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邯是李斯提拔起来的人,而李斯死于他之手,章邯是否有为李斯报仇之心,不得而知。
而这第二呢,章邯手握重兵。
一个不受赵高控制,却又手握重兵的人,始终不那么让人放心。
第…,章邯也是天命所属,让赵高不得不心生顾忌。
但如果仅仅是这上述…,还不足以让赵高下决心,对章邯下手。毕竟,山东的战局,如今可称得上是糜烂。完全是由章邯独立支撑,才拖到了现在。赵高虽然权力**很重,却不是一个傻子。女婿阎乐向他进谗言的时候,赵高甚至怒斥阎乐,让阎乐不许在过问这件事。
那么,赵高为何又突然间下决心,杀掉章邯呢?
却只缘由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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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东战局迟迟不靖,让赵高也感觉到了一丝忧虑。
特别是董翳战败,丢掉了颍川陈郡和南阳三地的控制权,着实吓了赵高一激灵。山东战局糜烂,关中人心思定,已经开始出现一些反对的声音。这一切,赵高虽担忧,却并不担心。
以老秦的底子,战局虽然一.时间不利,但并非不可挽回。
至于民意……
且放一边去吧!
赵高手握屠刀,难不成还会怕一.群泥腿子吗?如果真的闹将起来,也可以很轻松的解决问题。
这天夜里,赵高处理完了政务,从宫中回到家中。
还没等他坐稳,就有下人前来禀报,“咸阳令求见!”
咸阳令就是阎乐,赵高的女婿。.虽说赵高对阎乐很宠爱,但在表面上,规矩却不能缺少了。
“让他进来吧!”
赵高有些疲惫的说了一句。
两个美婢捧来了精心烹制的羊汤,肉香浓郁。
赵高撕了几块面饼,沾着羊汤正要享用,阎乐急匆.匆跑了进来,一进门就大叫:“丞相不好了,丞相不好了!”
“混账东西,老夫在这里好好的,你呱噪个甚?”
阎乐气喘吁吁,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他先是.一怔,旋即明白了自己的语病,连忙跪下来说:“爹,您别生气,是孩儿心里着急,一时间说错了话,您可千万别往心里面去啊。”
阎乐为了表示他对赵高的孝敬,在妻子过世之.后,干脆称呼赵高为‘爹’。
赵高骂道:“你这.夯货,以后说话却要小心一些……好了,有什么事情就说吧,莫要吞吞吐吐。”
“我刚才抓到了一个人!”
赵高一皱眉,但却没有发火。
他知道,阎乐这么晚来找他,决不可能是小事情。
于是点了点头,静静的咀嚼着面饼,喝着羊汤,等阎乐说下去。
阎乐说:“孩儿是在关城时抓到的这个人,看样子鬼鬼祟祟,非常可以。孩儿把他拿下来,从那人身上搜出了一封书信。爹,您可知道,那人是从何处来,奉何人之命,来找何人?”
“你这夯货,有话就说!”
阎乐脸上肥肉一颤,不敢再卖关子了。
他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封口处押有火漆印信,但已经被破坏了……
“邯郸来人?”
赵高心里一动,放下碗筷,有美婢立刻捧来清水,先是让赵高净手,然后又有人取布巾擦干。
他拿起书信,嘴上犹自若无其事的说:“阎乐,邯郸有书信过来,想必一定是前方战事有变化,理应先送到太尉府,由大将军启阅嘛……你截留下来算个甚事?若耽搁了大事,看大将军……”
他一边虚伪的说着,一边抖开了信瓤。
看着看着,赵高暗自里吸了一口凉气,脸色顿时变的阴云密布。手指,轻轻而又急促的敲击着长案,片刻之后,他抬起头对阎乐说:“你说,章邯突然要求撤回关中,究竟是何居心?”
