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就听到一阵噼里啪啦的动静,就仿佛过年放炮一般,震得沈嘉禾心里一颤。
她悄悄掀开车帘,却迎面被一阵呛人的尘灰给逼了回去。
猛咳了几声,她惊奇道:“这是做什么呀?”
白景钰稳稳坐在马车上,悠闲道:“霹雳弹。”
沈嘉禾听到这熟悉的名字,想起自己这边还有少侠给她的那一袋,一直都没有用过,便拿了出来,问道:“是这东西?”
白景钰颇感怀念道:“对呀。这霹雳弹还是我做的呢。当时恰好遇见阿一,便给了他一包,虽然他看起来是不太喜欢。不过你怎么会有霹雳弹?我不记得我给过你……等等。”
他翻来覆去看了看装着霹雳弹的布袋,“瞧着怎么这么眼熟……该不会?”
沈嘉禾含蓄道:“可能。”
白景钰:“……”
白景钰:“……嘤。阿一嫌弃我送他的礼物。”
沈嘉禾尝试着安抚白景钰,“可能少侠见我没有什么防身的东西,所以让我拿来防身。”
白景钰砸吧砸吧嘴,勉强道:“好吧。我信你。”
他从怀中掏出一袋霹雳弹,塞到沈嘉禾的手中,“也送你一包。凑个成双成对。”
沈嘉禾:“……”
哪有这么凑的啊?
马车外,那噼里啪啦的声音终于停了下来。
马匹像是有些惊到了,躁动不安地走来走去,但有人安抚,好似也无事。
沈嘉禾纳闷地问道:“这是什么阵?拿霹雳弹丢沙鸢炸她么?”
白景钰摇头,“霹雳弹威力不算大。主要是用火药的味道和激起的尘灰来掩住曲合香。”
沈嘉禾:“……”
这么简单粗暴啊。
沙鸢的事情,沈嘉禾在千山寨时,大略同季连安说过几句。
季连安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递给沈嘉禾,懒洋洋道:“拿去。”
沈嘉禾接过,一脸莫名,“这是什么呀?”
季连安平淡道:“新做出来的,也没取什么名字。你取一粒在舌底含着,曲合香便影响不到你了。千山寨附近能凑齐药材已是不易,只有五粒,你自己掂量着用。”
沈嘉禾闻言感动道:“师父你这几日窝在屋子里,是为了给我做这个么?”
“左右无事,你也别急着感动。”季连安倚在马车上,散漫道,“我从你师娘那边听来这个方子,但觉无用就没做过。这药是第一次做,无人试过,是死是活,看你造化了。”
沈嘉禾:“……”
老是要补几句多余的话。
白景钰好奇地凑过来,敬佩道:“季神医居然能做出对付曲合香的药。”
“恰巧知道方子罢了。”季连安抬眸看他,问道,“怎么你也想要?”
白景钰老老实实点头。
“行啊。”季连安轻巧回了一句,向他摊出一只手。
白景钰不明所以地将手搭在季连安伸出的那只手上。
季连安一把拍开,嫌弃道:“谁要你的手了。我要钱。两千两一粒药。”
白景钰惊奇,“这也太贵了。”
季连安白了他一眼,“怎么?你以为我这神医的名头白叫的?两千两还算少了。”
他瞥向沈嘉禾,嘱咐道:“收好了。你那小瓷瓶里装得可是一万两。”
沈嘉禾:“……”
季连安这么一说,她忽然感受到了这瓶药的重量。
马车外的沙鸢似是被这霹雳弹给惹恼了,长锦一甩,径直缠过两人,将他们砸向了马车。
沈嘉禾正毫无戒心地同季连安讨论方子的问题,忽然便感到有什么东西砸向了马车。
在听到闷响之后,马车似是被缠上了什么,蓦地四分五裂,向外散去。
阳光肆无忌惮地洒了进来,令沈嘉禾有些不适地眯了眯眼。
她眸光微转,便见沙鸢站在一匹马上,闲适地端着长锦,轻轻笑道:“找到了。”
沈嘉禾不想和沙鸢说话,面无表情地向她扔了个霹雳弹。
沙鸢的长锦轻而易举地缠住了它,拿在手中把玩,“这东西烦得很。你还是别拿它玩了。”
她四下看着,道:“这些人也烦得很,懒得同他们打交道。你还是赶紧随我去地煞教。”
言罢,长锦径直向沈嘉禾甩去,好似要将她直接带走。
然而还未来得及靠近她,就见一把长剑出鞘,横在她的面前,将那布帛割得粉碎。
秦如一将沈嘉禾护在身后,冷冷看向沙鸢。
“怎么又是你。”沙鸢颇感厌烦地对沈嘉禾说道,“这条船你怎么还没让他随波流逝?”
