领就是一盘散沙,想成事也难,今纵虎归山,只恐后患无穷。”

    李茂道:“摩岢术若敢作乱,我绝不手软,出了乱子我李茂一人承担。”一席话说的冯布哑口无言,李茂也觉得话说的有些生硬,便缓了口气,道:“摩岢术是个聪明人,也是个野心勃勃的人,任凭族人这么闹下去,他这个首领只怕不保。如今他要想保住首领之位,只能跟我们合作。眼下最要紧的是赶紧让摩岢初招供,只要坐实了他的罪状,摩岢人便失去了作乱的理由。我们再与摩岢术里应外合,大局可定。”

    冯布道:“冯某不才,愿意试试。”

    李茂喜道:“冯兄出马必然马到成功。”

    冯布审讯经验丰富,李茂相信他能打开摩岢初的嘴,只要坐实了他奸杀大悦花的罪状,借力打力帮助摩岢术清除掉摩岢族内部的顽固派,摩岢族想乱也乱不起来。

    趁着冯布审讯摩岢初之际,李茂回了趟县衙,向薛戎详细汇报了此行经过。

    薛戎一颗心顿时悬了起来,他紧张地问李茂:“摩岢术这个人能不能靠的住?”

    李茂道:“他虽为首领,却一直受摩岢拨等守旧顽固老人的压制,内心十分苦恼,此番摩岢拨以死闹事,将他陷入两难境地,他若压制族人,必被扣上懦弱的帽子,将来在族人面前抬不起头来,甚至首领之位不保。他若随大流闹事,则仍旧是摩岢名父子的傀儡。我如今给他两个承诺,他若肯合作,我便助他清除政敌,再送他城西那块地,让他在族人面前立起威望,做个名副其实的首领。何去何从,我想他会想明白。”

    薛戎犹自不能放心,又道:“尹将军那边怎么说,拿摩岢人开刀,不是小事,他肯吗?”一时又问:“摩岢人果然作乱,仅凭城中这点兵马能镇的住吗?”

    李茂劝道:“兄长但在衙中坐镇,外面有我。”

    尹牧听闻李茂进营的经过,嘀咕道:“没看出来,这小子倒还有些胆量,我以前真小觑了他。”又向左右道:“我背上的箭伤发作,须静养几日,军中之事由桑将军代理,非大事不必来报我。”令下,即派人将兵符送给了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