原来,这书信中,章邯隐隐表达了自己的意愿。
他认为,如今山东局势已经糜烂不堪,想要取胜,绝非旬日可以解决。当前最关键的问题是,军士们连番恶战,或是经历了巨鹿大败,心思已经厌战,实不适合,继续在山东交锋。
故此,章邯向嬴婴请求,撤回关中。
以大河天堑为阻隔,扼守几大关隘,休养生息。
章邯信中还具体了做出了分析:山东诸侯如今已经面和心不合,彼此之间,互有猜忌之心。
只是碍于老秦这一个敌人,所以暂时还没有撕破脸皮。
如果秦军这时候撤出了山东,守住关中以后,诸侯破关中无望,之间的合作也就随之破灭。接下来,山东诸侯……赵、齐、楚、魏之间,不可避免的会发生冲突。而秦军只需在关中休整些时日,不需太久,半年足矣。再东出函谷关,杀回山东,定能不费吹灰之力,消灭诸侯。
道理,的确是这么一个道理。
可问题在,信是写个公子嬴婴,而不是给赵高。
章邯也没有做错什么,老秦律法之中,兵事归于太尉府掌管。而嬴婴是太尉府的大将军,写给他,也算不得大问题。但是在赵高的心里,对嬴婴也好,章邯也罢,却生出了一丝警惕。
“阎乐,你怎么看?”
阎乐说:“爹,这恐怕是章邯耍的花招!”
“此话怎讲?”
“您想啊,那章邯可是李斯的人……再者说了,嬴婴乃宗室之人。如果这两个人联合起来,恐怕连陛下也压制不住吧。爹,您一心为老秦操劳,可终究是个外人,只怕那些人会图谋不轨。”
这一番话,正说到了赵高的心坎上。
让嬴婴担任大将军,说穿了就是赵高对嬴婴的一次妥协。
李斯尚在时,掌控军政大权。赵高要解决李斯,就需要一个强有力的盟友,而嬴婴最为合适。
于是,两人联手干掉了李斯。
赵高如愿以偿的做上了中丞相,而嬴婴却把持了太尉府。
一开始,赵高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可随着山东战局的发展,赵高感觉到,他越来越无法掌控太尉府了。
“阎乐,你先回去,给我看好那个人。”
“爹,您难道……”
“闭嘴,这等机密大事,你少出馊主意。我自有主张,你回去之后,少腻在女人身上,给我盯紧一点。”
“喏!”
阎乐不敢再插嘴,连忙答应了一声,乖乖的退了下去。
赵高在房中来回的走动,背着手,思考着这封信背后,是否隐藏了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呢?
婢女们一个个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出。
谁都知道,赵中丞在这个时候,脾气可不是很好。弄的不妥,极有可能,会杀人的!
“来人!”
“喏!”
赵高说:“立刻去请百里詹事来,就说我有事情和他商议。”
下人们连忙应下,急匆匆的离开了房间。赵高又坐下来,拿起了书信,反复的,一遍遍的阅读。
不时间,发出冷戾的哼声。
大约一炷香的功夫,詹事府詹事百里术,从睡梦中被叫醒,甚至连衣服都来不及整理,慌慌张张的来到了赵高的面前。他心里忐忑不安,还以为自己出了什么岔子,脸色不由得苍白。
“百里,坐吧!”
赵高示意百里术坐下,又让人奉上了酒水。
“百里啊,说起来咱们认识也有二十年了吧……”
百里术毕恭毕敬的回答:“回中丞,再过十七天,正好二十年。”
“二十年……呵呵,一晃我们都老了……百里,之前我有些对你不住,今日就敬你一觞,还请你莫要放在心上才是。”
百里术心里一咯噔,强笑道:“中丞,您这话从何说起。”
赵高说:“百里,咱们都是五体不全之人,在旁人眼中,什么都不是。别看我今日风光无限,可实际上……
唉,越是如此,咱们就应该越团结不是?”
“中丞所言极是!”
“我听说,你之前操演歌舞的时候,认了几个闺女,有没有这回事?”
百里术的脸都发白了,强自镇定道:“有劳中丞挂念,当时想着自己孤苦,所以就办了这么件蠢事。”
赵高闻听,大笑起来。
“百里啊,这算甚蠢事?
有几个可心的人儿在身边照顾着,也的确是一件美事。这样吧,你把你那几个女儿的名字告诉我,我回头派人把她们送过去。这年纪大了,身边没个贴心的人照顾,也真是不舒服。”
百里术强耐着紧张的情绪,笑道:“如此,可就要多谢中丞了!”
