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走停停了几日,班成一行人马终于到了宿州的启城。
启城是宿州最为繁华的城市,乾坤庄自然也坐落于此。
白景钰闲来无事,便撩起车帘,向沈嘉禾介绍哪边的店铺是属于班家的产业。
东来客栈自不必说,比起其他分店,启城的客栈要气派许多。
剩下的,则是一些布店成衣铺之类,听白景钰所说,规模都不是很大。
而在那些店铺的附近,都会挂着一个小小的牌子,上面写着一个“班”字,一方面为了宣誓主权代表这店铺归谁所有,另一方面则是为了警告那些地痞流氓别在班家的地盘闹事。
沈嘉禾一一看了过去,感慨道:“班家这么财大气粗啊。”
白景钰笑着道:“也不稀奇。每个门派下多多少少都有属于自己的产业。比如白家就专营兵器暗器之流,像少侠常用的飞刃也是出自我们白家。”
沈嘉禾纳闷,“你们江湖人怎么都爱搞个副业啊?”
白景钰为她解惑,“小门小派倒还好。我们这种大门派,弟子数不胜数,吃穿用度,门派修缮都要花钱,他们为了拜师交的钱又能撑多久。尤其是像八方庄这种,门下弟子都是孤儿,拜入师门自然就省去了那些钱,再不搞搞副业,大家怕是要饿死了。”
沈嘉禾好奇问道:“恩?八方庄也有什么副业么?”
秦如一点头承认道:“是有。”
白景钰宛如要将秦如一当作什么商品卖掉一般,卖力介绍道:“八方庄的产业可是不小,有的可都开去了京都。像是什么茶楼胭脂铺绸缎庄什么的,开得比较杂。”
沈嘉禾支着头,问道:“没开个什么客栈之类的呀?”
秦如一答道:“赔钱。”
沈嘉禾:“……”
沈嘉禾瞧了瞧秦如一,见他每日十分清闲,不像是名下有那么多家店铺的人,不由疑惑问道:“你这几个月也不在八方庄呆着,店铺怎么办?”
秦如一老实答道:“我不在时,由外祖母那边打理。”
“外祖母?”沈嘉禾想了想,“啊,是天门庄。难怪。”
要说起天门庄,出名的不是武功也不是毒术,而是生财之道。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明明当年是以水袖软剑而闻名的天门庄初代庄主,手下的天门庄却是越走越歪。到了如今,那些弟子,因软剑而出名的没多少,但各个都会打金算盘,管起账来倒是一个比一个要厉害。
秦如一的母亲齐苑便是出自天门庄,从秦子真藏起的私房钱推测,多少能瞧出些端倪。
沈嘉禾扭过头,懒洋洋对季连安道:“师父,我们天玑峰也搞个副业呀?”
季连安抬眸,闲闲地问道:“怎么搞?把盟主绑山脚下,捅一刀十两,捅两刀赠半刀,捅五刀直接给一百两,盟主死尸带回家?”
说完,他慢吞吞一点头,“你这个建议不错。”
沈嘉禾:“……”
谁提的建议啊!不要自己说完甩锅给她好么!
不过提起盟主,沈嘉禾回想起那晚客栈,她在迟辕门外,隐约听到过这个词。
虽然隔着厚实的木门,很有可能是她听错,但总不能这般忽略过去。
不过说起迟辕和盟主,倒让她回想起一件事来。
前世迟辕登基时,江湖中曾有武林人士聚众闹事。
然而他们并没有闹多久,就没了声息。
当时她以为是这些乌合之众不成气候,闹一闹也就罢了。
可是如今再想,迟辕毕竟身在皇位,远离江湖,就算派兵镇压,成效也不会这般快才是。
那会不会,是江湖中某个位高权重的人,替他将这件事压了下来?
有些事一旦想了个开头,便控制不住地继续往下去想。
秦如一见沈嘉禾面色有些阴沉,略有些担心地问道:“怎么了?”
