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养生息半载,待来年秋后决战的方针,从一开始就决定下来。突然间做出改变,肯定会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这其中牵扯到征召兵役。筹集粮草等一系列的事情,绝非一件易事。
但萧何之所以为萧何,绝不会莽撞的站出来反对。
相反,他回到家中以后,彻夜未眠,从综合关中各方面的优势,进行统筹分析,得出的结论是:未尝不可一战。
当然了,如果此战失利,关中将元气大伤,非十载不可恢复。
也就是说,开春决战,需以倾国之力。
值得庆幸的是,即便是失败了,唐国依旧可以关中为根基,阻挡楚国。但河北之地,怕就要做出一些舍弃。但是,如果获胜了,唐国将再现大秦横扫关东,一统天下的局面。值得一搏。
萧何是一个谨慎的人,心知此事关系重大。
在作出了判断之后,他并不急于向刘阚报告,而是扩大范圈,加以
甚至请来了一些老秦臣子,商讨相关事宜。三日后,萧何再次来到丞相府,已经做出决断口
“大王想要提前动攻势,倒也未尝不可。”
萧何对刘阚说:“如今北疆战事已趋于稳定态势,可尽早将之结束。令涉间将军驻守东乌孙。
但是有一点,提前动攻势,需出其不意。
一俟行动,务必要在旬月之内解决河洛之地的战事,唯有如此,才可令关中百姓为之放心。
河洛之战,不可拖延过久。久则生变,于民心不利。”
刘阚微笑着点头,表示赞同萧何的意见。
他沉吟片刻,而后说:“王子秦为公叔先生守陵一载,已尽师生之谊。
正春后,他将抵达咸阳……我会安排他在丞相身边历练一番,不知丞相对此安排以为如何?”
刘秦入咸阳?
这也表明了刘阚本人的态度。
从话语上看,刘阚是向萧何征求意见,但实际上呢,刘阚则是在询问:他入主咸阳宫,时机可成熟?
为上位者,说话自然不能太过露骨。
萧何身为丞相,更需要揣摩主上的心思。
故而,刘阚话一出口,萧何就明白了刘阚的意思。
“李颍兄弟如今,想必已抵达汉中。”
萧何回答:“以臣之推测,这一两日间当会有消息传来。臣已命人推算黄道吉日,可成大事。”
何为大事?荣登九五之尊!
刘阚点了点头,而后笑道:“昨日,母亲和我商议,要我早日和曼儿成亲。
我思忖许久,成婚之事当早而不当晚,最好一起置办。否则劳民伤财,兴师动众,太过奢华。我已命人着手休整兴乐宫已只是兴乐宫昔日遭秦二世焚毁,这名字有些不太吉祥,所以我想将之更名做安乐宫。以应‘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之意。无需大兴土木,只小小休整即可。”
刘阚的意思,非常清楚。
登基,大婚,两件喜事一起操办,可以减少很多麻烦。
和萧何商议这些事情,从某种程度上,也是表示亲近之意。这是刘阚自己的事情,和萧何说这些,就是像萧何表明了一种态度:你是我心腹之人,否则我也不用把这些事拿出来说。
前世,刘阚不是一个很有心计的人。
但是来到这个时代,他已经学会了一些拉拢人的小手段。
萧何果然很激动,匍匐在地说:“臣定将此事办理妥当,绝不会辜负大王的厚爱。”
刘阚微微一笑,点头不语……
十二月中,魏豹攻占彭城,杀楚王芈心。
他占领了彭城之后,将彭城的财富洗劫一空,自称魏文王,声势大振。
不过,魏豹也非常清楚,彭城终究不是他的根基。项羽在临淄和田荣交手,一旦抽出身来,定然会予以报复。所以,彭城不可久留,魏豹在占领彭城之后,重新启用了丞相周市,命他率兵夺取大梁……毕竟。大梁才是魏国的根基所在,夺取大梁之后,可乘胜占领河内,与唐国毗邻。
魏豹贪婪好色,却不是傻子。
他清楚的认识到,能阻挡项羽的。只有唐国兵马。
既然已经达成了盟约,怎可能弃而不用?
