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王瑄,脸上血色尽褪,但凡□□在外的肌肤均呈现出骇人的白皙,晃一眼,彷如一尊羊脂白玉雕就的玉人。
一鸟一人对峙半天后,王瑄慢慢抬手探向渡引,可就在他的指尖触碰到渡引头顶前,渡引突然缩脑俯身,避开了王瑄的手指。
于是王瑄漫声道:“阿引——嗯?”
听到熟悉的温柔语调,渡引歪着脑袋审视王瑄表情,并试探的叫了声:“哑,主君?”见到王瑄嘴角翘起一点和缓的弧度,这才挺身上前,并将自己的小脑袋送到王瑄停在半空中的手指下。
王瑄虚弱的笑了笑,安抚性的轻捋渡引的头顶,使它的情绪逐渐平复下来,片刻后,他低声念道:“绞杀女子,杖毙兄弟,以儆效尤,这才是你喜欢的处理方式?”
没人回答他,不过渡引倒是再一次炸毛了,引得王瑄轻笑出声:“你呀!”终于给它顺好了毛,王瑄才轻叹一声:“他出现的比我料想的还要快……”
却说卫戗逃离看戏现场后,察觉到身后有追兵,也没敢原路返回,而是七拐八扭,竖耳聆听,没有任何脚步声,估计是把来人给甩掉了,抬头一看,树高林密,视线受阻,环顾一周,前后左右都差不多,抬手搔搔脑袋:“真是一次了不得的脱逃——别说是狡猾的敌人被迷惑,就连我自己都找不着方向了呢!”她在判断方向这方面有点薄弱,所以这种时候,便格外想念起那位自她重生醒来后,便暗下决心,打算重点培养的未来夫婿:“要是桓昱在这就好了。”
但那呆子此时还窝在高宅大院里遍阅群书,怎么可能出现在这深山老林中给她带路,长叹一声:“蒙吧!”
事实证明,她运气不错,随便沿着一个方向跑了没多久就听到人声,穿过草丛一眼就看见说到做到的裴让。
当然,裴让也看见她了,假如她突然缩回去再绕道去找她先前藏起来的衣服和妆奁盒,肯定会引起他怀疑,眼珠一转,卫戗决定正大光明走过去。
回想记忆中那些十二三岁的童子见到裴让的表情,看他一眼,走过之后,再看一眼……卫戗自认为模仿的天衣无缝,也很顺利的通过了像截木桩子一样杵在原地的裴让。
但没想到,她刚要加快脚步,就听到身后传来裴让的脚步声,她转弯,他也跟着转弯;她止步,他也不再前进……不是她的错觉,裴让果然是在跟着她走,怎么回事?
预备,心中默数三个数,开始——卫戗拔腿就跑,裴让也跟着一起跑起来,才跑了十几步,卫戗突然刹住脚步,猛地回头,用被渡引污蔑为赶上桅治难听的嗓音质问他:“喂,你干嘛跟着我?”
裴让老实回答:“奶奶吩咐的。”
卫戗嘴角抽了抽,重复着先前对那贱嘴鸦说过的话:“你认错人了。”
裴让抿着嘴角笑了一下:“……”
见他这表情,卫戗颓靡了,她有点搞不懂,或许鸟类有特殊的识别方法,她迷惑不了那贱嘴鸦也便罢了,可裴让这傻小子究竟是怎么认出她来的?
蹲在原地想了一会儿,没有答案,卫戗干脆直接去问裴让,在她看来,既然被认出来了,那就代表她的伪装还有漏洞,防患于未然,现在改进,将来才不会吃大亏,所以诚心求教:“难道是我的技术有问题,都化成这副德行了,你究竟是怎么认出我来的?”
裴让蹙眉抿嘴:“看眼睛——你的眼睛和别人不一样。”
卫戗不明所以:“怎么个‘不一样’法,你告诉我,我改。”
裴让沉吟老半天,最后给出一句:“我也说不清楚。”
卫戗牙疼似的哼唧:“问了也白问啊!”
随后裴让又等了一阵子,容卫戗换回之前扮相,两个人这才一起往他们的牛车方向走去。
隔着老远就听到卫勇的惊呼声:“这是什么?好大一只猫!”
