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独处,早已没有了年少时的青涩。在沉稳中,多了几分忧郁,添了一些沧桑,却更有成熟的美丽。一袭白色长裙,外罩大红色里衬的斗篷,在风中猎猎,恍若是冰雪中若隐若现的火焰。
她不是巴蜀军的统帅,但却是巴蜀军的灵魂。
自脱离秦家,重新恢复了巴姓之后,在八年时间里,巴曼吞并了整个巴蜀,成为毫不逊色于其祖母秦清的霸主。巴人商行,行商天下;泸州老窖,窖香大江南北……素有天府之国的巴蜀之地,物华天宝,给予了巴曼足够的施展空间。八年,巴蜀人口已激增至五十万户。
按照李俚制定的户籍法,一户五口人。
也就是说,巴蜀人口已经超过了二百万,丝毫不逊色于山东任何一个诸侯所掌控的人口。
在巴人眼中,巴曼就是那巴山蜀水所孕育出来的神女!
八载苦侯……
当年只想着不过一两年的时间,就可以和刘阚重聚。可没有想到,竟发生了许多的事情,是皇帝死了,天下乱了。刘阚从楼仓流落北疆,又复立唐国,雄立于北方疆土。而巴曼,也从青涩,变成了风华正茂的少女。
看着巴蜀大军,徐徐进驻蓝.田大营,巴曼的面容上,并没有显示出半点焦虑之色。
“曼小姐,唐国主已抵达霸上!”
一个中年男子,走到了巴曼的身边,低声提醒。
他名叫李泽,是蜀郡李氏族人。而.这蜀郡李氏,准确的说,是督造都江堰的李冰父子后人。
巴曼点了点头,“待辎重营进驻.大营之后,我自会前去拜会。”
语气很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执掌巴蜀多年,巴曼早就学会了如何控制自己的.情绪。即便她此刻内心中,迫切的想要赶到刘阚身边,可是在脸上,却不会让任何人看出。跨乘一匹菊花青上,她静静的看着,那远处沿着霸水而来的巴蜀军兵马,源源不断的向蓝田大营开拔去。邦邦邦,大营中响起刁斗。
一直等到了丑时过去,辎重营全部进驻蓝田大营.之后,巴曼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苦行者!”
“喏!”
“你与周昌一起,继续在这里督促,天亮之前,大军.必须全部进驻蓝田。”
“喏!”
此次入关中的兵马统帅,是墨家传人苦行者。
直到这个时候,.巴曼才算松了一口气。拨转马头刚要离去,却又突然间勒住了战马。
“唐军师,可有消息?”
“尚无消息传来,不过蒙克据说已经赶赴峣关,这个时候,估计已经抵达峣关城下,解决了峣关之围。”
“那就好!”
巴曼轻声道:“立刻派出斥候探马,赶赴峣关,将情况打探清楚。
估计这一两日间,大王就会对人马进行调动……关中虽然已落入大王之手,然则情况,并不乐观啊。”
“末将知道,最迟正午时分,会令兵马调整完毕。”
巴曼这才一催菊花青,哒哒哒走下了山岗。
秋风,卷起斗篷,在风中飘扬,就好像唐国的红底白龙旗般,在夜色之中,格外的醒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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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曼抵达霸上的时候,已经快到寅时。
迎面,一名唐军将领上前,恭敬的说:“曼小姐,大王命末将通禀,他在霸水河畔恭候小姐。”
巴曼颔首,扭头对身后的李泽等人道:“你们先去霸上大营,见过唐王,再做商议。”
众人闻听后,心里都明白这其中的奥妙。
李泽当下躬身道,应命而去。
巴曼则催马,赶奔霸水河畔。
远远的,就看见在河畔古松下,一个雄壮如狮的身影,正面向着她眺望。
这身影,对巴曼而言,并不陌生。八年来魂牵梦萦,不知思念过多少次……她一提缰绳,勒住了战马。
想过很多种重聚时的景象,可巴曼还是忍不住,流下了两行清泪。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耳边,似乎回响起了十年前,她与刘阚东行朐忍时,刘阚吟唱的那首诗词。口中不知不觉轻吟,胯下的菊花青,似颇有灵性,踩着那韵律的鼓点,哒哒哒,朝着刘阚徐徐的靠拢去。
刘阚走上前,牵住了缰绳。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香囊,“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八年了,每当我想你的时候,都会拿着它看……曼儿,你却是清瘦了许多,让我好生心痛。”
“阿阚!”
