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秩自然比不上刘阚原有的泗水都尉,可放眼关中,想做中郎骑将的人,但却是数不胜数。
原因无他:中尉军是始皇帝的禁卫军,也是咸阳宫护卫军。谁都知道,大秦有百万雄师,然则论其最精锐,最有战斗力,推中尉军。不论是装备还是待遇,甚至连戍卫军都无法比拟。
而中郎骑将,又是皇帝的禁卫军官,非心腹之人,不可担当。
不仅仅要忠诚,更要有真才实学。想凭借关系加入中尉军,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因为中尉军里的军职,跳过大将军府,直接由始皇帝任命。即便是中尉军中一普通军卒,也需符合三个条件。先,是老秦人,西垂(今甘肃省东南部)之地的老秦人,当最是优先。
西垂,是殷商之时对西边的泛称。
也是老秦龙兴之地。
最早时,老秦人因善于养马,落户西垂。周孝王封嬴非子为附庸,从此就有了老秦这一族。
公元前770年,秦襄公护送周平王东迁,因功封赏,始建秦国。
后占领被戎人和狄人所霸占的原周朝在后世陕西的领地,这才开始了大秦扩张的脚步。公元前677年,秦建都于雍地,此后三百年,都城屡次更换,领土也随之,变得日益广袤起来。
从老秦走出西垂的第一步开始,都城更换了八次。
从秦邑(今甘肃天水故秦城),到邑(今山西陇县东南)。而后渭之会(今山西眉县东北)、平阳(今陕西眉县西)、雍城(今陕西凤翔县)、泾阳、栎阳(陕西临潼县北),到后来的咸阳。
五百年兴衰更迭。老秦人最终屹立关中。
在这个过程里,西垂人浴血奋战,死伤已难以计数。任劳任怨,在最困难的时候,始终坚定的站在嬴氏一族身边。至今,西垂之地,人不过万,却随时听候着咸阳宫的召唤。所以,自始皇帝亲政以来,就是以西垂人为根本。组建中尉军。但是,却从不肯让中尉军参战。
这一支人马,除了嬴氏帝王,无人能够召唤。
加入中尉军的第二个条件,需武艺高强。在这个基础上,还需要有足够地战术素养,精通军阵之法。老秦自司马错时期开始,有了铁鹰锐士一支。然则。想要成为铁鹰锐士。实在是太过艰难,千里挑一,万里挑一,才可能成为铁鹰锐士。被刷下来的大秦勇士,又如何安置?
于是司马错又从这些刷下来的勇士之中。挑选精锐之士,组成了中尉军的前身。
到始皇帝登基时。有邹衍推五行阴阳之说。国尉尉僚根据这五行阴阳之说,又推演出了五锥阵,专供中尉军演练。步卒五锥阵,骑军三锥阵,可划分为小阵,也能汇聚成大阵,据说威力无穷。
不过,中尉军的战斗力,却从未被人见到过。
只是外界广为流传,中尉军关中第一。天下第一。
这样一支兵马。非皇帝心腹之人,怎可能统领?所以说。当刘阚接掌中郎骑将的时候,一下子懵了。
这荣耀,来得实在太快!
快的让刘阚,有点难以接受……
当晚,有内侍就送来了中郎骑将盔甲装备,并有内府火漆压印的一卷兵书,是指挥三锥阵作战的兵书。*****刘阚捧着这兵书盔甲,有点哭笑不得。在别人看来,这是荣耀,可对他而言,却是压力啊!
夜色深沉。
戌时,大风起,气温骤降。
洛阳宫中,却温暖如春。十数个火盆子摆放在大典上,始皇帝高踞宝座,正翻阅批示公文。
这些公文,全都是从咸阳以六百里加急送至。
虽则始皇帝已不在咸阳,可是对政事依旧孜孜不倦。冯劫冯去疾父子,会把每日的公文奏疏送到始皇帝地手中。若是在以前,程公纸未明时,奏疏数百斤,搬运起来非常的麻烦。
然而现在,有了程公纸,公文运送起来,也方便了许多。
始皇帝非常认真的批阅着奏章,大殿下,内侍赵高静静的肃手而立,一口气要分成几次呼出。
在始皇帝身边久了,赵高自然清楚始皇帝的性子。
那是个工作狂,一旦工作起来,不把手头的事情处理完毕,根本不可能休息。而且,在始皇帝批阅奏章的时候,最讨厌有人打搅。哪怕是一声咳嗽,甚至呼吸声音大一点,都会引他雷霆之怒。为了这个,咸阳宫不晓得死了多少人。前车之鉴,赵高又怎可能重蹈覆辙?
