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一箭当中,显然包涵许多的含义。而其中不泛警告,让李放清楚的明白,生死只在一线间。
刘阚今天可以杀萧何,明天也能杀了你放。
千日防贼,整天提心吊胆的活着,那滋味可不好受。别看刘阚答应任嚣化解此事,但阴招不止是你李放会耍,别人同样可以使用,而且比你使得更好,更毒辣……莫忘雍齿前车之鉴!
李放真的是被吓破胆了!
清晨第一缕阳光洒在沛县城中,曹参背着一个土黄色的包裹,足蹬双耳麻鞋,一袭青衫,在柴门外停了脚步。犹豫片刻之后,抬手轻叩门扉,同时沉声道:“嫂嫂开门,我是曹参。”
柴门被拉开,王闾探出了半个身子。
“参,这么早来,有甚事?咦,你这打扮,好像要出远门……可是县主大人,派你去公干?”
曹参摇摇头,“萧大哥好些了嘛?”
“在屋里躺着呢!”
王闾让出路来,颇秀气的面庞,显得很苍白,“你说这又是何苦呢?白白的受了这一箭,险些送了性命。我早就和他说过:莫要掺和到里面去……他一个小吏,怎是那头老罴的对手啊。”
萧何没有死?
呵呵,当然没死!
自决定出手帮刘季一把之后,萧何就知道,自己不可避免的要站在刘阚的对立面。以刘阚对付雍齿和刘邦地手段。他绝不会轻易放过自己。所以从那一天开始,萧何就一直在提防。
从夏侯婴那里寻来了一件襦甲。贴身穿好。
所谓襦甲,也就是普通士兵平日里所装备的黑襦,具有一定地防御能力。穿上去也多些保障。那天从树林中射出的冷箭。大约有二百步左右的距离。如果是普通地箭支,最多也就是划破点皮。可萧何却没有想到,刘阚居然又耍了一次回马枪。灌婴去而复返,雷霆一击。
灌婴能挽六石硬弓,一百五十步之内,能贯穿铜甲。
二百步地射程。虽然会使威力减弱,但如果只是穿着普通的衣服,照样难逃一死。
双方的交锋,都少算了一些事情。
刘阚忽视了萧何的警惕性。而萧何也看轻了刘阚杀他的决心。利矢被襦甲挡了那么一下,微微偏离了要害。但这一箭的威力,也差点要了萧何地命。如果不是李放现在对萧何很倚重,找来了沛县最好的郎中为萧何及时的治疗,那萧何可就真的没命了。功亏一篑,图之奈何?
李放老实下来,刘邦如今呆在丰邑。死活不肯回来。
刘阚走了。审食其不是个惹事儿地主儿。萧何也算是放下心来,可以老老实实的在家养伤。
一晃过去了二十天。身子骨还是很虚弱。
曹参安慰了王闾两句,在心中轻叹一声,迈步走进了内室。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药味儿,让人感觉很不舒服……窗户上挂着厚厚的帘子,遮挡风邪。虽然已经过了立秋,可秋老虎仍在肆虐。一进屋,曹参就感到了一股子难耐的气息。
眉头一蹙,曹参的目光,落在了正倚着褥子,强撑着想要做起来的萧何身上。
“萧大哥,您怎么起来了?”
曹参上前一步,搀扶着萧何坐好。看着他苍白,没有半点血色地脸,曹参心里不禁哀叹一声。
萧大哥啊,您这又是何苦来哉?
“参,这么早来,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萧何地声音远不如从前那般洪亮,很低弱……
曹参连忙摇头,“没出什么事,萧大哥莫要担心,还是好好的静养为上……萧大哥,我今天来,是准备向你辞行。我想要离开沛县,出去闯荡一下。我已经二十七了,该做些事业了!”
萧何显然预料到曹参地来意,闻听不由得一怔。“参,你要离开沛县?”
他旋即握住了曹参的手,“参不走可以吗?留下来,咱们一起来营造一个好家园,行吗?如今太平盛世,皇帝两年两次巡狩东方,再加上那个……沛县一定会热闹起来的,你干嘛要走?”
此时此刻,能预测到天下在不久之后会大乱的人,并没有多少个。
除却刘阚这个异数之外,也就是一群不安分,企图破坏这平定的六国遗民。萧何生于沛,长于沛,对那六国贵族所谓的亡国之恨,并不非常强烈。其实,市井小民哪有顾得上这些?
