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长的钟声响起,场中所有的人都安静下来,目光集中在了中间的胡僧身上,而那名叫赖信觉罗的老胡僧,也慢慢的睁开了眼睛,挺了挺腰身,微微吸了小半口气,而后开口说道:“诸位檀越,本僧赖信觉罗,有理了!今天本僧所讲的是《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哦……”下面的这些学子纷纷开口小声议论起来。[]
“听到了么,《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啊!一听这名字,就知道不一般。”
“是啊,这名字听起来,够气派!今天我得好好听听。”
“听,你听的懂么?上次讲的那个什么经,名字才三个字,你都听不懂,这回老僧人讲的是八个字的经,你能听懂么?”
旁边张嶷也小声的问道:“公子,这‘金刚’二字,我是听懂了,这‘般若波罗蜜’,是什么东西?还有,那‘檀越’是什么?”
“般若波罗蜜是天竺语,这老僧直接翻译不出来,所以直接音译了。至于‘檀越’么,你就当是那些僧人对我们的称呼吧。”阿斗解释道。
待到众人都安静下来,赖信.觉罗才缓缓的开口:“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祇树给孤独园,与大比丘众千二百五十人俱……”
“恩,果然是《金刚经》。”阿斗轻叹一声,《.金刚经》是佛教重要的经典,传到中国以后出现了很多的译本,大事刚开始的时候是叙事,说的是芸芸众生,翻译的都差不多,而后面出现了一些关于“空”的智慧,也就是富含着哲学道理的那一部分,翻译是不同的。
《金刚经》在中国流传的很广泛,.当年少林寺某某和尚做错了事情,经常被罚抄写《金刚经》,而在阿斗那个时代,大街上十几个铜板,就能买到一部《金刚经》。阿斗虽然没有研究过佛学,但是《金刚经》开头叙事部分,阿斗还是知道的,所以阿斗一听便知道,这赖信觉罗所讲的是《金刚经》。
说起来,这赖信觉罗的汉语说得可真的不怎么样,.毕竟是天竺人,说起汉语来不流利不说,多少还有些阴阳怪腔,即便是赖信觉罗话音非常的慢,但是阿斗仍然需要很仔细才能听的清楚。
这刚开始讲经的时候,赖信觉罗用的还是汉文,但.是讲到了中间部分,有些地方赖信觉罗根本没有翻译出来,或者是不会翻译,直接照念的天竺语的原文,叽里呱啦的声音,在场没有一个人能听懂赖信觉罗说得是什么。可是偏偏这群“南郭先生”听不懂,还在那里装成听的非常明白,受益良多的模样,这样阿斗看了觉得非常的好笑。
同时,阿斗也知道,为什么这佛教在长安城中混.的不尽如人意了。
根据阿斗的记.忆,佛教之所以能够在中国展的那么好,有一个原因便是一些浅显的佛法,比较能够让寻常人理解和接受,若是只讲一些入门的佛家理论,绝对不至于到让人听不懂的地步。而那些长安学子竟然说听不懂,这让阿斗觉得非常的奇怪。
如今,阿斗终于明白了问题出在哪里了。
这赖信觉罗的汉语说得本来就不怎么样,再加上佛经翻译的不全,一句蹩脚的汉语再加上一句天竺语,中原人自然听不懂赖信觉罗说得是什么东西。
“**都没有翻译齐备,还来传经,活该别人听不懂……”阿斗微微摇了摇头,对于佛学,阿斗本来就不感兴趣,而这《金刚经》,阿斗也听过,还是翻译好的,没有必要在这里听赖信觉罗说这种半成品,于是阿斗起身准备离去。
原本所有人都是坐着的,即便是站着的人,也都是靠着墙边站立的。所以阿斗这一起身,马上如同鹤立鸡群一般,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唰……”所有人的眼睛的扫向了阿斗,自然也包括那胡僧赖信觉罗。
赖信觉罗是天竺高僧,在这长安的僧人当中,赖信觉罗对佛学的理解当数前三,所以寺庙才会安排赖信觉罗来讲经。而赖信觉罗每次讲经的时间并不长,顶多有小半个时辰。
这样长安学子簇拥风雅而来,小半个时辰也不算多,都会听完再走,即便是有个内急什么的,也都是在讲到大半以后才会出现,可是像今天这样,刚开始讲就有人离开,而且还是两个,赖信觉罗是第一次遇到。
若是阿斗两人坐在后面也就罢了,起身离席并不怎么显眼,可是偏偏阿斗是坐在第一排的,所有人都能看到,所以阿斗这一起身准备离开,赖信觉罗脸上就有些挂不住了。
赖信觉罗突然停了下来,而后开口问阿斗:“这位檀越,本僧刚刚开讲,为何就离去啊?”