魏豹认为,项羽的大军被齐国拖住。而且又正是关键时刻,不可能立刻作出反应。等项羽行动起来的时候,他已经拿下了大梁,迁都而去。占居了大梁,微薄可不会害怕楚国兵马。
只是,魏貂错了……
十二月二十二日清晨,咸阳城张灯结彩,热闹元比。
虽然还是冬季,可春天的气息。已洒遍关中。
霸上的垂柳,青青,随风舞动。
刘阚带领文武百官,登车而行,从咸阳驶出。
他停车在官道上,静静的等候。
身后,八百百辟锐士,和肃立驰道两旁的中尉军,一个个盔甲鲜明,刀枪剑戟,格外闪亮。
辰时刚过,从大路的尽头,出现了一支人马。
矢都着奇装异服,清一色的宝马良驹。
大纛随风舞动,上书斗大的金字:唐国典客,内史廷尉,正中间是一个‘陈’字。
在大纛下,一个看上去有三十多岁,黑瘦精壮的男子,跨坐一匹雄骏的黑色乌孙天马,身着黑袍,腰胯钢刀,精神抖擞。
在距离刘阚车仗还有十里之遥的时候,兵马戛然止步。
男子催马向前,身后跟随十几个人。与此同时,刘阚也驭车而行。双方还有一里地的距离时,只见马上男子勒住战马,甩蹬离鞍,双膝跪地,匍匐在官道之上,“臣陈平,奉命出使北疆,三载而功成……今日率东乌孙国使者前来复命。恭祝我王万岁万岁万万岁……”身后的随员,也纷纷下马。
其中有一个人,仔细看,竟然是一个身材高挑,相貌秀美的女子。
高颧骨,眼窝略略凹陷,皮肤格外的白皙。
她站在陈平身后,颇有些好奇的瞪着车上的刘阚。
为刘阚驾车的是刘信,他勒住了战马,瞪大眼睛,警惕的看着那女子,下意识的把手放在腰间。
“莲花,不得无礼,还不快叩见大王?”
陈平低声喝道,那女子这才有些不大情愿的跪下。
“道子,快快起来。”
刘阚上前,将陈平搀扶,上上下下的打量一番,而后轻轻道了一句:“道子,你可是瘦了不少。”
陈平的体型原本有些肥胖,可是三年下来,竟变得精瘦。
闻听刘阚的话,陈平心中一暖。“平终为辜负大王信任,即便是吃点苦楚,也算不得什么。
这是东乌孙国女王茉莉之女,此次奉命随我一同前来,拜见大王。”
刘阚点点头,“好啦,都起来吧。”
说完,他蓬的攫住陈平的手臂,“道子,你这三年来,搅动塞北风云了令我得以安心展,劳苦功高。今漠北平定,你当为功。从此以后,漠北平靖……道子,你功在社稷啊。来来来,随我一同登城,咱们进城。”
陈平吓了一跳,连忙说:“臣不过是做了本份的事情,有何德行,与大王共乘?”
“我说你有,你就有!”
刘阚二话不说,拉着陈平就登上了车仗。
别看陈平瘦了一些,可是这力气却没有减弱。但即便如此,刘阚毫不费力的就把他拉上了车。
随着刘信驱车而行,刹那间锣鼓喧天,呼喊声此起彼伏。
这也是刘阚特地命人安排,为陈平接风。
站在刘阚的身边,陈平显得格外激动。好半天,他才轻声道:“大王,未知平可回来晚了?”
刘阚笑了笑,“好戏才刚刚开始。”
这无话,陈平的随行人马,自有人妥善安排。
倒是那莲花,紧跟在陈平的身边,随着刘阚,一同来到了丞相府。
相府门口,萧何笑呵呵的站在台阶上。他和陈平也是老相识,但此次并没有出城,迎接陈平。
刘阚吩咐人,带莲花去后宅。
而后在庭上落座,诧异的问道:“道子,你带着那异邦女子,又是何意?”