周灭商朝,分封天下,有数百诸侯国。
历经春秋战国五百年,七雄争霸到老秦一统天下,这国家的概念,对于萧何这种小民来说,并没有深刻的影响。若说起来,沛以前也不是楚国的领地。在秦孝公时,楚国吞并了二十四国,才有了今日的疆域。沛也是被吞并的国家,甚至没有人记得,那时候的国号是什么。
所以,萧何不会如刘阚那样有危机感。
他所想的,所做的,都只是为了沛县这个家园。根深蒂固的乡土观念,从骨子里影响着他。
对于萧何的请求,曹参有些犹豫。
但片刻后,他还是坚定的摇了摇头,“萧大哥,沛有你已经足够了,我只不过是个多余的人。
我想出去走走,看看……也许混的不如意时,还会回来。
今日我来,一是向您告辞,另一方面。有一肺腑之言,向与兄长倾诉。”
萧何正色道:“我洗耳恭听。”
“沛。非沛人之沛,是秦之沛。兄长,凡事莫再强出头……您的心思我能明白。我也不想劝您改变。可是。莫要被这沛县三丈城墙围住了胸怀,有些时候,还应该要看得更长远些。
李放,非正人君子。
刘季也不是善良之辈……
话就这么多,兄长当三思之。天也亮了,我正当启程。老任还在城门外。等着给我送行呢。”
萧何一言不,看着曹参起身往外走。
“参,你要去楼亭,对不对?”
曹参的身子微微一颤。在片刻犹豫之后,背着萧何,点点头,“楼亭建仓,正百废待兴之时。
阿阚兄弟手边地人不太足,所以邀请我一同前往。
朝廷在开春后,将会从三川郡和关中迁八百户至楼亭。所以年末必须要建仓完毕。我也想过去看看。”
萧何闭上了眼睛。缓缓躺下来。
“参,一路多保重……他日若过的不开心。就回来吧。”
“兄长,您也要保重!”
当曹参迈步走出内室地一刹那,萧何心里突然生出了一种悸动。从现在开始,参和我,将会走上截然不同的两条路。我错了吗?我只是想……孰对孰错,也许要在以后才能得到证明吧。
已进入了仲秋,刘邦终于安下了心。
刘阚离开沛县一个多月了,除了萧何的事情之外,再也没有生其他地事情。萧何虽大难不死,却变得留恋病榻。说实话,这件事不仅仅是让李放感到害怕,刘邦同样是毛骨悚然。
几曾何时,那个刘家子竟然已强大如斯?
把玩着手中地亭长印绶片刻,刘邦顺手拿起放在身旁的一顶竹冠。冠,是士的象征。
可刘邦并不是士。
所以他不可能像刘阚那样,可以佩戴黑冠。但心里又很不甘,于是煞费苦心的鼓捣出了一顶竹冠。不同于普通的冕冠,刘阚这顶冠,是用竹皮做成。在阳光下,竹皮能闪闪光,看上去颇为醒目。这也正是刘邦所需要的效果,特别是那竹皮之上,还有浓淡相间地纹路。
刘邦本就生的仪表堂堂,带上这顶冠,倒更显出了风范。
刘家子走了……我刘季又回来了!
刘邦肃容正冠,然后披上李放派人送来的官服,站在铜镜前,左看看,右看看,微微一笑。
很有威严嘛!
刘邦自言自语。
其实,亭长也就是个芝麻绿豆大小的官,但工作繁忙而琐碎。
有上官抵达停留,亭长就必须要吧房舍准备妥当。赶路地官吏抵达时,亭长需要出门迎接。
还要很恭敬的引领至亭内,在给以问候。
除此之外,要管理户籍,还要担当这一亭治下的治安工作。刘邦原本是个以粗野而闻名的人,说难听一点,就是无赖流氓。可经过这一次的事情之后,刘邦对仪表变得有些注重了。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都是亭长,那刘阚就能得三百石俸禄,而且还有一千户治下。我呢,也是亭长,手里没兵没将,治下不过二百户,其中审食其那家伙还动不得,真是晦气,晦气啊!也正因为这个原因,刘邦开始用心了……不说别的,同时吕家的女婿,自己和刘阚地差距,实在太大了。
前两天吕释之过来探望大姐地时候,看刘邦的眼神都不得劲。
绝不能被那个刘阚比下去。老子也振作,老子要努力,老子将来一定要比那刘阚做地更好。
“十年,给我十年,我一定能成为沛公!”
