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在同一床大被下,卫戗终于明白过来,王珏那行李卷不过是敲门砖,铺床什么的,也就是做个样子给她看,想通之后,理应推拒,可不知怎的,竟十分不舍他身上沁人心脾的药香,那些小纠结在脑子里转个圈儿便烟消云散。
虽然放王珏进门时,卫戗暗暗告诉自己,就拿他当渴求母爱的孩子抱着睡,可到头来,却换成她像个娇柔的小鸟,依偎在王珏的怀抱中,沉沉酣睡。
当然,缩在温暖怀抱中,一夜好梦的卫戗不可能想到,她的房门外,有个人在料峭的春寒中,枯站了一整夜。
翌日天亮之前,王珏起身,轻手轻脚的下床,替卫戗掖好被子后,低头轻吻了一下她的额角,穿戴完毕,走出她的房间。
司马润双目赤红,抬头看着英英玉立在台阶之上的王珏,咬牙道:“王瑄,你本无心,而她多情,请你放过她,你想要的,本王可以帮你实现!”
穿着黑色大袖衫,似要与夜色融为一体的王珏,闻听此言,微微勾起嘴角,缓步迈下石阶,行经司马润身侧时,顿住脚步:“我想要的……”侧目看过来:“就是光明正大迎娶卫氏阿戗为妻!”
司马润出手擒住王珏手腕:“阿瑄,我比你想象中的更了解你,你不可能为了一个女人而放弃唾手可得的权势,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只要你不再纠缠卫戗,我保证让你尽快取王峦而代之,并在未来几年内,让琅琊王氏成为凌驾于谢,桓,虞三氏之上的钟鼎世家。”
王珏低头看看自己被钳制住的手腕,司马润捏得很紧,可他却好像感觉不到疼痛一般,脸上仍是一派云淡风轻的微笑:“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殿下或不可兼得,然我王郎,自能做到好事成双!”手腕一转,像条得水的鱼,轻易自司马润掌控下滑脱出来,嗤笑一声:“殿下其实并不了解我呀——我想要的,自会亲自争取,犯得着拿心爱的女人去换么?”
司马润僵在原地,王珏笑着与他擦肩而过。
天亮了,卫戗睁开眼,下意识看向王珏睡过的位置,而他已不再,只余被褥间残留的清淡药香,她咕哝一句:“那小子……”坐起身伸个懒腰,顿觉通体舒畅,昨晚睡得真好!
不过见到王瑄,他的脸色却不大好,后来卫戗听他小声嘟囔:“呵,我那个狡诈的十哥啊,昨晚特意让樊坷给他配了一副可以安神静气的香薰药,把自己洗净熏透了,便跑去自荐枕席,又赶在我醒来之前退出你的房间,其用心之险恶可见一斑。”
卫戗眨眨眼,也跟着咕哝:“哦,原来不等我醒过来就跑了,不是为防被我踢下去,而是在防你呀!”
王瑄:“==……”
吃过早饭便上路,先前在王珏那吃瘪的司马润,重整旗鼓,再次精神抖擞的出现在卫戗面前,嘘寒问暖好不温柔。
搞得卫戗也:“==……”
见他的表现,王瑄若有所思点评道:“这和我印象中的司马润不太一样,幼时的他,玩具等物,从不与他人分享,便连别人穿过的衣服,也绝不再碰一下,正因如此,所以玩伴很少,如今亲眼撞见我们同室而眠,怎么还会跑来对你死缠烂打呢?”
卫戗斜瞥王瑄:“所以说,你那幼稚哥哥昨晚是特地跑到我这边来,睡给司马润看的?”心里想得却是,大概是因为那厮确认过她手臂上的守宫砂还在,所以还在强撑,不过眼前这个司马润,的确不是王瑄认识的那个司马润了,别说同穿一件衣服什么的,就算同一只杯子喝酒,同一个饭碗吃饭,他也能做到眼皮都不眨一下,甚至在前世流传出珠玑和马维关系非比寻常的消息后,也没见他把那二人怎么着了!
王瑄冷哼道:“他做事,素来喜欢一举多得!”
卫戗看着略有些愤愤不平的王瑄,这表情也有些幼稚,大概又是王珏渗透到他魂魄中的“魄”在作祟,不过虽然她已经决定和他们抱团了,可关于守宫砂一事,她并不打算告诉他们,可以想见,一旦给他们知道她身上还有那玩意,肯定会举着“彻底打消司马润妄念”的旗号,想方设法把她折腾到褪色……
车队在鸡飞狗跳的混乱日子中,走走停停行进七八天,虽说小灾不断,却也没闹出大祸来,对他们这诡异的组合来说,已算难能可贵!