赵高的话锋,在这时候却突然一转,“百里,最近这宫里面,可有什么事情发生吗?”
百里术眼珠子滴溜溜打转,猛地一咬牙,下定了决心一般,站起来紧走两步,扑通跪在了赵高跟前。
“中丞,百里该死!”
赵高眼睛一亮,轻声道:“百里,你这是做什么?有什么话好好说,干嘛要如此模样呢?”
“中丞,百里……”百里术痛哭流涕,“不瞒中丞,起先百里的确是有些埋怨中丞,觉着中丞待我等之人太薄了。特别是我两个女儿,被咸阳令杀死,我这心里面,是敢怒不敢言啊。”
“哦,有这种事?”
赵高先是一怔,然后连忙起身,走到百里术的跟前,把他搀扶起来,“那个混帐东西竟如此暴虐?我实在是不知道啊……可是百里啊,你应该和我说一声才是,咱们怎么说,也是老朋友了。
为了那小畜生伤了情义,却太过不值。”
百里术这戏,却是演的出神入化。
他一边抽泣着,一边说:“前些日子,我因女儿的事情,在酒馆里喝酒。有一天,有人过来找我,说是带我去见一个人。我就跟着过去了,可到了地方才知道,见我的人,乃大将军!”
赵高的眼角抽动两下。
“大将军找你作甚?”
“他给了我百镒黄金,说是让我找一个合适的机会,让他单独面见陛下。”
“哦?”
赵高脸上,露出了一抹冷戾的笑意,“那你有没有做呢?”
百里术正色道:“中丞,最近一段时间,陛下闹着要去梁山宫玩耍,这兵荒马乱的时节,我怎敢同意。安抚陛下还来不及呢,哪有时间去顾及大将军的事情?所以到现在,也未曾引见。”
“百里,你一心为陛下着想,果然是忠心耿耿啊!”
赵高这心里,呼的一松,脸上的冷色,陡然间消失的无影无踪,换上的却是一副温和笑意。
“此事我已经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喏!”
百里术弓着身子,往外面退。
就在这时候,赵高又说:“明日一早,我会让阎乐那夯货,亲自把令千金送到府上。百里啊,咱们年纪都大了,可要多体贴自己才是。以后有什么困难之处,你可千万别再向我隐瞒。”
“术定当肝脑涂地,以报中丞大恩!”
百里术走了!
可是赵高却睡不着了……
如果,只是章邯这一封书信,那还说明不了什么问题。可是嬴婴想要单独面见嬴胡亥?又是出于什么居心呢?而两者一旦联系起来的话……
赵高心里激灵灵一个哆嗦。
嬴婴,想要搞事非!他一下子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眼角抽搐的,也就越来越厉害了起来。
如果嬴婴和章邯联合起来,二十万秦军回转关中,那他赵高,定然死无葬身之地!
不行,绝对不能让嬴婴得逞。
赵高阴沉着脸,在房间里徘徊到了后半夜,终于下定了决心:他既然不仁,那就休怪我不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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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阚得到咸阳密报之后,原本还想在雁门停留一些时日,这一下却来不及了!
他立刻命钟离昧抽调出三千骑军,加上他原有的随行兵马,共五千人。当天就启程动身,赶回朐衍。
同时,他又让李成即刻回转云中郡,命蒯彻留在雁门郡,协同钟离昧。
出发之前,他秘密召见了蒯彻。
“老蒯,我有一个预感!”
蒯彻闻听,顿时一惊,瞪大了眼睛看着刘阚。
也难怪他有这样的反应,因为刘阚的预感,往往都很灵验。别的不说,就说那王离在巨鹿的惨败,谁能猜到这结果?可是刘阚偏偏猜到了,而且非常的准确,这让蒯彻如何不敬服呢?
“赵高杀不死章邯,也控制不了章邯麾下的兵马。”
蒯彻不敢开口,一旁静静的聆听。
“如果赵高杀不死章邯的话,那么章邯必反……他反倒也无所谓,只是他麾下的兵马,只怕难以保全。”
蒯彻眼睛一眯,立刻明白了刘阚,话语中的含义。
的确,章邯若投降,那他麾下二十万秦军,也势必要一同归降。问题在于,楚军才多少人马?他们能容得下,或者说控制住这二十万秦军吗?不说别的,只为压制章邯,这二十万秦军,也无法保全下来。放任离去?这自然不可能……那么最可能的,就是用常规的手段。
什么是常规手段?
