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如一见她神色恹恹,关切地问道:“怎么了?”
沈嘉禾看了看班成的背影,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颇为懊恼地低声确认道:“这东来客栈是乾坤庄的庄主开的?”
秦如一点头,“恩。”
沈嘉禾小心翼翼确认道:“在庄主面前说话有什么禁忌么?”
秦如一想了想回道:“倒是没有。不过之前听班叔叔说,庄主这几日正为宛城这边的客栈因匪患而入不敷出的事烦心。怎么了?”
沈嘉禾生无可恋:“……”
她刚刚跟庄主的弟弟笑着说庄主客栈开哪哪赔钱。
东来客栈在宛城也是几家客栈中最为出挑的。
再加上这是班家的产业,所以在队伍里叫得出名字的都住在此处。
客栈早就备好了晚饭,见他们进门,便摆出一个大圆桌,将丰盛的饭菜尽数端了上来。
白二爷爷最为年长,被班成邀到主座,而白景钰作为他的侄孙,坐在了他的旁边。
好不容易从共乘马车事件中逃开的秦如一,则又被班成硬拉着坐到了他的身边。
作为饭桌中的一点红。
沈嘉禾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左边坐着一个迟辕,右边坐着一个李梧。
这简直就像落入了左虎右狼的局面。
一顿饭沈嘉禾吃得食不知味。
她心不在焉地往秦如一的方向看去,就见他坐在饭桌前放空着自己,满脸的生无可恋。
班成在旁边十分热情地为他夹了块鱼肉,道:“徐州做鱼可是一绝。快尝尝。”
秦如一听话地执起筷子,正要去夹,班成又为他夹了青菜,“荤素搭配。尝一尝。”
他也未抱怨,转而又去夹菜,店小二却在此时上了汤水。
班成便说道:“这老鸭汤可是熬了许久,先尝汤吧。”
沈嘉禾:“……”
先吃哪个都好,你倒是让少侠吃一口啊!
除了沈嘉禾和秦如一之外,大家似乎对这桌晚餐十分满意。
餐后,大家便随着店小二走向了早已被安排好的房间。
班成的房间被安排在最靠近楼梯的地方,听说那里是班家专属的客房。
不出意外,秦如一的房间果然就安排在班成的隔壁。
东来客栈的结构和乌城的那家分店几乎相同。
白二爷爷喜静,晚上又要作画,便被安排在走廊靠里,相对安静的地方。
迟辕和李梧的房间靠在一起,隔了几个乾坤庄的弟子,就是白景钰的房间。
而让沈嘉禾想不到的是,她的房间被安置在了走廊的最里面,与白二爷爷相对。
沈嘉禾看了看自己的房间,再望了望秦如一的房间,目测了下距离。
没跑了。
班成是想给自己侄女牵线,所以这一路上故意把她和秦如一给隔开。
白勇身为班成的结拜大哥兼媒人,看来说话不怎么管用啊。
沈嘉禾估摸着有班成在,想和秦如一独处怕是有些困难,便先顺其自然,回房休息。
她有些困倦地躺在床上眯了一会儿,却被肚子发出的“咕噜咕噜”声所吵醒。
沈嘉禾坐了起来,望了望窗外,发现已是濛濛黑夜。
晚饭她没吃多少,过了几个时辰,竟有些饥饿。
思来想去,她决定下楼找些吃的,顺便瞧瞧秦如一在做什么。
铺在地上的木板,因为匪徒闯过的缘故,有些已经松动,踩上去会发出“吱呀”的声响。
沈嘉禾怕惊扰了别人,小心翼翼地绕过那些松动的地板。
大家舟车劳顿,怕是累了,许多人的房间都已熄灭了蜡烛,漆黑一片。
所以迟辕那间仍旧亮着烛火的房间,显得尤其惹眼。
沈嘉禾路过,本是随意瞧了一眼,却见烛光微动,映出两个人的影子。
她知道里面有一人是迟辕,但另一人光凭影子只能瞧出是个男人。
他们似是在谈论着什么,细碎的声音时不时透过门缝传出。
但那声音支离破碎,隔了门板实在听不分明,只能隐约听出一句“盟主……他……未成”“知道……转达”这样的话。
沈嘉禾驻足于门前,微微皱起眉头。
她若是没听错,像是听到了“盟主”这个词。
哪个盟主?是她所知道的那个武林盟主么?盟主与迟辕有所牵连?