这一日,前去探路的祖剔回报说,前方村民传言,近来在山野间,常有猛兽出没,已伤害多名村民,其中还有一个不足五岁的稚子。
卫戗最是听不得稚子伤亡的消息,当即决定暂缓行程,她要去为民除害,反正皇帝老儿给她留出充足时间让她去解决终身大事。
满肚花花肠子的司马润听说她要去“狩猎”,十分雀跃,摩拳擦掌准备大显身手;
老奸巨猾的虞伦听说她要去抓老虎“玩”,也踊跃报名,想要跟去观望,本意大概是想要考察一下家世样貌皆不值一提的未来女婿,在其他方面能否有出色表现;
而这几日不知怎么被王珏折腾得瞧着愈发弱不胜衣的王瑄,听说她要去斗猛兽,死活都要跟上,言称要是不看紧她,搞不好就会被“禽兽”给叼了去……
卫戗沉默的听完王瑄的借口,将他上下打量一番,暗忖:瞧这一身细皮嫩肉,和老虎打了照面,老虎定睛一瞧就知道哪个更可口,到时候指不定谁看紧谁呢!
等到卫戗整装完毕,背着箭囊来到集合地,看着攒动的人头,顿觉脑瓜子变大——她要去捕杀猛兽,不是去逛庙会,虞伦来就来了,那个娇娇柔柔的虞濛出现在这里是怎么个情况?还有卫敏,大约是怕她不同意,居然把芽珈一并给带出来,这不是给她添乱么?
卫戗闭眼咬牙,半晌后,大喊一声:“姨婆——”
在车里抱着允儿的姨婆听到卫戗的喊声,撩起车帘露出脸:“诶,在在,出了什么事?”
卫戗好说歹说,总算打消姨婆同去的念头,默默把芽珈领回去。
卫敏见芽珈被姨婆带走,这边是指望不上,又把念头打到“静养”多日不见好,今天突然容光焕发,连马都能骑了的虞濛头上,她拿捏出温和中隐隐透着讨好的微笑:“表妹,姐姐也想跟着去瞧瞧,你看……”
虞濛倒也干脆,笑脸迎人道:“表姐能骑马么?若是能骑,我让车夫给你解下一匹。”
寥寥几句,轻易就把卫敏给打发了——卫敏为保持娇柔淑女形象,从不参与类似投壶或者骑射方面的活动,身为她“亲密”表妹的虞濛岂会不知?
卫戗回头看了看虞濛,当然,人家是跟着亲爹出来的,就算遭遇什么情况,也有亲爹担着,她也不好越俎代庖,硬拦着不许人家跟去。
难得的放风机会,噬渡自是不能错过,待到正式出发时,她和王瑄齐头并进,白色的渡守在天空中盘旋,黑色的渡引蹲在王瑄肩头,而噬渡则绕在他们身前身后撒欢。
卫戗默默的看着噬渡,都替它急——蹦跶得这么欢,稍后看到真家伙,都不知道它还有没有力气去追?
当年带兵打仗,也没见司马润如此兴致高昂的身先士卒,这会儿打虎倒是一马当先,卫戗懒得跟他抢,遂放缓速度,慢悠悠的跟在后头和王瑄谈天说地。
他们那么一大帮子高手,扯开天罗地网,围捕一头有迹可循的老虎,自是手到擒来。
等司马润射杀了老虎后,策马而来,挤进围绕在卫戗和王瑄的人马之中,呲着一口大白牙,欲寻求卫戗的赞许,顺便压压王瑄那骑马都要有人从旁保护,来阵风或许就能把他吹下去的孬种的气焰!
可他刚勒紧缰绳停到卫戗眼前,尚未开口,却见原本与王瑄亲热交谈的卫戗,转向他这边,非但没见惊艳神色,反倒换上一副冷面孔。
不等司马润自这打击中回过神来,又见卫戗的眼睛蓦地瞪圆,紧接着回手从背后箭囊抽出一支羽箭,拉弓上箭瞄准他便射,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这变故实在太过突然,别说是受到打击的司马润,就连身为旁观者的白甲等人也没反应过来。
羽箭离弦,直奔司马润而去,他木在那里,艰涩的吐出一个轻微的低唤:“戗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