沈嘉禾回过神来,下意识摇摇头道:“没什么。”
季连安闻言直起身来,不赞同道:“你看这脸色,怎么会没什么呢。”
他扯过沈嘉禾的手腕,气定神闲道:“来。师父给你把个脉。”
沈嘉禾不动,配合地装出紧张的表情道:“啊,神医,我是怎么了?”
季连安摇头,唉声叹气,“你呀,最近印堂发黑,命犯灾星。尤其是这个桃花劫,啧啧啧。想要摆脱灾厄,就得做到这几件事:一,要听师父的话不要犟。二,离穿黑衣服的远点。三,想法子把你师娘寻出来。四,不要和小碎嘴交朋友。”
白景钰:“……”
怎么这还有他的事啊?
沈嘉禾没好气道:“您是给我把脉还是看手相啊?”
季连安淡定地收了手,大言不惭道:“都一样准。”
沈嘉禾:“……”
乌鸦嘴。
害得她又想起自己在冷宫那阵儿,季连安说句风水不好,没过多久就烧起来的事了。
进了启城,车马走了好一会儿,终于到了乾坤庄前。
秦如一听到班成的话,第一个下了马车,转身将沈嘉禾迎了下来。
沈嘉禾双脚落地,仰头看了看乾坤庄,果然如想象中那般气派。
看门的弟子见到班成,一个跑进大门里通报,另一个则小跑着迎了过来。
班成正了正衣冠,低声问道:“兄长可在?”
那弟子摇头恭敬回道:“庄主出了城,怕是晚上才会回来。”
班成微点头,吩咐道:“既然如此,就按我信中所写安置,别怠慢了客人。”
顿了顿,他问道:“班若她……”
话音未落,班成便听有人亲亲热热地唤他,“二叔,你回来啦。”
沈嘉禾听到这声音,下意识抬眸看去,就见一个身着翠色长裙的姑娘欢欢喜喜地从大门跑出,亲热地挽过班成的手臂,撒娇道:“我在家中十分惦念着二叔你呢。”
那姑娘脸颊边还略带些婴儿肥,瞧起来可爱又讨喜。
秦如一低声同沈嘉禾介绍道:“班若。”
沈嘉禾微歪头,仔细瞧了瞧,若有所思道:“这样呀。”
班成半是无奈道:“你是在惦念我,还是惦念着我信中提到的那个人啊?”
“他当真来了?”班若连忙四下张望,似是见到了秦如一,便向他挥手道,“阿一!”
沈嘉禾本能地因这亲昵的称呼皱了下眉头,随即意识到这样不好,便抬手揉了揉眉心。
班若快走了两步,似乎想要撒娇般扑到秦如一的怀中。
秦如一却仿佛早有准备一般,脚下一闪,便从沈嘉禾的右边躲去了左边。
他平淡道:“同你说过,莫要叫我阿一了。”
班若扁起嘴,不太开心地嘟囔道:“明明小白都能那般叫你,为何我就不行。”
她目光一转,仿佛才看到沈嘉禾,神色怔了怔,赶忙背过身去揉了揉脸颊,将怔愣的表情揉开,换上一副热情的面孔,笑着招呼道:“这位姐姐便是二叔在信中提过的沈姑娘吧。”
沈嘉禾点头承认,惯例报出假名,“沈珂。”
班若亲热地挽住沈嘉禾的胳膊,将她往乾坤庄里带,口中说道:“这乾坤庄里呀,难得有女孩子来呢。成日里看他们练武,闷都要闷死了,爹还不准我离了宿州。正好沈姐姐来了,二叔说你是第一次来宿州,我们两个就好好玩玩。启城里好吃的好玩的可不少呢。”
“对了。”班若似是想起什么,拍手道,“沈姐姐的房间还是我收到信后特意布置出来的呢,我现在带你去瞧瞧。哪里不合心意,沈姐姐你就同我说一声。”
班若虽是个姑娘,但毕竟是练武的,手劲很大。
沈嘉禾一时竟挣脱不能,被班若带着直往乾坤庄里走。
秦如一见她面显为难,一手撩开车帘,一手将白景钰扯了出来,冷淡道:“解围。”
白景钰:“……”
白景钰:“……用到我的时候倒是想起我了。”
白景钰整了整衣领,轻咳一声,唤道:“阿若。”
班若闻声回过头来,瞧见白景钰,便转头对沈嘉禾丢下一句“沈姐姐你等我一会儿”,就跑到白景钰的身边,笑意盈盈道:“小白你来了呀。”
白景钰折扇轻敲她的额头,“怎么?舅舅在信上没写我也要来?”
