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儿,他们人呢?”林云大惊,难道先前在他离开的片刻,这几位又打起来了?
墨冰儿叹了口气,幽幽道:“往东南方向去了,我在这里等你。”
“快追。”林云心下担忧剑二安危,但他也是明白,白子澄等人都是炼神修士,日行千里乃是等闲之事,以他和墨冰儿的修为,又如何能够追得上?
墨冰儿贝齿轻咬红唇,她实在忍不住想要将白子澄的事情告知给林云,这事就像秤砣一般沉甸甸,压得她胸口发闷。
但白子澄说过,此事不能告诉林云。
其中原委她多少也能够理解,林云把感情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以他的性格,一定会尽力阻止这件事情的发生。
“走。”林云拉着墨冰儿,联袂向鸢厄城外飞掠,急速向东南反向赶去。
只是,二人刚刚出了鸢厄城的城门,便是发现了那些隐藏起来的邪恶眼睛,道道盘坐在沙漠中的人影纷纷起身,气势汹汹地向林云与墨冰儿逼近。
林云强行止住了身形,咬牙望着那些敌人。
这些人有些是前来斩杀玉瑾瑶的先头修士,有的是长年混迹在鸢厄之城的邪恶之徒,他们
大多都不敢找炼神高手的麻烦,因此只能在城外捡漏网之鱼。
林云胸内杀意涌动,眼下他只想快些离开,这些人的举动让他分外恼火,尤其是,他清楚地看到了那些恶人的眼中分明闪烁着淫邪之意。
就在他将右手搭在压制护腕上,准备与墨冰儿联手拼力一搏之时,一道血红色的滔天巨浪忽然凭空而现,如同海中的巨鲸跃出海面,以巨浪拍岸之势横压向对面的敌人。
在一片惨叫声中,无数敌人在这一击之下化作了齑粉。
“谁再敢动这两个小家伙,形神俱灭!”瑶光杀神的声音仿佛闷雷,轰隆隆地从邪宫中传出。
……
眼前的景物飞速倒退,荒漠已经被远远抛在了身后,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静谧的原始森林。如黑色蜈蚣般的山脉出现在了剑二的眼前,白子澄身化的流光穿过根根巨木,挟着剑二向山上飞掠。
白黄花瓣拂过剑二的脸颊,他体内的法力被制住,浑身都有些发麻,根本无法从白子澄臂下脱身。
剑二勉强睁大虎目,却恰好望见白子澄那略显狰狞的面庞,除了狰狞,后者的脸上少有地带上了些许欣喜。
“你,你要带我去哪?”剑二咬牙问道。
白子澄没有答话,只是兀自催动着流光跨上高峰,在高峰顶端落定。
剑二被狠狠抛在了地面上,他闷声一声,一脸不善地望向白子澄。
白子澄瞥了剑二一眼,双手轻轻抚过自己的胸口,缓缓解开了衣襟,露出了胸上那血色咒印。
“以我之血,渡吾之力,血裔指引,魂化血印!”白子澄咬破自己的食指,在剑二的小腹位置勾画起封印阵图。
“你要做什么!”剑二瞪大了眼睛,他的瞳孔微颤,心中涌起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这一刻,他能够体会到白子澄的所有感受,那种肝肠寸断的疼痛,以及掩埋在疼痛下的那份沉甸甸的爱。
“停手,给我停手!”剑二声音都有些颤抖起来,他紧紧地闭上了自己的双眼,眼泪止不住地从眼眶中涌出,顺着脸颊滴落大地。
可是,偏偏在这一刻,他竟是无法调动一分一毫的法力,体内的剑婴被一层厚厚的法力重重包裹,连元神都无法探入其中。
“我让你停手!”剑二大吼,时至今日,他又如何不知道白子澄的目的?
白子澄丝毫不为所动,毅然将自己全部的法力与元神之力毫无保留地注入到剑二的体内,尽数送到到那血色封印中。
黄黑双色流光先后落定在白子澄身旁,光芒散去后,现出了孔茂、孔墨、寂天大师与玉瑾瑶等人的身形。
除了玉瑾瑶仍处于昏迷之中,其余的人面上都带着复杂的神色。
“你这又是何必呢?”孔茂语气中少有地有了一分惋惜,他看山谷依旧平静,但微微颤抖的双手已经暴露了他那颗极不平静的心。
白子澄缓缓睁开眼睛,冷笑道:“孔茂,你不要误会了。这并非是你我二人之间的事情,而是我们父子,以及他那娘亲之间的事情。”
孔茂叹了口气,走到剑二的另一旁,盘坐在白子澄对面,道:“或许我们都错了。”
“是。”白子澄点了点头,重复道:“我们都错了,错得十分离谱。”
沉默了半晌,孔茂又道:“当初我们也算是生死之交,想不到后来会为了那件事反目,导致了现在的悲剧。其实,我……”
白子澄笑了,打断道:“不必多说,当年是我对你不住,这么多年,我都不能原谅自己。这是我最后的时间,也不怕告诉你,早在二十年前,我便想向你低头了。”
孔茂笑道:“爱情之事,又哪里有什么对错之说?”
