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霜只是不作声,手上大刀刀刃散发出白色光芒,看样子,竟似是刀刃延长了一般。
这是他年轻时自行构思的法门,由于他体内的水脉属性并不算强,因此便也效法当时几位体术大能,将体内法力凝为实质,不仅能令刀刃更为锋利,还能延展攻击距离。
后来池霜又深感在战场上手段不足,又自战场上脱身拜入名门修习御马之术,修炼有成后,得师傅青睐,与师门小师妹喜结良缘,而那他师傅便以黄金独角兽相赠。
但凡是习得了御马术之人,便是能够与坐骑心意相通,于战场自是无往不利,腾挪躲闪都得心应手。
回忆起这些往事,池霜不禁露出了几分笑容。
“爹,等您好久了。”他似乎看到自己那捐躯已久的大儿子此时正在像自己招手,那面容仍是那样亲切,只是却渐渐有些模糊。
池霜兀自坚持,胸口的伤口已然崩裂,失血过多令他意识有些模糊起来,他仿佛看到自己的眼前有一点金光缓缓扩大,接着,他便失去了意识。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清冽顺着他的嘴角涌入到他嘴中,他有些贪婪地张大了嘴,末了,缓缓睁开眼睛。
入眼处是一片白色营帐,身下有些柔软,似乎是在一张软榻之上。
“池老将军,您醒了。”林云微笑出声,他方才才用荷叶将清水送入到了池霜嘴中,正欲继续喂水,却见池霜竟是醒转了过来。
“嗯。”池霜默然不语,看来,他又被林云俘虏了去,“我昏迷多久了。”
“已经一天了。”林云笑了笑,这一天,可当真是发生了不少事情。
在池霜倒栽下独角兽的瞬间,文渐竟是下令放箭,林云只得险之又险地临时变招救下了池霜,可是黄金独角兽却饮恨在了万箭齐发之下。
原来文渐果然有些容不下池霜?林云这时方才相信墨子洵的话,当初墨子洵便曾提及若要攻破寒露城,只怕先要从池霜身上下手,可惜池霜忠勇,林云连续将其擒获几次仍是不能将其招降。
如今黄金独角兽死在文渐手上,相信池霜应当是不会再回到文渐身边了,而文渐身边少一个人,便是少了一分力量,如此林云才更有把握攻下寒露城。
而后,梁垚得胜归来,准确地说,应该是大胜而归。
“我在墨家大营中吗?”池霜心中苦涩,看来他应当是第三次被俘虏了。
林云微微摇头,道:“老将军身受重伤,我怕那些小的们伺候不好老将军,因此便在浜道以西的山中扎了个营帐,供老将军居住,待池老将军伤势恢复再自行离去吧。”
他不仅得胜,还俘虏并带回了几个霰雪王军中的修士,稳稳地立下头功。
“老将军,我有件事要告诉您,您平复下情绪。”林云有些不忍心将黄金独角兽的事情告诉池霜,毕竟池霜与黄金独角兽已有了数十年的感情。
“莫要吞吞吐吐的,直截了当地说出口便罢了。”池霜古怪地瞪了林云一眼。
林云干笑了一声,道:“昨日你我相战,池老将军失去意识后,文渐曾下令放箭,我措手不及,只救下了老将军,黄金独角兽它……它……”
说到最后,他不由吞吞吐吐起来,望着池霜那双浑浊的双眼,他实在是有些不忍心将此话说出。
可该面对的迟早也要面对,池霜今日不知,明日也会得知,如此一来,早知比晚知要好些,至少能更早恢复过来。
林云也知变通,可生离死别乃是世上最为无奈之事,即便他心再软,此刻也只得狠下心肠与池霜说个明白。
池霜闻言默然,半晌后,强自笑道:“莫要骗老夫了,文渐再不堪,也不会放箭坑害自己人吧。”
林云微微摇头,时至今日,池霜竟还认为自己是文渐的“自己人。”事实上,在这整个寒露城与浜道的战场上,说不定最希望池霜死的就是文渐。
池霜德高望重,来到寒露城后已经抢尽了风头,而文渐恰恰不能忍受此事。
池霜皱起眉头,他忽然有些明白为何前几次都是他替文渐出战,试探墨家大营虚实也好,生擒林云也罢,这原本就不该是池霜的任务。
这片战场,亦不是池霜一个人的战场,缘何只有他一人要为寒露城拼命?