杀俘!
从春秋战国以来,杀俘的案例屡见不鲜。
远的且不去说,但只是始皇帝统一六国的几十年中,杀俘之事,层出不穷。王翦,李信,蒙武等人,哪一个没大规模的屠杀过战俘?更不要说,那个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人屠’,白起!
秦人杀俘不手软,诸侯杀俘,也不会手软。
二十万秦军……
从刘阚的层面而言,可能是不忍心见这二十万秦军被杀;可是从蒯彻的层面来说,这二十万秦军,能保留下来一半,哪怕是三层,对于刘阚而言,将会产生出何等巨大的作用呢?
“我以派人,调秦同赶来。”
刘阚轻声道:“秦同在楚军之中,掌握着几条密线。你和他好生合作,最好能保全那些秦军。”
这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因为那些秦军不是在雁门郡,也不是在河南地,而是在楚军之中。如何联系?如何策动?如何迎纳?这里面牵扯到方方面面的问题,可不是旦夕之间,就能够解决完全。可蒯彻是什么人?那是刘阚麾下的第一谋臣!闻听之后,沉吟片刻后,“主公放心,彻定当竭尽全力。”
“我本来想等老陆回来,不过现在看来,怕是来不及了。
老陆估计也就是在这些时日抵达,你见到他之后,就让他也留下来。有你三人,我可安心。”
就这样,刘阚把事情都安排妥当后,离开了雁门郡。
这一路上披星戴月,日夜兼程,就无需再去赘言。十五日后,刘阚一行兵马,抵达朐衍城外。
朐衍文武官员,在萧何的率领下,出城迎接。
“老萧,那石路是怎么回事?”
刘阚手指城外,一条正在铺筑,通往杭金山的道路,忍不住好奇的问道。
萧何低声道:“这是公叔先生安排下来的事情,一方面可以解决闲散百姓的生计问题,另一方面……
公叔先生在接到了咸阳密报之后,就派人在山上修筑祭台。
还有,公叔先生有交代,说是君侯一回来,请立刻去见他,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商议。”
刘阚心里,咯噔一下。
“老萧,立刻随我去见先生。”
自有官员去安排兵马车仗,刘阚和萧何,急匆匆的赶往府邸。
“老萧,先生身子骨最近如何了?”
萧何面带忧色,轻声道:“前两天见涉间将军的时候,好一些;不过一直都很虚弱……安期还有白术已竭尽了全力,但听他们的意思,先生能拖到现在,已经是极限了。最迟,冬日一至,先生恐怕就……”
就如何?
萧何没有说,但刘阚又怎能不明白。
陡然,有一丝寒意涌上心头,下意识的加快了脚步,来到公叔缭所居住的宅院门口。
负责照顾公叔缭的人,主要是白术和戚姬两人。白术是李由的女婿,曾在太医院中任职,这医术也颇为高明。可是当刘阚见到白术的时候,他的脸色,却显得很难看,也非常疲乏。
“先生现在如何?”
白术先是上前见礼,而后低声道:“先生现在是硬撑着,但风邪入骨,已难救治了……卑下与安期先生以为,先生最多也就是拖到秋时。但入秋以后,恐怕就算是有灵丹妙药,也无法保住。”
刘阚深吸一口气,拍了拍白术的肩膀,“别太愧疚,你们都已经尽力了!”
如今,已经是四月初了。
按照时节,大约再有三个月,公叔缭怕就要……
对于这个结局,刘阚也早有心理准备。他也不是不通医术,自然也知道,公叔缭的身体状况。安期也好,白术也罢,的确是尽了全力。否则,按照早先的诊断,连这个春天都过不去。
他用力揉了揉面颊,“现在可以进去见先生吗?”
“先生刚睡醒,戚女正在里面服侍他进食。主公若要进去也可以,但不能太长时间……先生现在最需要的,就是静养。”
“我明白!”
刘阚点了点头,和萧何对视一眼,两人一前一后,推门走进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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