接着是梁逐稍显困惑的回应:“看这身形,不像是猫。”
卫戗和裴让相视一眼,不必多说,同时拔腿循声跑去。
就在他们牛车不远处的一条干涸的山沟里,卫勇和梁逐蹲在一团乳灰底色,点缀深色斑点的毛球前,梁逐手里还握着一截树枝,试探性的扒拉着那团毛球。
或许是被戳痛了,那团毛球突然探出两只茸嘟嘟的前爪,接着身体一扭站了起来,弓起脊背冲着梁逐呲牙咧嘴。
如此一来,在场几人终于得见它的真容,它的个头比猫大很多,四肢粗壮,尾巴短小,还有最明显的就是它耳尖上耸着两簇长长的黑毛,两颊也生着下垂的长毛……这是一只还没长成的幼年猞猁!
卫戗心头一动——她刚刚念叨过,居然就在这里遇上,不对,这个地方不应该有这种东西,怎么回事?难道老天爷看她上辈子死得冤,所以格外厚爱她,不但给她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还赠送她一样心想事成的本事,所以天上就掉下一头猞猁来?
如果真要这样的话,那她就从现在开始祈祷:“司马润去死,司马润去死,司马润去死……”
当然,她要真有那本事,就不至于还在为王瑄那死小子坚持不改道而纠结了。
仔细打量这只小猞猁,单看外形,这只和她前世养得那只十分相似,但她知道,它们是不同的,这只受到惊吓,虚张声势假凶猛,但眼神十分温和;而她那只,就算是休息时,目光中也透着狠辣……
触景生情,卫戗又陷入前世回忆。
或许是混在山猫野兽堆里长大的,卫戗闲暇时除去收集兵器外,再就是喜欢和动物嬉戏,特别是那种毛茸茸的大型动物,所以那年她生日时,司马润投她所好,送给她一只成年猞猁,并笑着告诉她,他第一眼看见这只猞猁就想起了她,因它的眼神和战场上的她十分相似,所以他费尽心思把它换来送给她。
她开心得不得了,司马润说它原来的主人没给它取名,作为新主人的她可以给它个名字,但她文采不佳,思来想去,最后憋出来俩字——阿舍!
死过之后,回头再看,她的阿舍猎过苍鹰,捕过秃鹫,如果动真格的,怎么可能叫一只养在笼子里,供人赏玩的金丝雀逃出生天?
她确实喜欢诸如此类的动物,但她更在乎芽珈,所以时至今日,她对那次回返之后,看见芽珈如受惊的小兽一般,蜷曲着身体蹲在阿舍的铁笼里,抱着她给它准备的玩具低低抽泣的情景仍旧记忆犹新。
那次芽珈见到久别的她,没有像以往那样兴奋的扑进她怀中,反倒连连摇头,絮絮道歉:“芽珈没能照顾好戗歌的阿舍,芽珈没用,芽珈是废物……戗歌,对不起……阿舍,对不起……对不起……”
本就没办法清晰的表述内心想法的芽珈慌神之后更是语无伦次,卫戗问过跪在笼子旁边,抖如筛糠的侍女后才弄明白,原来珠玑听说司马润送她一只猞猁后,便撺掇她儿子司马韶去跟司马润讨要,司马润不允,司马韶便又是哭闹,又不吃饭,甚至害了病……然后司马润就妥协了,答应借给他玩几天。
没她在,芽珈身微言轻,没办法阻止司马润将阿舍上套拉走,不过他牵走阿舍前曾答应芽珈,过两天就把它还回来,芽珈信了。
没想到只过了一天半,就有人通知芽珈,说禄园夫人恼了阿舍,要活剥它的皮。
芽珈急火攻心,忘记她临行前的叮咛,闷头往外冲,说来也是巧合的过头了,平日守卫森严的院落竟在那一天,让弱不禁风的芽珈畅通无阻,于是她闯入禄园,被珠玑以抓刺客的名义指使护卫按在地上,眼睁睁的看着阿舍被虐|杀。
高高在上的珠玑和一干奴仆的笑声盖住芽珈声嘶力竭的哀求:“阿舍很痛,求求你们放过它……戗歌回来看不见阿舍会难过……阿舍……很痛的……”
司马润闻讯赶来,非但没有惩罚珠玑,反倒怪罪芽珈,将芽珈关进地牢,直到她回来之前才放芽珈出来。
获悉这一切,卫戗去找司马润理论,结果他板着脸训斥她将芽珈宠过了头,娇惯出芽珈任性妄为的毛病,幸好那一天她只是闯出了自己的院落,万一闯出王府,被人发现王妃有问题,继而追踪到她卫戗头上,或将动摇军心,使他们多年努力毁于一旦,这个责任芽珈担得起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