沈嘉禾:“……”
她还没踏上呢怎么就得随波流逝了!要走也是你走好么!
沙鸢话音刚落,先冲出去与她对决的,却不是秦如一。
秦如一站在原地,沉默不语地看着一马当先的李梧,微微皱了皱眉头。
过了半晌,他竟将剑收回剑鞘,转身平淡地问沈嘉禾,“可受了伤?”
沈嘉禾摇头,不解问道:“少侠,你不去同李梧一起对付沙鸢么?”
秦如一侧头看向李梧,复又垂眸,低声道:“不必。他会赢。”
沈嘉禾:“……”
李梧的武功有那么好?
如秦如一所说,李梧确实招招都在压制着沙鸢,令她一退再退。
沙鸢蹙起眉头,发狠道:“滚开。别碍事。”
李梧挽出一个剑花抵在她的长锦上,向下压住她的攻势,低声道:“回去。”
沙鸢嘲笑道:“不过是个靠前庄主的死才上位的小庄主,我凭什么听……”
话音戛然而止,她蓦地意识到什么,“你……”
李梧只是耐心重复了一句,“回去。”
沙鸢后撤几步,越上一旁的树枝,忿忿地看了他一眼,便收了长锦,头也不回地离开。
班成被人搀扶着从马车上下来,虚弱吩咐道:“罢了,不必去追那妖女。”
他一时大意,误吸了些曲合香,此刻正绵软无力,所以刚才没能一起上前对付沙鸢。
沈嘉禾见他毕竟是乾坤庄的人,假意从季连安那边拿到解药,在他鼻下晃了晃。
班成谢过季连安,扶额,望向沈嘉禾,“那妖女是因你而来?”
沈嘉禾正想胡诌个理由,却听秦如一低声为她开脱道:“与她无关。”
班成:“……”
班成:“可是我分明听……”
秦如一摇头,却是坚持道:“沙鸢如何,与她无关。”
他像是从未说过谎话。本就不善言辞,此刻一句话说起来,停停顿顿,语无伦次,却想着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沙鸢来……应是怪我。我从前……同她有过节……抢……”
白景钰提着折扇,饶有兴趣地看了一会儿秦如一想要为沈嘉禾开脱的着急模样,向班成打着圆场道:“沙鸢这个人舅舅您也知道,行为做事哪是有理由的。怕是心血来潮,正巧看到我们,便过来闹上一闹。”
班成沉默不语地看着秦如一,微不可闻地轻叹一声,脸上却露出温润的笑意,顺着白景钰的台阶,说道:“也对。毕竟是魔教的妖女,我对她的话太较真了。望沈姑娘不要见怪。”
沈嘉禾赶忙摆摆手,“言重了。”
班成向着队伍扬声道:“先休整一番,半个时辰后再上路。”
秦如一抢在沈嘉禾问话之前说道:“附近有溪流,我去打些水。”
沈嘉禾点头,提议道:“那我陪你……”
秦如一却是摇头拒绝,“不必了。好生休息。”
沈嘉禾:“……”
她也没运动啊,用不着休息的。
沈嘉禾站在原地,看着秦如一拿起水壶,向小溪走去。
白景钰走了过来,折扇敲上沈嘉禾的头,弯起眉眼,笑着道:“不错嘛。”
“啊?”沈嘉禾摸着头,怔愣愣道,“什么不错?”