私下里,刘邦对还在养伤的卢绾和樊哙说。不过看着这两个伤员,刘邦又感到一阵子丧气。
刘阚身边,人才聚集。
可我呢?屠子和绾现在半死不活,夏侯婴年纪太小,不堪重用。陈贺老实巴交。有小智而无大谋……周苛?周苛那家伙不错,可以让他做我的亭父。还有周勃……恩,就做我的求盗。
亭父和求盗,都是亭长以下地职位。
其中亭父是负责看门。求盗是负责抓人。但掰着指头算了算。似乎还是人手不够。萧何暂时不会帮他。上次帮他,结果险些死过去,怎可能再出头?任敖也不可能,那家伙和刘阚走的挺近。
曹无伤、审食其?
更不可能了!刘邦苦恼地拍拍头,仰天长叹,脑海中却浮现出了一个清秀的面容。顿感怅然。
如果张先生当初和我一起来的话,我就不需要这么费脑筋了。
可惜,他说有急事要去下邳,我也没有再挽留……妈地。下邳好像和楼亭很近,不要被那小子给拉走了吧。
刘邦恨恨地一顿足,再次出一声叹息。
门外,传来了一阵女童的啼哭声。惹得刘邦心烦意乱。把竹冠摘下来放好,气冲冲的走出来,却见一个瘦瘦的男孩儿,正把一个两岁大的小女孩按在地上。凶狠的扬起手来抽打。
“肥。你他妈地再敢欺负元,信不信老子抽了你筋!”
男孩儿是刘肥。女孩是刘元,同父异母。刘邦并不喜欢刘元,可这一次真亏了吕雉帮忙,吕雉又甚爱刘元,以至于刘邦不得不多几分疼爱。毕竟在关键时刻,还是媳妇愿意帮忙啊。
刘邦过去一脚踹到了刘肥,弯下腰抱起刘元。
“娘的,你这混帐东西整天里不务正业也就罢了,现在居然还欺负你妹妹?你多大的年纪?她才多大的年纪?刘肥,你要是觉着有力气没地方使,来来来,老子陪你过招,好不好?”
刘肥低下头,不敢再说话……
“滚去找你周家叔叔,把那套剑法给我练好。过两天老子会检查,如果还出错,老子扒了你地皮!”
刘邦一声咆哮,刘肥一溜烟儿的跑了。
抱着女儿,刘邦往田里走。如今正是农忙时节,吕雉还在田里劳作。吕夫人心疼女儿,让吕释之带了几个帮工过来。当刘邦来到田边的时候,却意外的看见,平日里很勤劳的吕雉,正站在田垄上呆呆的愣,目光有些迷离的看着远方,不知道这心里面,究竟在想什么事。
“阿雉,你干嘛呢?”
吕雉回过神来,“刚才有一位方士路过此地,向我讨了一碗水,还给我看了看面相。”
“哦?”
刘邦顿时来了兴趣,“他怎么说?”
“他说我此生多桀,然注定命中富贵。”
这楚人对鬼神之说非常相信,刘邦二话不说,把女儿交给了吕雉,急急忙忙地就追了出去。
“你干嘛去?”
“我去找那家伙,让他也看看我地面相。”
“可是你往那边走干什么?”吕雉在后面叫道:“那位先生往留县方向去了,你走错方向了。”
刘邦也不多说废话,掉头就跑了出去。
吕雉苦笑着摇头,这个家伙啊……
“大姐,娘让我问你,你什么时候回家呢?大哥不在家,二姐也走了,家里都没人陪我玩耍。”
吕释之从田地里蹦蹦跳跳的走出,拉扯着吕雉地衣服。
“回家?”
吕雉的目光,突然间变得迷离起来。她怀抱刘元,在田埂边上坐下来,静静的看着忙碌的人们。
“大姐,你以前可不会这样子随便的坐在地上。自从你嫁给了那家伙,就变了好多呢。”
吕雉抬头,狠狠的瞪了吕释之一眼,“什么那家伙?以后说话客气一点,不许再这么无礼!不管怎么说,他现在也是亭长,你要是再乱说话,小心大姐对你不客气,听明白了没有?”
“明白了!”
吕释之低着头嘀咕:还不是走了狗屎运,否则他能当亭长?阿阚哥哥比他……可是强多了。
吕雉权当没有听见,抱着刘元,站起来说:“释之,你回去和母亲说,我年前不回去了。刘季要去当亭长,家里肯定有好多事情……而且,我回去了又能怎样?我的家,如今是在这里。”
不知为何,心中突然翻涌起一阵酸楚。
眼角有些湿润了,吕雉的视线变得模糊起来。刘元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抚摸吕雉瘦削的面颊。
握着刘元的手,吕雉的泪,唰的流下来。
那泪珠,在阳光下很净,很晶莹……
新的一部,新的开始……老新厚颜恳请月票,且看那楼仓风起云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