大殿外,北风呼啸。
始皇帝把最后一份奏疏批阅完毕,放下毛笔,用力的伸了一个懒腰。^^^^
“赵高,咸阳送来地奏疏,止这些了吧。”
止这些?
虽说是用程公纸抄录,可这些奏疏,也足有十余斤重。有时候,赵高真地很佩服陛下的精力。若换一个人,就算是比陛下年轻个十余岁,恐怕也经不住日日夜夜,如此繁忙的工作。
“陛下,止这些了!”
赵高卑谦的说:“关中初雪已至,右丞相派人说,后面的奏疏可能会晚一些时日,请陛下恕罪。”
“哦……”
始皇帝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他站起身,准备往后殿走。可走了两步,却突然停下来,扭头对身后亦步亦趋地赵高说:“憋了一晚上了,有甚话,营更略略吧。”
始皇帝说的是咸阳方言,意思是说:现在说说吧。
营更,在咸阳方言中。就是现在地意思;略略,也就是随便聊聊。
赵高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后儿个陛下就要去荥阳召见百官,然后就要巡狩东方。为什么今儿个让那刘氏子担当中郎骑将?刘氏子年纪尚小,又未经过蓝田大营历练,似乎有一点……”
“挣叫个甚,朕说他合适,那就是合适!”
始皇帝打断了赵高的话语,“自这刘氏子在北疆出现,朕就一直在关注他。这小子胆略勇武。都无二话。说他是老秦第一猛士,也不为过,实为老秦之任鄙在世。在楼仓,他做的也不差,三田之乱时,颇有计较。他出身好,又有战功,而且还是贞母地女婿。甚好。甚好!”
话说到这份上,赵高还能说什么。
始皇帝接着说:“前儿几个,让他在宫外侯旨,小家伙也很有耐心,并且极为警觉。朕安排了十几名铁鹰锐士在暗处观察。这小家伙居然有所察觉。虽然没甚行动,可看得出。他已生了警惕。这样的人,担任前锋军中郎骑将,最合适……老安年纪大了,也是时候享福了!”
老安,是原中尉军中郎骑将,刘阚所接手的人马,原本就是老安指挥。
“朕打算,趁着此次巡狩,再观察那小家伙一下。若是可以的话,就让他在中尉军中先历练些时日。等年纪再长些。就能为我老秦独当一面……哈。扶苏那小子,眼光倒也真不差。”
始皇帝这看似无心的一句话。却在赵高的心里面,掀起了惊涛骇浪。
刘阚,是扶苏地人!
如今看始皇帝这个意思,分明是想要好生培养一下刘阚。也就是说,陛下这是在为大公子培养人才啊。
如果这样来看,那是不是说,陛下已有意,立大公子为太子?
否则,满朝青年才俊众多,为什么却偏偏看上了刘阚?冯敬等人,哪一个不是出身高贵呢?
想到这里,赵高不免心生一丝落寞。
此前,陛下不立太子,又宠爱幼子嬴胡亥。赵高为胡亥地老师,虽为内侍,然则心里却有别的计较。不管怎么说,如果呼喊登基,自己也能算半个帝师吧……到时候,位高权重,富贵滚滚而来。可若是大公子扶苏登基为帝地话,自己又算是什么?到头来,却还是一场空!