他折扇轻扬,示意秦如一趁这个时候带沈嘉禾先进乾坤庄的大门。
沈嘉禾被秦如一携着,悄无声息地入了乾坤庄的门。
她有些发懵道:“班,班家小姐不是温柔如水的性子么?”
秦如一奇怪道:“你听谁说的?”
沈嘉禾:“……”
她当时听白勇提过只言片语,就擅自以为班若是个温婉大小姐的模样。
沈嘉禾虽然比秦如一要好些,但太过热情的人,她也不太能招架得住。
就好似刚才,她难以果断拒绝,就沦落到完全被班若带着走的局面。
他们老班家是祖传的热情么?
沈嘉禾侧过头看向秦如一,犹豫了一会儿,问道:“班若喜欢你的事,你是听她说的,还是只是旁人提过的呀?”
秦如一像是觉得奇怪,问她,“为何在意此事?”
沈嘉禾瞥他一眼,挫败地叹口气,也不多说什么,脚步加快,不多时就与他拉开了距离。
秦如一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不解问道:“去何处?”
沈嘉禾摆摆手,头也不回道:“哪里都行。总之听师父的话,离穿黑衣服的远点。”
秦如一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这套衣裳,自言自语,“该穿白的么?”
乾坤庄门前,班若被白景钰拉着胡扯了两句,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秦如一和沈嘉禾不见了。
她拍了白景钰一下,有些生气道:“好啊。我与你认识这么多年,你不帮我帮她。”
白景钰装傻道:“你未瞧见我,我便主动同你闲谈几句,哪里有帮谁。”
班若闻言,有些心虚地撇过视线,不情不愿地说道:“那便算你没帮吧。不过下次你记得要帮我。”
白景钰坐在马车上,懒洋洋地说道:“都这么多年了,你还不放弃啊。”
“我喜欢他那么多年,做什么要放弃。”班若不太开心道,“反正以后到了年龄,爹肯定是要将我嫁出去的。那我自然要选个喜欢的人嫁了。”
白景钰漫不经心道:“班庄主为你挑的未来夫婿,想来都是青年才俊。”
班若不在意道:“那有什么用。我又不认得。”
白景钰将折扇的一头指指自己,像是开玩笑般说道:“我你是认得的,不考虑看看?”
班若噗嗤一笑,“你哪像个青年才俊。半点武功都不会。而且光认识哪够呀,你又不是阿一。我才不嫁呢。”
白景钰展开纸扇,慢条斯理地摇了摇,却只是笑。
“我说你们啊……”
马车内忽然传出幽幽的嗓音,“悲秋伤感,还是内争外斗修罗场都可以。能别堵马车前面么?能不能让我找个时机出去一下,哪那么多话要谈。”
白景钰一惊,连忙掀开车帘,“季神医你还没出来呢?”
季连安幽幽看了他一眼,“你们一个两个堵在那里让我出去了么?”
白景钰:“……”
班若躲到白景钰的身后,探出头来,好奇问道:“这位是?”
季连安微微一笑,指着白景钰道:“比他高一个阶层的人。”
班若不解,“阶层?”
季连安施施然从马车上下来,拍拍白景钰的肩膀怜悯道:“可怜的呀。字字诛心。”
白景钰:“……”
白景钰假笑道:“季神医您怕是没有空闲来同情我吧。”
季连安嘲讽一笑,“最起码我还得到过句喜欢。你得到什么了?”
白景钰:“……”
为什么他俩明明谁都没比谁好多少,却要在这里互相伤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