“黄金独角兽,真的死了吗?”顿了顿,池霜忍不住询问出声。
林云微微颔首,轻声道:“我已差人将其带回,此时它就躺在帐外,老将军可外出一观,稍后我自当与老将军共同将那独角兽葬下……”
池霜闻言霍然起身,穿好鞋袜便赤膊冲出营帐。
黄金独角兽金色皮毛已不复往日灿烂,光芒不再,只余下了一具尸体,对着青山绿水缓缓腐烂,往日干净无比的皮毛上已插满了箭枝,流下浓浓血污。
池霜深吸了一口气,一时之间,竟有些站立不稳,只因抑制不住心中的悲伤之意。
林云忙扶住池霜,柔声道:“老将军还请节哀,黄金独角兽年事已高,如今离去倒也不算夭折……”
他心中亦是有些难受,独角兽的寿命与人类相差不多,因此许多将军这一辈子都只会有一头独角兽,兽在人在,兽亡人亡。
“追风,追风……”默念着黄金独角兽的名字,池霜渐渐啜泣起来,而后,啜泣渐渐变为嚎啕大哭,泪如雨下。
原来这黄金独角兽唤作追风……林云松开池霜,从储物石中取出两方铁锹,在山中选了一处僻静之地,挽起袖子挖起洞来。
池霜赖老泪纵横,他本以为自己不是念旧之人,只是如今看来,不念旧只是因为无“旧”可念,黄金独角兽离去后,他却觉得自己似乎并不理解念旧的真正含义。
“老将军,早些令追风入土为安吧。”林云劝了一声。
“嗯。”池霜心中大苦,只是面对着林云,也泪水咽下肚,待日后夜深人静时再取出反复咀嚼。
将追风埋下后,林云催动土脉功法,从山中召出一方青石,而后手指轻动,在那青石上写下一列大字:生死之交追风之墓,老友池霜立。
池霜默默望了林云一眼,心中却是有些感动。
两人虽各自分属敌营,可林云却能够做到这种地步,显然原本即是心善之人。
“池将军,此番您老人家便不要回寒露城了,不如先行回转霰雪城休整一段时间。追风的仇,我会替您老人家报。”林云轻笑一声,手在储物石上轻拍一下,一叠银票出现在他的手上。
他也不管银票具体有多少,只是将这些银票一股脑塞给了池霜。
池霜愣了一下,一把扯住林云手臂,道:“你随我来一下。”
“池老将军,还有何要事?”林云有些惊疑,他此时心力交瘁,生怕池霜要再与他来上一场对决。
“随我来便知道了。”池霜轻叹出声,脚步愈发迅捷起来。
林云无奈,只得跟随池霜向深山中走去。
“你瞧好了。”池霜向林云颔首示意,随后向一棵树上努了努嘴,在那树上,正有一只山鼠来回纵跃。
说完,池霜从自己的储物石中取出弓箭,弯弓搭箭,羽箭化作虹影,手起箭没,十数丈外的竹鼠惨叫一声,落在地上没了声响。
“好俊箭法!”林云双目一亮,他以往可从来未听说过池霜竟有如此好的箭法,若是将这箭法运用在战场上,那威力堪称恐怖。
“再瞧!”池霜厉叱一声,双手间法力猛增,羽箭如流光般深深没过大树树干。
林云骇然,池霜这第二箭看上去虽然简单,但其中却包含了诸多法力运用手段,弓弦与弓身运用的法力并不完全相同,这才造成了一种奇特的冲力,令那普通羽箭悍然穿透了数棵大树。
“老将军既有此手段,为何战场上却不见老将军使用?”林云暗自抹了把冷汗,若是池霜早先在战场上使用此等手段,他自己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弓箭最是适合暗杀,黑夜之中的羽箭更是令人防不胜防。
池霜轻笑道:“你地位特殊,陛下曾命令不可取你性命,而老夫出箭必有人要殒命,因此……”他嘴中虽然如此说法,事实上却是因为往日的一个承诺,因而再不动用弓箭。
在这一干小辈中,也只有墨子洵知晓池霜擅长箭法之事。
与林云攀谈片刻后,池霜叹道:“你三番五次饶过我性命,此恩已容不得我不报。”他在说话间已没有自称老夫,显然是已将林云当成了同辈之人来对待。
“老将军,您的意思是?”林云有些激动,小心翼翼地询问出声。
池霜微笑道:“不错,你可送一人来此随我学习箭法,只是咬死了,老夫只教一人,你也好,其余什么人也罢,只有一人。”
“若是只有一人的话……”林云玩味地摸了摸下巴,心中已有了些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