寂天大师倒是听懂了几分,他年纪虽小,对人情世故接触也不多,但作为男人,他也同样能够稍微理解白子澄与孔茂的感受。
这便是男人,一辈子都不愿意低头的男人。
天生便拥有的铮铮傲骨,使他们永远支持着自己活下去,直到达成自己的宏图。或许,也正是这种百折不挠的傲骨,使许许多多的人坚持走着自己的路,最终成为了人中龙凤。
可是,得陇望蜀原本就是人之本性,当达成了一个愿望或目标后,马上便又有了新的目标。
哪里又是心中那宏愿的终点?最终,也不过是一场空。
而白子澄与孔茂便是典型的男人友谊,两人早早结识,那时,白子澄还不是白家家主,而孔茂也只是个刚刚继承鹰虹岛道统的无名小卒。
这两位生死至交之间有友谊,有竞争,也都明白各自的心意,但是这辈子或许便是没有这缘分。
又过了半晌,白子澄的须发皆白,他的时间已然不多了。
“我们先下山吧。”孔茂站起身子,向孔墨与寂天大师道了一句。孔墨与寂天大师亦是点头,白子澄如此境地,想必也该有些话对剑二说。
偌大的山峰上便只余下了白子澄与剑二两人,这两父子对视了一阵,久久无言。
剑二眼眶通红地望着白子澄,或许一直到了这一刻,他才明白了自己有多么不希望白子澄离去。
“没有话对我说么?”白子澄笑了笑,他已将自己的法力尽数渡入到了剑二体内,而自身则是油尽灯枯,如一垂暮老人,再过一时半刻,便要步入孤坟。
步入孤坟?白子澄苦笑,施展了血裔咒后,元神不多时便会彻底湮灭,若这世上真有轮回,他只怕连轮回都做不到了。
白子澄已无法力,剑二体内封印自解。
“你,你……”剑二紧咬着牙齿,拼命将自己的法力渡入到白子澄体内,这一刻,他多么希望能够延续白子澄的生命。
白子澄心有所感,闭眼笑道:“不要白费力气了,你便是我生命的延续,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骄傲。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错过了你娘,或许人生就是如此吧,失去后,才能懂得了珍惜。”
“你少说两句吧。”见白子澄气息愈来愈不稳,剑二有些气急败坏,若是可以,他真的想将自己所有的法力传渡给白子澄。
白子澄微微一笑,费劲最后的力气,轻声道:“时辰差不多了,我或许也该……也该去寻你娘了。时至今日,你……你能喊我一声爹么?”
“白子澄,你不能死,我们两还没完呢。”这一刻,剑二分明看到了白子澄的瞳孔都有些涣散了起来。
再见之日,便是永别之日。
而白子澄,此刻飘飘欲仙,身体轻如鸿毛,耳边则是如奏黄钟,山间的虫鸟之声与他渐离渐远。
弥留之际,剑二的哭喊声时远时近,清晰地传入到了他的耳中:“爹——爹——”
白子澄嘴角泛起一丝微笑,原来总是昂起的头颅无力地垂了下去,手也从剑二的手中滑落。
“阿弥陀佛。”寂天大师沉声念了一句佛号,于山脚就地盘坐,抑扬顿挫地念起佛家著名的“往生咒”。
孔茂整个人都泄了气,手指轻弹在背后巨剑之上,那巨剑立时化作粉末,他摇了摇头,对身旁的孔墨道:“墨儿,我们走。”
老朋友,就让我的剑随你而去吧。
而远处,向此地尽力赶来的林云胸口的镇魂铃越来越响,最终,那几乎振聋发聩的铃声戛然而止,重归寂静。
这一刻,林云总算明白了镇魂铃为何会向他示警,墨冰儿没有危险,剑二也没有,而白子澄依靠“血裔咒”与剑二紧紧相连,镇魂铃感应到的不是剑二,而是白子澄。
待赶到那座山峰时,林云与墨冰儿却只看到了剑二跪伏在地,在其面前,是面带微笑的白子澄。
“剑二……”林云走上前去,轻轻揽住了剑二的肩膀。
墨冰儿叹道:“人死不能复生,你就节哀些吧,让白前辈入土为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