“恩……”阿斗微微一愣,而后犹豫了小片刻,开口说道:“大师讲的非常好,只是在下有事,要先离开了。”
对于这老僧人,阿斗虽然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厌恶。毕竟人家千里迢迢从天竺而来,路途艰险不说,单算走的路程跟那取经的唐僧差不多,单单这种执著和精神,就值得阿斗尊重了。所以阿斗也不好意思说人家讲的自己听不懂。
“哼,你刚才进来的时候,一点也不着急,分明是不喜我师父讲经。”旁边一个年轻的僧人用流利的汉语开口说道。
阿斗回头一看,这说话的年轻僧人看起来像是个汉人,而且从他那字正腔圆的秦地口音判断,这年轻僧人应该是那赖信觉罗在雍州收的弟子。
“释尼!”赖信觉罗一瞪那年轻僧人,脸上表露出一丝的厉色。
“师父,本来就是嘛,这人听不懂您讲的高深佛理,才要离去的。”这叫法号释尼的年轻僧人接着说道。
“哦,原来是这样,看这小子文质彬彬的模样,还以为他颇有文采,原来只是个滥竽充数之辈!”
“看不出来,看他打扮的不错,怎么能效仿这南郭先生之举呢!”
下面的文士纷纷开始议论起来。
这次阿斗心头的火可是起来了,若是在场的人都是得道高僧,阿斗也就听了,可是在场的人也都听不懂,没想到今天倒是被这么一群南郭先生说自己来滥竽充数,这面子可丢不起。
“哼……”阿斗冷哼一声,运用上了几成内力,周围的人耳膜一震,只觉得脑袋一晕,纷纷止住了话。
“你叫释尼是吧?”阿斗开口说道。
“不错,本僧正是释尼,是赖信觉罗大师的弟子。”
“那你入佛门多久了?”阿斗接着问道。
“三年有余!”释尼很自豪的翘起了头。
“既然这样,那你想必是对**佛意非常精通了?”阿斗再次问道。
“谈不上!只是略有小成罢了!”释尼话虽这么说,但是眼中那一丝骄傲却表露无疑。
“好,那我就来考考你?”阿斗微微一笑,指了指赖信觉罗旁边摆着的一个大香炉,香炉中的香正燃着,点点青烟化作一条长丝,宛若盘龙升起。
“释尼,你看好了!”阿斗一挥手,一阵掌风飞过,那本来徐徐升起的青烟,遇到阿斗的掌风,顿时像一遍偏去。
阿斗微微一笑,开口问道:“释尼,你刚才看到了什么?”
释尼看傻子一般的望着阿斗,而后开口说道:“想不到檀越你眼睛也不好使,既然这样,本僧就告诉檀越,刚才那烟动了!”
“那这青烟为什么动了呢?”
“当然是你一掌的掌风所至!”
“这么说此地本来无风,是我的掌风才让那青烟动起来了,是不是?”阿斗再次问道。
“那还用说!”
