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烟滚滚、战马啸啸,前往陇县的官道上,胡轸的五千骑兵正快速开进,大军堪堪行经一处峡谷,陡听身后传来凄厉的呼号声。
“将军~~”
“嗯?”
胡轸惊咦一声,勒马回头,只见一骑快马正从来路疾驰而来,却是徐荣将军帐前亲兵,背后斜插一杆醒目的三角“令”旗,胡轸见状不由心头一沉,大军出发尚不足半天,徐荣将军却又派人前来传令,莫非出了什么变故?
胡轸正惊疑不定时,那亲兵策马飞驰到胡轸面前,疾声道:“将军有令,大军即刻停止前进,返回临泾。”
“嗯,返回临泾?”
“唏律律~~”
胡轸正疑惑时,前方峡谷出口处陡然响起绵绵不息的战马悲嘶声,不及片刻功夫便有小校匆匆回报:“将军,峡谷出口处的官道被人掘了一道大坑,大坑足有十丈宽、三丈来深,坑里满布鹿角,道路已经被人阻断了。”
“什么?道路被人阻断了!”胡轸大怒道,“是谁干的?”
“杀杀杀~~”
胡轸话音方落,峡谷两侧低缓的山坡上陡然响起了山崩海啸般的呐喊声,然后黑压压的军队像无穷无尽的蚂蚁从山坡后面冒了出来,又像决了堤的洪水沿着低缓的山坡向着峡谷里冲杀下来。
“不好,有埋伏!”
胡轸大吃一惊,急策马回头,还没来得及下令后撤,又一支黑压压的军队从峡谷的入口处冒了出来,堪堪阻住退路,为首一员大将身如铁塔、面如锅底,手执两枝黝黑的大铁戟,眉目狰狞犹如恶鬼。
……
安定郡治临泾。
徐荣策马来到城门下,抬头大喝道:“吴县尉,本将军乃徐荣也。速速开门!”
城楼上一片死寂,没有人回应,甚至连一个人影也不见,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气息,徐荣正自心惊时,城垛后面陡然站起一道人影来,那人影手挽铁胎弓,冰冷的箭簇赫然瞄准了徐荣的咽喉。
“将军小心!”
两名亲兵同时大喝一声,从马背上纵身跃起堪堪挡在了徐荣面前。寒光一闪,一支拇指粗的狼牙箭已经从城头冰冷地攒射而下,霎时将挡在徐荣身前的两名亲兵射穿。粗粗的箭支将两人地尸体串在一起,颓然摔落在地。
徐荣倒吸一口冷气,急策马后退。
“敌袭,保护将军!”
“快保护将军!”
张横、侯选率先反应过来,率领重装步兵呼喇喇地涌了上来。以厚实的大盾将徐荣严严实实地保护了起来,徐荣透过盾牌之间的缝隙回头往城楼上看去,只见刹那之间,原本空无一人的城头上已经挤满了黑压压的士兵。
倏忽之间,一杆血色大旗从城头上竖起,上绣斗大一个“马”字。恰在此时,有快马从身后疾驰而来,奔行到徐荣面前急声道:“将军,大事不好!”
徐荣凛然道:“何事?”
“胡轸将军率军回师陇县,不料在半路遭遇羌族叛军伏击,两军正激战之时,逆贼马腾忽然出现在叛军当中,军中羌胡战士随即发生哗变。我军不战自溃!胡轸将军也于乱军中被敌将斩杀,所部五千大军仅仅逃出百余骑。”
“什么?”徐荣猛地愣了一下,旋即大叫一声,“气煞我也~~”
话音方落,徐荣已经从马背上一头栽落下来。
众将急上前将徐荣救起,好半晌徐荣才幽幽醒转,长叹一声道:“荣一时大意,误主公大事矣,唉~~”
张横惶然道:“将军,如今临泾已被叛军袭占。我军该何去何从?”
徐荣沉思片刻,幽声说道:“如今看来。马跃此行怕是并非为了相救马腾这么简单,十之八九乃是为了图谋主公凉州而来,事急矣,可速谴快马前往张掖向李催将军求援,再谴快马以八百里加急将凉州消息送往河东、上陈主公。”
张横道:“末将这便去安排。”
“还有。”徐荣轻轻拉住张横手臂,喘息道,“马跃、马腾挟裹三十六羌叛军既已击破胡轸所部,必不会善罢干休,若本将军所料不差,叛军此时正往临泾急进、意图将我军围歼于城下,此地不宜久留,可传令大军渡过泾水据河而守。”
张横道:“末将领命。”
“还有,汉阳、武都、金城、陇西诸郡守军中有羌胡之兵不下两万众,若马腾举众往袭,恐临阵哗变,如此则凉州尽陷、主公根基断绝,大事休矣!”徐荣说此一顿,神色陡然清厉,凝声道,“侯选将军何在?”
侯选疾声道:“末将在。”
徐荣道:“可速持本将佩剑前往汉阳、金城、陇西、武都诸郡,将郡中留守之羌胡兵征调一空,尔后率军南出武都屯于汉中,若无本将军军令或者主公军令,将军绝不可轻举妄动,且记且记。”
侯选道:“末将遵命。”
徐荣疲乏地挥了挥手,低声道:“去吧~~”
张横、侯选领命而去。
……
是夜,临泾,太守府衙。
马跃将双脚高高搁于桌案上,一边享受着羌女月奴轻柔的按摩,一边问贾诩道:“这么说徐荣已经率大军渡过泾水,准备在对岸扎营坚守了?竟能当机立断放弃整个安定郡,徐荣此人还真是不简单哪。”
贾诩点了点头,又道:“还不止于此
细作来报,安定郡治下数县守军中的羌胡兵已经被徐空,眼下各城留守的军队虽然兵微将寡,可不是董卓旧部就是韩遂旧属,其中再无一名羌胡之士,料来汉阳、陇西、金城、武都各郡也是如此,看来徐荣已经料到我军会借助马腾将军的声望策反羌胡兵啊。”
“平!”