巴曼一眼就认出,那香囊,正是当年刘阚离开巴蜀时,她送给刘阚的礼物。
“上邪!
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
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这是刘阚离开巴蜀时,为回应巴曼的礼物,所做的一首诗词。也就是后世《汉乐府-上邪》。
巴曼下马,轻声道:“当年一曲,犹在耳畔。
阿阚,你也清瘦了……”
都已经过了那壮怀激烈,天真烂漫的年月,不管是刘阚,亦或者是巴曼,都懂得了内敛。
可这内敛的情感,却是炽热无比。
月光皎洁,洒在霸水河面,泛起粼粼波光。
刘阚上前一步,将巴曼用力的拥在了怀中。而巴曼,则用力的环抱着刘阚的腰,一句话也没有说。就这么静静的站着,却正应了一句话:此时无声,胜有声……
许久,巴曼松开了手,从刘阚的怀里挣脱出来。
“阿阚,我们现在去哪儿?”
刘阚拉着巴曼的手,笑道:“回家!”
“家?”
“对,咱们在咸阳的家!”
刘阚轻声道:“我已派人回北广武城,接母亲过来。
她也颇惦记你,还说等这局势稳定下来之后,就给我们办婚事……娘等这一天,已很久了!”
巴曼的脸,刷的羞红。
她垂下螓首,修长白皙的颈子,呈现出美丽的弧线。
刘阚笑着,将她一把抱起来,惊得巴曼喊出了声……刘阚把她放在马上坐好,而后牵着缰绳,往霸上大营行去。若换了旁人,也许会感觉惶恐。可此时此刻,巴曼只觉,心中甜蜜。
“阿阚,小哈已经抵达成都,估计现在,已经陪着果儿从成都启程。
不过有一件事,我却要提醒你注意……信,似乎很喜欢果儿,你对此事,可有什么看法?”
刘阚一怔,“那又如何?信若是喜欢小公主,而小公主也喜欢他,成全了就是!”
“可问题是,果儿不喜欢信!”
“啊?”
“而且,老秦虽没,可果儿毕竟是嬴氏公主。我倒不是说信有什么不好,只觉得他二人,并不合适……阿阚,这件事你可不要小看,必须重视才行。否则,很可能会造成**烦。”
刘阚点了点头,“这件事,我会好好考虑。”
如果赢果不是小公主,就算不喜欢刘信,刘阚也不会太在意这件事情。
问题是,这牵扯到门户的问题。赢果代表的是嬴秦最后一支血脉,而刘信……说实话,不般配。可刘信偏偏又是个死脑筋,如果不能把这件事情说通,到最后还真的会是一个**烦。
思来想去,刘阚觉得这件事情,最好还是让王姬出面。
实在不行的话,就把刘信调到并州去。然后让他在并州成家立业,慢慢的,也就就能忘记。
两人回到霸上大营时,天已过了寅时。
大营之中,张灯结彩,热闹无比。
刘阚回来之后,命人找来了季布。
“老季,你立刻持虎符,前往咸阳,接手防务。
密令吕释之率部赶赴函谷关,驻扎渑池,接手防务……告诉他,高筑城,深挖沟,绝不可擅自出兵。关中这一闹腾,我估计楚项再也无法坐稳邯郸,应该会立刻挥兵西进,攻打函谷关。
总之,你转告吕释之,就说这函谷关是我关中门户,更关系我唐国基业,务必要小心行事。”
季布接过虎符,点头答应。
“大王,河西士绅骚乱,一直未曾停歇。
中尉军撤出之后,防务空虚,兵力不足……若贼人趁大河冰封,渡河而击,河西可就危矣。”
刘阚说:“河西士绅之乱,无需放在心上。
待巴蜀兵马休整之后,我自有安排……曼儿,我拟以蒙克出镇河西之地,你以为是否合适?”
巴曼一怔,旋即笑着点点头,“克少君确是合适人选。
蒙家自蒙骜将军起,蒙武将军、蒙恬将军三代皆镇守过河西,于当地的声望很高,当不会有任何问题。不过,以我之见,单凭蒙克一人,恐怕还略有些单薄,他毕竟太年轻,离开关中的时间也长……当调配一关中德高望重之人,与蒙克一起出镇河西,不需月余,暴*可平。”
刘阚忍不住上下打量了一眼巴曼。
“曼儿所言,乃为上策。”
刘阚想了想,“老季,你回咸阳,天亮之后前去拜访一下王安博士,看他是否愿意前去河西?”
“末将明白!”