“不错,此地本来无风,若是没有我的掌风,这青烟也就不会动,这么算起来,应该是风动了,而不是烟动了……释尼,你说是不是啊?”阿斗笑着问道。
“这……”释尼顿时说不出话来了。过了老半天,释尼才憋红了脸,开口说道:“算你说的对,是风动,不是烟动!”
“释尼,你又错了!这风本无形,看不到,摸不着,而青烟则有形,敢问这无形之物,又如何能催动的了这有形之物?”
“啊,这……”释尼再次被阿斗问的哑口无言。
此时,旁边的赖信觉罗突然站了起来。
赖信觉罗之前并没有阻止释尼,多少也是因为想借释尼对阿斗小惩大诫,可是没想到,释尼竟然被难住了。
赖信觉罗冲着阿斗微微一揖,开口说道:“那敢问这位檀越,刚刚究竟是风动,还是烟动呢?”
“不是风动,也不是烟动……”阿斗缓缓答道。
“那是什么?”
“是心动!”
“心动?”赖信觉罗微微一愣,随后突然明白过来,这一个“心动”,里面却包含着佛家的大道理。
“好,好!想不到檀越话中竟然蕴含着如此高深的佛理,本僧佩服!”赖信觉罗脸上挂起了一丝笑容。但是此时,赖信觉罗更相信,刚才阿斗是蒙的。
“咳咳……”赖信觉罗轻咳一声:“这位檀越,不知道您今日是因何而来此处?”
“好奇而已!”阿斗倒是实话实说。阿斗对这些僧人一点也不感兴趣,要说什么仰慕大师才学,有或者是对佛法感兴趣,那是假的。
“我们佛门讲究一个‘缘’字,檀越您既然来了,就是与我佛门有缘,况且我看檀越你悟性极高,颇有慧根,不如遁入我佛门,本僧愿意将毕生所领悟的佛旨,倾囊相受……”
“大胆!竟然让我们公子去当僧人!”阿斗还没说话,张嶷先跳了出来。
张嶷虽然是个武夫,但是也知道,当和尚不能娶媳妇,就这一点,就可以说着老僧人大逆不道了。
“这位檀越若是不愿意出家为僧,遁入空门,本僧可以破例收为记名弟子,如何?”
阿斗摇了摇头,虽说今天不是故意来捣乱的,但是要是拜了这和尚当老师,也是弱了自己的气势,更可获阿斗是地地道道的武当中人,拜的是玉帝三清关二哥加祖师爷,怎么能转投佛教呢。
“赖信觉罗大师,您刚才也说了,这佛门讲究一个‘缘’字,如今这缘分未到,大师又何必强求?”阿斗开口说道。
赖信觉罗微微一愣,自从来到中土以后,除了那些僧人以外,中原基本上没有几个人跟自己讲与佛法有关的东西,即便是有向自己求教的,问的也都是些牛头不对马嘴的东西。没想到,今天遇到了这个年轻人,说话倒是颇有佛理。
“这位檀越,您刚才所说之话,深含佛理,仅仅拼着这一点,您便与我佛有缘了。”
这老和尚脸皮可真够厚!不过敢于万里迢迢从天竺来到中原传教,恐怕没有一个脸皮薄的人。阿斗暗自想道。
“大师,您口口声声说愿意收我为徒,不知道您有什么能教的了我的?”
“本僧钻研佛法几十载,虽不能是大成,但也算是颇为精通,放眼中土,本僧的佛法,可排前五。”赖信觉罗开口说道。
这个时代,中原的僧人有百分之九十五以上都是从外地来的,学的是原版的印度佛教,比起后世的中国禅宗来说,这天竺和尚要正宗的很多。更何况既然是敢于出来传教的,肯定都是对佛教非常执着的人,这种人的对佛法的理解,也是远在一般和尚之上的。可以说三国时期在中原传教的这些和尚,数量虽然不多,但是各个都是佛教的精英。
而这赖信觉罗敢于称自己能在中原的僧人中排在前五,可见他对佛法的理解,绝对已经到了一个很深的地步,阿斗前世又不是钻研佛法的,忽悠忽悠释尼这种人还可以,要是跟赖信觉罗辩论佛法,一百个阿斗也不是对手。
突然间,阿斗脑中灵光一闪,后世的中原,大乘佛教与小乘佛教争了很多年,直到后来中国禅宗的兴起,这大乘佛教和小乘佛教才趋于统一。若是把这个难题搬到三国,这赖信觉罗肯定解决不了。
于是阿斗开口问道:“大师,听说佛渡有缘人,人人皆可成佛?可由此道理?”