这心思一起,诸般念头就蜂拥而至。
好在赵高伺候始皇帝多年,加之早先地险些丧命,心性已磨练的坚如磐石一般。
心里面虽然是千回百转,可脸上却表现的非常平静。他默默的跟在始皇帝身后,眼珠子,滴溜溜转个不停。
中尉军只忠于皇帝。
所以对中郎骑将的更迭,并没有太多的抗拒。
刘阚在接到圣旨的第二天,正式成为中郎骑将。刘信和那二十名亲随,一并被纳入中尉军编制,但只从属刘阚。刘信,为骑军小将,跟随刘阚。在中尉军中,骑军小将就相当于闾长的存在,可管辖五十人。但是刘信这个骑军小将,实际上手底下却是一个兵卒都没有。
在中尉军中熟悉了两天。
第三天,始皇帝起驾前往荥阳。
骑军为先锋,刘阚率两千骑军,提前出。
当抵达荥阳地时候,嬴壮等人已在城外恭候。看见刘阚,嬴壮不由得就是一怔。而刘阚呢,却只能朝着他苦笑一下,然后率领兵马,列队警戒,清理荥阳城外周遭地环境,立下行营大帐。
始皇帝不准备入城了!
他将在荥阳城外的军帐里,接见官员。
一天之后,始皇帝再次起驾,正式开始了他巡狩东方的旅程。刘阚甚至没能够和嬴壮说上一句话,整整一天,他都在马上巡视行营外围,直到天黑,才得以休整。和嬴壮说不上话,那更不要说和贾绍他们会面。身为中郎骑将,一切以始皇帝安危为主,余者全都是小事。
不过,贾绍很聪明。
当刘阚在行营外巡逻的时候,他远远的和刘阚打了一个照面。
两人之间没有任何言语上地交谈,贾绍朝着刘阚点了点头,那意思是说:我已经从大梁回来了,不过没有成功,接下来该怎么办?
而刘阚呢,也只能回应着点点头。
意思是告诉贾绍:等陛下离开荥阳之后,你就率部返回楼仓。一切可等我回来,再做计较。
于是,贾绍在马上拱手欠身,拨马离去。
之后的事情,刘阚就不知道了!
他作为前锋军主将,随着始皇车仗,南下云梦而去。这一路上,披星戴月地辛苦,不复赘言。
十一月中,车仗抵达云梦。
始皇帝在云梦大泽,遥祭舜帝后,弃了车仗,乘船顺大江而下河段,河面冰封。
然而大江之上,却是另一幅景象。江水滚滚东逝去,延绵十数里的船队,浩浩荡荡的在江面上行进。由于骊山皇陵已进入关键,需要大量的木材。所以江面上,漂流着许多大木,随着江水而走。
南方之木,到北方十分麻烦。
其中最为窘困的,就是这道路的问题。
虽然说,始皇帝修建了许多驰道,然则运输问题依然存在。特别是江南河道纵横,更加困难。
许多时候,大木的运输都是通过江水漂流。
由上游出,在下游接收。沿途有人盯着,以放着这些木材淤塞在河道某处。
这样一来,却增加了船只行进的难度。
刘阚率部骑马登船,沿途不断清理河道。差不多过了正月之后,船队通过丹阳,才算安稳下来。
这一路航行,却是真的把刘阚折腾的不轻……
船队在丹阳停靠,始皇帝一行弃船登车,大约在正月中旬,抵达钱塘。
始皇帝抵达钱塘之后,马不停蹄。
带着大小官员,在二月初一观赏了波涛汹涌地钱塘大潮。这钱江潮地源头,是在黄沙坞的狮子头海面。狮子头是一块突出于海中地岩石,与鹰窠顶山脚相连。远远望去,就好像一头刚下山的雄狮,因而名之狮子头,也是人们观赏钱江潮的理想之地。
每逢江潮初涌,景致别有滋味。
潮头卷起泥沙,没过了海滩,时而笔直,事儿蜿蜒曲折,最终形**字潮。
刘阚前世,曾多次观赏这钱江潮的景象。深知这钱江潮随每天都能观赏到,但初一十五之时,涌潮会比较高。但若说到最佳的观赏时间,还是在阴历的八月八日,距离现在,还有大半年。
始皇帝当然不可能在这里呆上半年之久。
毕竟身为帝王,一代雄主。朝中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所以挑选个好日子,观赏一下风景,虽看不到那种汹涌澎湃的涌潮,能略微感受一下,也就足够了。再说了,他本就不是为了玩乐而来。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
始皇帝这一观潮,却又旁生枝节,出了一桩是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