陈平化名原平,与月氏王后私通。密谋月氏国的事情,刘阚倒是知道一些。
朝中也有人私下里议论,陈平德行又亏。
但刘阚并不在意,反而任命陈平为典客,掌廷尉。
典客是掌管归化的蛮夷,廷尉则是执掌刑律和律法,权利极大。不过呢,陈平还有一个身份,那就是东乌孙国的王夫,右丞相。
随着漠北战事的平息,涉间率右护军驻扎山阳。
陈平在乌孙国的职责主要就包括了和唐国的外交事宜,以及和右护军的联络。从表面上看,陈平无意控制乌孙国的军事。可实际上,东乌孙国在经历了几次动荡之后,已经有些疲惫。
游牧民族,大都是临战集结,平时散在各方。
所以,东乌孙国能称得上军队的,也只有驻守在月氏王城的一万人。
陈平笑道:“此乃乌孙女王茉莉的意思。涉间将军的右护军战斗力。令漠北三十六部九十八族为之恐惧。迫切希望能与大王达成永久的和平。茉莉希望能与大王联姻。所以才让臣带着莲花,前来咸阳。”
和亲?
对刘阚而言,这是一个非常敏感的词句。
历史上,中原为获得和平,不断通过和亲的方式,向异族妥协。
大名鼎鼎的王昭君,还有被后世传唱各所的文成公主……说穿了。就是用女人,来获取和平。
这,是一种耻辱。
但如果是异族用女人来和亲的话,却是另一种感觉。
刘阚不由得笑了,对陈平说:“和亲的事情,先放一放……过些时日,我将要和曼儿成亲,哪有精神考虑这个?不过,你可以派人告诉东乌孙女王,只要她听话,我保她世代在漠北称王。”
话有些粗糙,但意思已经表达明白。
相信陈平会以婉转的言语,将刘阚的意思传递给茉莉,这不是刘阚考虑的事情。
“道子,漠北局势如何?”
萧何在一旁开口询问。
陈平说:“涉间将军占领山阳之后,匈奴冒顿立刻后撤三百里,显然有些畏惧。
只要守住山阳之地,就等于抓住了冒顿的肋部,随时可以给予打击。冒顿也看了出来,观其状况。似是要向东扩张。东胡匈奴在入秋后,出现了一场内斗。阿利鞮杀死了东胡王,如今已掌控住了东胡……只是如今,东胡的元气大伤,观阿利鞮的动态,似不想与冒顿直接冲突。
我出之前,已安排人手,挑动冒顿和阿利鞮的矛盾。
但效果……如今还看不出来。涉间将军在我临行前委托我向大王禀报,请给予他伺机之便。”
所谓伺机之便,就是专擅之权。
战机是稍纵即逝,一旦错过,就难以弥补。
涉间所说的专擅之权,是指现战机,可以先斩后奏,无需请示咸阳。
这等于是要完全掌控军队,甚至可以指挥东乌孙国与并州。这需要很大的信任,如果换做钟离昧或者灌婴,当然没有问题。可涉间是秦国降将,要专擅之权,不免会让人产生疑虑。
刘阚一蹙眉,这倒是一个挺麻烦的事情。
专擅之权,岂能轻与?
可问题是,他也知道涉间的这个要求,倒也不算是无理。
陈平接着说:“此次臣回咸阳,涉间将军命其三子一并随行。”
唔,看起来,涉间倒也不是个莽撞之人。刘阚知道,涉间一共就一个儿子,这次委派随行,只怕是要他这三个儿子,充当人质,表明他的心意:我把儿子都给你了,绝不会反叛。
“丞相,你以为如何?”
萧何眯着眼睛,“大王倒不必急于做决定,不妨先,然后再说。”
“如此,也只好这样了。”
刘阚轻轻点头……
“道子,大王意欲提起动决战,你以为如何?”
萧何突然间向陈平问,陈平一怔,却没有急于回答,而是详细的询问了一番关东的局势。
好半天,他抬起头轻声道:“大王,可是担心南海校尉?”
“啊?”
刘阚诧异的看着陈平。这件事。他原本想等过两天再和陈平说,可没想到,陈平一下子就猜到了其中的缘由。而萧何更是有些好奇,忍不住问道:“道子,你又怎知大王是担心岭南?”
陈平说:“我知大王不是莽撞之人,突然改变既定的策略,定然是有个中缘由。
如今河北平靖,只要不出太大的破绽,就不会有问题。李少君如何?臣尚不太清楚。但是钟离老灌,却是稳妥之人,再加上小猪和老蒯辅佐,河北大局已定。虽有彭越在。可想必……”
陈平蓦地一笑,“老剻最喜欢鼓动他那三寸不烂之舌,呵呵,大好机会,怎可能放过?”