“说的对!”赖信觉罗一脸赞许的点了点头。
“那大师来我中原,是要渡人成佛的了?”阿斗开口问道。
“成佛?何其困难!需要有莫大的向佛之心,才可!”赖信觉罗说道。
“那这么说,大师你也是尚未成佛喽?”
“本僧是未成佛,但是本僧相信,只要心向我佛,总有修成正果的那一天。”
“那敢问大师,你应该是先渡己,还是先渡人呢?”
“恩,这个嘛……”赖信觉罗再次愣了起来。
回答先渡己,再渡人的话,那么赖信觉罗自己都尚未成佛,也就是说自己还没渡成佛,又如何来渡别人成佛!
而若是回答先渡人,再渡己的话,那自己都还没有渡成佛,就去渡别人成佛,别人凭什么相信!
在这一刻,赖信觉罗的心中也升起了一丝疑惑,到底是应该先渡己,还是应该先渡人。
自己宣扬佛法,渡人成佛,乃是一件功德无量的事情,赖信觉罗之所以这么热心的宣扬佛教,就是为了能多积些功德,能够早日修成正果,如此算起来,赖信觉罗渡人的目的,终究是为了渡己成佛。如此说来,应该是先渡己成佛。
可是偏偏赖信觉罗没有成佛,所以才需要广积功德,而若是不先渡人的话,功德不够,又何来渡己成佛一说,如此说来,有应该是先渡人成佛。
“呵呵呵呵,大师,当你想明白了先渡己,还是先渡人以后,咱们再谈拜师的事情吧!”阿斗微微一笑,转身就向外走去,留下赖信觉罗自己在那里陷入了苦思冥想当中。
周围的人不由自主的为阿斗让出了一条道路,虽然绝多数人都不通佛法,阿斗与赖信觉罗说的这些大道理,不少人也是难以理解,但是傻子都能够看出来,这个年轻人把这位赖信觉罗大师给难倒了。
一名中年人一捅旁边的胖文士,开口问道:“喂,这年轻人是什么来头,他把赖信觉罗大师给难倒了!”
“我不知道。”胖文士摇了摇头。
“我刚才明明看到,那年轻人和你一起进来的,你怎么会不认识他!”
胖文士这才想起,这年轻人便是刚刚路上问自己胡僧讲经的那名年轻人。没想到这人看起来虽然年轻,但是本事却如此的大,竟然能够难倒来胡僧。
想到这里,胖文士猛的挺起了腰板,开口说道:“我给你说啊,这人可是我的朋友……”
紧接着,胖文士开始小声的吹嘘起来。而其他人,则是一脸羡慕的望着胖文士,羡慕胖文士有这么一个厉害的朋友。
就在阿斗刚刚走出院门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了阵阵喊声:“快,快让开……你们快点那让开!”
紧接着,过来了三个人,旁边两个秃头粗袍,一看就知道是僧人,这两个僧人中间还架着一个人,这人半低着头,紧闭着双眼,看起来已经是晕过去了,这那满身的尘土,更显得这人非常狼狈。
“张嶷,你看,有没有觉得中间那晕过去的人有些脸熟?”阿斗开口问道。
“脸熟?”张嶷仔细的看了看,而后开口说道:“公子,我没见过他。”
“我看他脸熟!不对,我肯定在哪里见过他!走,上去看看!”阿斗说着就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