再留在这里偷听怕是不好。
沈嘉禾正想着离开,一抬眼却见秦如一出了房间,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似是在疑惑。
她食指抵在唇边,示意他不要声张,猫着腰慢慢往秦如一的方向走。
然而走了两步,一不小心,就踩上了一块松动的木板。
好在只是踩了边缘,没有什么太大的声响。
秦如一见沈嘉禾像是做贼一般鬼鬼祟祟,站在原地歪头看她。
沈嘉禾浑然不知自己现在是什么做派,捂着胸口舒了口气,向秦如一招了招手,并示意他不要发出声响。
秦如一见此,轻巧地走到她的身边,不解地悄声问道:“这是在做什么?”
沈嘉禾摇摇头,只是扯着秦如一比划着说道:“少侠,你能不能带我咻地往楼下飞。”
秦如一虽然不懂她这么做的含义,但还是听话地目测了一下,点头道:“能。”
沈嘉禾特别自觉地扯过秦如一的手臂,让他环住自己的腰,之后又抬起两条手臂圈住他的脖颈,小声却大义凛然道:“来吧。”
秦如一闻言右臂径直向下抄起她的双腿,稳稳将她抱了起来。
沈嘉禾有些吃惊,瞠目结舌地看着他,压着声音磕巴道:“少,少侠?”
秦如一微歪头瞧了瞧她,解释道:“腿会碰到。”
沈嘉禾:“……”
沈嘉禾语无伦次,“我,你……啊?”
少侠你这行云流水般流畅的动作最后就给她这个解释?啊?
秦如一眨眨眼,似是有些无辜地问道:“放下?”
沈嘉禾:“……”
沈嘉禾的额头抵在他的肩膀,闷声道:“就这样吧。”
然而,秦如一还没来得及带沈嘉禾咻地飞下楼梯,就听班成略微吃惊地问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秦如一简洁道:“要飞。”
班成:“……”
怎么着?这是要上天?
沈嘉禾心中哀叹了一声,想着已经惊扰了迟辕,也没必要藏着了,就拍拍秦如一示意他放下她,对着班成含糊说道:“恩……少侠,在拿我……锻炼手臂的肌肉?”
班成:“……”
班成:“……这法子挺别致的。”
迟辕打开了房门,悠然地走了出来,问道:“怎么了?听着似乎很热闹?”
班成与迟辕不熟,闻言无关紧要地说着,“闲聊几句而已。打扰到你了?”
“没有。”迟辕温声说道,“只是听见言语声,好奇罢了。”
沈嘉禾不着痕迹地后撤一步,视野有限,她虽未瞧见房中有什么人,但却看见了门后隐隐露出的白色衣摆。
身穿白色的,在这客栈中就只有白景钰和李梧了。
当然,也不排除或许是有人从客栈的窗户中翻了进来,有事要找迟辕。
不过李梧这个人与初见之时差距太大,倒叫沈嘉禾越来越瞧不清他。
迟辕与班成寒暄了几句,转头对沈嘉禾道了一声“早些休息”,便关上了房门。
秦如一本是想陪着沈嘉禾一起下楼,却迎面被班成拦住。
班成对秦如一道:“来我房里,有几句话要同你说。”
秦如一:“……”
都说了一天了,怎么还有话……
秦如一不太想去,但被班成以毋庸置疑的态度拉了进去。
沈嘉禾站在门前叹了口气,这时才念起白勇的好。
若是白勇此刻在东来客栈,说不定还能就该牵谁的问题与班成一战。
沈嘉禾刚下了楼梯,就见店小二迎了上来,殷勤问道:“客官您要什么?”