季布领命而去,大帐里,只剩下了刘阚和巴曼两人。
将靴子脱了下来,刘阚和巴曼在榻上跪坐,“曼儿,如今巴蜀、关中和北疆,已连成为一体。
我拟请你兄长巴棘,为蜀郡太守,继续坐镇巴蜀,你以为如何?”
巴曼说:“哥哥常年出任典客,于蜀郡的状况熟悉,而且和当地土著关系密切,自当出任郡守;不过,巴蜀如今土地广袤,特别是攻克邛都之后,吞并白马氐之后,面积比之当年,要多出一倍有余。哥哥虽然有能力,但也难以控制住这许多地区。所以,巴蜀官员,需尽快配备。
审食其大哥在江阳经营多年,对巴郡极为了解。
且巴郡扼守长江天堑,由他出掌巴郡,最为合适;曹无伤大哥性情豪爽,颇有壮士之风,邛都与巴郡相连,以他和审食其大哥的关系,出掌邛都很合适,有什么问题,审食其大哥也能给予他足够的支持;汉中物华天宝,乃连接巴蜀与关中的必经之路,此地官员的配备……
我以为,最好以老秦官吏出掌最好。
这样一来,也能消除掉老秦官员的各种担心和猜忌,同时夹在巴蜀和关中之间,也不必担心他闹出什么花样。至于人选嘛……我对咸阳官吏并不熟悉,还要阿阚你自己考虑和选择。”
刘阚想了想,看了一眼身边书案上的地图,然后在汉中地区,写下了杨虎的名字。
如此一来,巴蜀四郡官吏,就配备齐全。接下来的事情,就是要尽快的将关中安抚妥当。
刘阚和巴曼,正讨论着如何平抚关中,大帐外走进来一名亲兵。
“启禀大王,蒙少君自峣关派来信使!”
“哦?”
刘阚闻听,连忙收起桌案上的物品,起身道:“快让他进来。”
不一会儿的功夫,从大帐外走进一个壮汉。
只见他身穿素衣,头扎素带,似是在为什么人,披麻戴孝。
巴曼惊奇的说:“纪信,你怎么如此打扮?”
哪知,那纪信闻听,不由得嚎啕大哭起来。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曼小姐,唐,唐军师……”
刘阚心里,咯噔一下。
一种极为不详的念头,油然出现在脑海中。
他连忙上前,一把抓住了纪信的手臂,“老唐他怎么了?”
巴曼也站起身来,“纪信,快点说,唐军师……他出了什么事情?”
“唐军师,唐军师他……在晌午时,去了!”
刘阚的脑袋,嗡的一声响,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脑海中是一片空白。巴曼拉着纪信,询问详细的情况,可是刘阚却一句也没有听进去。眼前,浮现出了唐厉那清癯英挺的笑容来……
“你好,我叫唐厉!”
沛县城中,小小的客栈里,唐厉和审食其站在一起,笑盈盈的朝着赤膊的刘阚,拱手自我介绍。
“阿阚,你这诗词,不合诗体,实不当登大雅之堂。”
沛县牢狱里,大家聚在一起品酒。当所有人都称赞刘阚的那首‘绿漪焙新酒,红泥小火炉’的时候,唐厉却板着脸,正色的批评刘阚,让刘阚哭笑不得的同时,又生出了一丝羞愧。
还有很多……
“阿阚,阿阚,你别光坐在这里,倒是说话啊!”
巴曼问清楚了缘由之后,见刘阚呆傻傻的坐在地上,连忙上前呼唤。
刘阚清醒过来,只觉心如刀绞。
他颤声问道:“老唐,老唐是怎么去的?”
“他率人偷袭峣关,堵住了刘邦的退路……刘邦从昨日凌晨发动猛攻,唐军师率我等奋力抵抗。
末将记得,楚军最后一次攻上峣关的时候,唐军师被一名楚将所伤。
不过唐军师并没有告诉末将……后来,蒙少君率部抵达,唐军师命末将率部出击,夹击楚军。可是等末将和蒙少君收兵登城之后,却发现……却发现唐军师他,他,他已经去了!”
刘阚的身子,不停的颤抖着,双手握紧拳头。
听罢纪信的话,刘阚忍不住大吼一声:“老唐……”
这话为说完,喉咙里只觉有一股腥甜之气涌动,一口鲜血喷将出来,刘阚仰面,昏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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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天,心情一直很燥郁。
原以为房子买了,能清净了……可是却没想到……
人生不如意事,十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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