刘阚,不知可否。
但也不由得对陈平的反应,感到惊讶。
没错,蒯彻的确是要劝降彭越,并且刘阚也已经同意,还写了一封书信,让蒯彻转交彭越。
不出意外,巨鹿指日可得。
这件事,进行的非常隐秘……除了刘阚和萧何知道以外,就只有钟离昧灌婴李左车和剻彻四人清楚。甚至连吕释之,都不知道钟离昧他们已经开始了针对巨鹿郡的行动,前两日还写信抱怨,说钟离昧等人不思进取,放任彭越而不理……刘阚为此。更写信怒斥了吕释之。
没想到,陈平竟然已猜到了。
陈平接着说:“魏王豹,不足为虑;河洛章邯……我以为大王也早有谋划。项籍此人,勇猛刚烈,倒是一个人物,但也无需紧张。而大王急于解决关东战事,恐怕是担心出现变数。
臣恩来想去,能称之为变数者,恐只有岭南任嚣。
臣曾在沛县生活过,任嚣此人胸怀大志,不可等闲视之。”
“那若依道子之见,当如何防备?”
“若臣是任嚣,当会趁大王与项籍决战关头,突然出兵,夺取江南之地,而后顺势渡江。
这样一来,大王的布局必然会出现变化。
所以,当务之急,大王必须要立足江南,方可抵抗。臣思之,可夺取荆襄,立足于长沙郡。”
刘阚,怔怔的看着陈平,久久不语。
萧何道:“今闻道子一言,实乃幸事……恭喜大王,道子归来,则太尉之职,已无需再做计较。”
这一句话,陈平懵了。
他从漠北返回时,得知被委任为典客,廷尉之职,感觉已经是极限了。
毕竟在刘阚最关键的一段时间中,他不在刘阚身边。独占九卿之中的两席,已经出乎他的预料。
可未曾想……
刘阚点点头,“当初,我曾希望老唐出任太尉之取,可惜他……
道子,如今大战将至,可太尉之职。却依旧空缺。张良虽然有运筹帷幄之能,但却非合适人选。得知你回来,我就和丞相商议此事。丞相提议,由你来出任,但不知道,你可愿意?”
陈平心情激荡,下意识的握紧了拳头。
他站起身,刚要回答,却听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大王,大王……汉中传来急件,有大事生。”
贾绍匆匆忙,冲进了大厅。
刘阚心里一咯噔,难道说,是赢果那边出现了问题?
“贾绍,汉中有何急事?”
“李颍派人,以六百里加急送来书信。”
贾绍说着话,将一封书信和一个锦盒奉到刘阚的面前。
抖开书信,刘阚一目十行,迅看过,脸上流露出一种古怪而复杂的表情。
萧何连忙问:“大王,李颍信中写的什么?”
刘阚把信递给了萧何,默默的打开了面前的锦盒,却见锦盒中摆放着一方玉玺,正是当年赢果带走的传国玉玺。刘阚手里,也有一方玉玺。是赢胡亥留下来。当初,嬴胡亥登基,可传国玉玺并不在手里,于是李斯和赵高密谋,又伪造了一方玉玺。传国玉玺,原本就是李斯监造,他自然非常清楚。所以,赢胡亥在位的时候,一直是用假玉、玺。以混淆视听。
而今,真的传国玉玺,就在刘阚面前。
可刘阚却没有感到开心,相反有些沉甸甸的……
“赢果走了?”
看完书信,萧何先是有些诧异。但随即如释重负一般,长出了一口气。“这样也好,也是这小公主识的进退,知道轻重。她这样一走,倒也省却了许多尴尬,有这方玉玺,大王可称得上是名正言顺的天命。”
是的,赢果走了!
在李颍兄弟抵达的头一天,她带着哈无良,还有三百名忠于赢氏的护卫,偷偷的离开了汉中,不知所踪。
“王上,李颍询问,否是追击赢秦果?”
到阚沉吟许久,轻声道:“既然走了,就不要再追了!
告诉李颍,让他回来吧……,其实追不追,意义不大。如果我做的不好,就算杀了她,也会有人取而代之。
好了,此事就到此为止吧,接下来的事情,还请丞相费心。”
陈平原本想劝说刘阚,追杀赢果。
但听了刘阚后面的那一番言语。到了嘴边的话,又咽回了肚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