她含糊道:“有没有什么小菜之类的,不用麻烦,简单点儿就成。”
店小二连声应下,麻利地跑去了后厨吩咐。
沈嘉禾随意寻了个桌子坐下,无所事事地四下瞧着,忽然见一人风尘仆仆地从大门走进,略显狼狈地拍着衣服上的浮灰,头也不抬地说道:“小二来间房。”
她一怔,略带惊喜地唤道:“师……”
然而她忽然想起这客栈是班家的产业,贸然相认似是不好,便改口道:“季神医。”
季连安听到有人唤他,略带不耐地说道:“谁……”
他见到沈嘉禾,微微蹙眉,不悦道:“你跟着叫什么季神医。”
沈嘉禾面上挂着乖巧的笑容,迎了过来,接过季连安的行李,又把他送到座位上,低声说道:“这客栈是乾坤庄班家开的。”
季连安似是想起沈嘉禾拜师时说过的话,轻啧一声,“那也别叫季神医,听着别扭。”
沈嘉禾坐到他的对面,笑意盈盈道:“那叫什么呀?安安?”
季连安:“……”
季连安:“你想我喂你吃八方庄庄主吃过的同款哑药么?”
沈嘉禾不在意,撑着下巴问道:“神医普世万丈光,大当家哪里去了?”
“你在说什么接头暗号么?”季神医嫌弃道,“我怎么知道大当家哪去了。”
“你让我叫你季神医,我又不能直呼师父的名字,只好起个外号了。”
沈嘉禾眨眨眼,说道:“我还以为大当家落跑,肯定扯着你一起跑了。”
“难听。”
季连安评价了一声,朝店小二要了壶茶,皱着眉头说道:“我没瞧见过她。”
沈嘉禾失望地“哦”了一声,嘀咕道:“我还以为能瞧见霸道当家小神医的桥段呢。”
季连安:“……”
季连安:“……你自己相中了一个人,瞧别人也都是情情爱爱的。”
沈嘉禾不置可否,继续问季连安,“那你是怎么从千山寨逃出来的?当时一片混乱,我被救出来的时候还去找过你,但你不在房里。”
“都打起来了谁还在房里呆着。”季连安白了她一眼,慢悠悠说道,“不过,我是被人送出了千山寨的大门,然后自己寻了路走的。想着你要去宿州,就先到了宛城。”
沈嘉禾好奇道:“是谁送你出来的呀?”
季连安答道:“没见过。他也没说。只是让我走。”
沈嘉禾若有所思想了一番,将这问题暂且搁置,开口问道:“对了,我寄放在你房中的行李,可曾被人打开过?”
季连安怔了怔,说道:“我这几日一直在房中呆着,鲜有来客,不曾有人碰过。怎么了?”
沈嘉禾含糊道:“也没什么。”
那就是有人在那场混战中,把她的家信偷走了。
沈嘉禾没有多说,提醒季连安道:“九皇子还未走,怕是要等到明日。”
季连安闻言点了点头,“我知道怎么说。”
他顿了顿,忽然问道:“我离开时,像是瞧见了白家那位长子,他可在?”
“白景琛?”沈嘉禾回道,“他去追大当家了。等到事了,会自行回到乾坤庄。”
季连安若有所思,“若是他去追,怕是就逃不过了……”
沈嘉禾疑问道:“找白景琛有事?”
季连安含糊道:“倒不是什么大事。”
想了想,他摆手道:“罢了,也不急,以后再说。”
沈嘉禾想起白景钰说过的话,问道:“我听白景钰说,他大哥脑门上那个红点是你留的?”
季连安闻言想了想,恍然道:“啊,那个呀。恩,是我留的不假。”
沈嘉禾纳闷,“你好端端留人一个红点做什么呀?”
季连安回道:“又不是我想留的。一个药膏而已,老庄主偏要我来帮这孩子抹。我就随便抹了抹,可能没抹匀,漏了那里。结果过了时间就留了印,抹药膏也不好用。不过这孩子命也挺好,正好留在眉心,若是在别处就破了相了。”
沈嘉禾:“……”
还不如“看人家小孩留红点好看所以才留的”这种理由呢!
不要老干些像地煞教细作会做的事啊!
不对,连地煞教也不会做这种事情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