“你这时倒迟钝起来了。”白景钰的手臂搭在沈嘉禾的肩膀上,闲闲说道,“与阿一相识这么多年,我可从未听他说过谎。看来你与他之间,情况还算可喜。”
白景钰见沈嘉禾不言语,笑着说道:“你是官家千金,出来闯荡江湖,必然是不愿暴露身份的,那在班家长辈的眼中,便只是个不明身份的人。再加上刚刚又与沙鸢有了牵扯,就更是会被怀疑。阿一急着把这事往自己身上揽,怕是不想你受了委屈。”
他伸了个懒腰,悠然道:“不过法子笨了些。”
沈嘉禾低声道:“是笨了些。”
沈嘉禾提起裙摆,蹑手蹑脚地走到秦如一的身后,两只手敏捷地遮住他的双眼,沙哑着声音道:“猜猜我是谁?”
秦如一的睫毛扇动了两下,拂过她的手心,带些微痒。
他抬手拉过沈嘉禾的手,半是无奈道:“别闹。”
沈嘉禾顺势坐在秦如一的旁边,看了看水壶,笑意盈盈道:“你不是来打水的?怎么半滴水都没有?在想事情?”
秦如一垂头,有一搭没一搭地揪着溪边的小草,有些沮丧道:“我是不是做了多余的事?”
沈嘉禾微微一怔,随即反应过来,说道:“哪里多余了?”
秦如一垂眸,低声道:“你应想到了对策之举,我却多此一举,反惹怀疑。”
沈嘉禾蜷起腿,两只胳膊环绕在裙摆上,撑着下巴看向秦如一,“少侠,你为何想为我开脱?无凭无据仅是被怀疑而已,于我也造不成什么吧。”
秦如一低声回道:“班叔叔或许会以此为由不让你进乾坤庄。”
沈嘉禾一愣,“乾坤庄?”
秦如一点头,犹豫道:“我见你一直想来宿州,对乾坤庄也很有兴趣。若是班叔叔不准我进便无妨,大不了在庄外护着你,庄内还有季神医和景钰在,不会让你有危险。”
沈嘉禾眨眨眼,说道:“所以,你是因为我一直说着宿州宿州,还对乾坤庄感兴趣,怕我错过留下遗憾,才想着把责任揽去你那边让班成怀疑你,从而让我顺利进到乾坤庄去?”
秦如一默默点了个头。
沈嘉禾的头栽在他的肩膀上,捂着脸道:“诶哟,你这个笨蛋。”
秦如一闷声道:“我知道。”
沈嘉禾白了他一眼,“你根本不知道。”
秦如一像是不服沈嘉禾这个说法,反倒在那边生起了闷气。
沈嘉禾闭着眼,慢慢道:“我啊,毕竟没去过宿州,也没见识过什么乾坤庄,要说感兴趣自然是感兴趣的。但我更感兴趣的是同你一起去的宿州呀。”
她勾住秦如一的手,轻声说道:“大江南北,哪怕只是林间小路,只要你在,我都喜欢。”
秦如一有些茫然,似是不解地问道:“为什么?”
“因为……”喜欢你啊。
沈嘉禾总觉得这种话即便说出口,他也不像会懂,便半是不满道:“笨蛋。”
秦如一:“……”
秦如一便不去探究自己为何又被说成笨蛋的原因,低下头,望着两人交握的双手,微微用力握紧,轻声回道:“我也很喜欢。”
这句话就仿佛在应和着沈嘉禾心中的想法,让她怦然心动。
沈嘉禾一转身,把脸埋到他的胸前,忍不住嘀咕道:“你啊。等你开窍,怕是要到快要失去我的时候了。指不定我什么时候就让地煞教给逮走了,你就哭去吧。”
秦如一不太懂她指什么,但觉得不是什么好话,不赞同道:“不能乱说这些。”
沈嘉禾直起身来,不言语。
她刚站起来想要往回走,却见季连安蹲在不远处,拢着袖子安静地看着他们。
沈嘉禾吓了一跳,“师父?你做什么呢?”
季连安幽幽道:“忽然有点不太舒服。”
沈嘉禾紧张道:“是身体不舒服么?难道是中了什么毒?”
季连安摇头,慢慢道:“心。”
他伸出手,“把一万两给我。我打算和钱过一辈子。”
沈嘉禾:“……”
不要自暴自弃啊!他们其实也不顺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