马跃重重一拳捶在桌案上,沉声道:“徐荣!?不愧是董卓麾下地头号大将啊,还真是难缠,这样一来,事情可就棘手了。”
“徐荣这是釜底抽薪啊。”贾诩忧心忡忡地说道,“如果不能策反薰卓军中大量存在的羌胡之兵。仅凭三十六羌的八千羌兵,以及主公、马腾将军麾下地两千精兵,只怕是很难逆转凉州的形势啊。”
“是啊,如果得不到凉州各郡中大量羌胡兵的加入~~”马腾说此一顿,叹息道,“就算我军能够攻下安定、汉阳各郡,只怕也守不住啊。”
“唉~~”马跃长叹一声道,“没想到徐荣竟有这等魄力、这等眼光、这等决断!得将如此,董卓何其幸也。”
恰有亲兵端来一罐鸡汤。马跃浅尝辄止,哀叹道:“鸡肋,鸡肋~~”
马腾愕然。以疑惑的眼神望向贾诩,贾诩微微一笑,说道:“鸡肋者,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也。”
……
美稷,马跃军中军大帐。
郭图正在秉烛夜战、清点钱粮辎重。忽见帐帘掀处,裴元绍已经大步而入,疾声道:“郭图先生,大事不妙。”
郭图霍然抬头道:“将军何事惊慌?”
裴元绍喘息道:“刚刚侯三派人送回密报,漠北鲜卑步度根、轲比能、拓跋洁粉三部已在阴山北麓的受降城缔结同盟,现在三大部落合兵一处。共七万骑兵正向河套杀来,眼下主公和军师皆不在老营,高顺将军又统兵在外,这可如何是好?”
“不要慌,先不要慌。”郭图竭力镇定心神,凝思片刻忽然说道,“哦对了,不如先派人把方悦将军请来。”
“方悦?”裴元绍蹙眉道。“区区都尉,能顶什么事?”
“将军,话可不能这么说。”郭图摇头道,“方悦将军虽然年轻,却追随张奂多年,与漠北匈奴、鲜卑等蛮族多有交战,想必颇有心得,当然,论战阵经验,方悦将军自然无法和将军相提并论。”
“也罢。”裴元绍道。“既如此,可速谴人将方悦唤来议事。”
郭图命亲兵前往。不及顿饭功夫,方悦便来到中军大帐,甫进帐便抱拳朗声道:“参见郭图先生,裴元绍将军。”
裴元绍淡然道:“免了。”
郭图却招手道:“方悦将军且入席。”
方悦拱了拱手,转身入席,问道:“先生深夜相召,却不知有何紧要之事?”
郭图吸了口气,沉声说道:“方悦将军,我军刚刚获得细作密报,漠北鲜卑步度根、轲比能、拓跋洁粉三部已经结盟,正集结七万铁骑杀奔河套,眼下主公及军师皆不在老营,高顺将军也统兵在外,所以~~在下想听听你地意见,是迎战?还是迁徙暂避锋芒?”
“迁徙?”方悦蹙眉反问道,“我军根基就在河套,往何处迁徙?而且鲜卑骑兵往来如风,最多三五天便可以杀至河套,现才才迁徙他往还来得及吗?与其到时候被动应战,倒还不如现在主动出击。”
郭图凝声道:“这么说,方悦将军是主战了?”
方悦沉声道:“不错,唯战而已。”
“可鲜卑铁骑足有七万之众!”裴元绍蹙眉反问道,“而我军能战之骑仅有两万,其中还有九千是月氏从骑,真要上了战场未必就与我军一条心,到时候这些月氏人要是反戈一击,后果将不堪设想。”
“末将以为月氏人不会反叛。”方悦丝毫不给裴元绍面子,断然道,“鲜卑人野蛮成性,如果让鲜卑铁骑踏入河套,遭殃的不仅仅只是汉人,居于河套的月氏人也同样会遭受鲜卑人最残酷的屠戮。”
“嗯。”郭图微微颔首道,“方悦将军所言不无道理。”
裴元绍道:“本将军也主张一战,不过这一战该怎么打?”
方悦奋然道:“无他,依托河水天险迎头痛击而已!”
郭图微微蹙眉,凝声道:“可眼下河水(黄河古称)封冻,鲜卑人完全可以纵马过河,何来天险?本来,鲜卑人应该在秋高马肥之时用兵,可现在却一反常态在开春之时用兵,其目的就是为了化解河水天险。”
“不。”方悦沉声道,“末将已去河边察看过,河水表面虽然仍旧冰冻,可冰层之下却已经开始化冻,冰层的厚度已经不足以支撑人马重量,鲜卑人若敢纵马过河,不过是自取灭亡而已。”
“哦。”郭图目露激赏之色,向方悦道,“不想将军竟如此观察入微。”
方悦面南拱了拱手,凝声道:“悦身负将军(马跃)所托,肩负守护河套老营之重任,当时刻关注周边局势,至于山川地理、河岳湖泊地演化变迁,为将者亦当朝夕观察以备不时之需,又岂敢掉以轻心?”
裴元绍听得微微颔首,虽然嘴上没说,可心中却已经叹服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