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一仗也改变了整个战争的形势,三万多唐军和刚刚赶到的由疏勒、高昌、龟兹等二十几个小国组成八万联军从南面进逼裴罗将军城,使大食军身处腹背受敌的尴尬境地,阿兰企图反击碎叶追兵的回马枪策略彻底失败。
就在这时,从朱雀城赶来的马部六万军越过葛岭,出现在裴罗将军城以东十里之外;碎叶的五万大军在王思雨的率领下,也从北方逼近了裴罗将军城,西面却是难以逾越的碎叶山脉,这样,十三万大食军被二十余万唐军围困在一条十里长、五里宽的狭长走廊里,所有的重型武器都遗弃在碎叶城外,而更要命的是他们所携带的粮食只剩下不足十天了。
大治五年十一月二十五日,就在大食军被围困的第三天,一场罕见地暴风雪不期而至。席卷了整个碎叶谷地,暴风雪是中午时分到来,极为猛烈,狂野的寒风卷着雪片。摧残、蹂躏着地面的一切。尘土和碎石被风雪旋卷,在灰茫茫的天地间飞舞,帐篷在风地压力下倾斜、呻吟,打桩稍不牢固地帐篷都统统被卷走,人无法站立。只能匍匐在地上向背风的角落爬去。
这场暴风雪足足肆虐了两天,碎叶战争在暴风雪的肆虐下陷入了停顿,两天后,当这场暴风雪逐渐平息下来,大地已是白茫茫的一片,厚厚的积雪齐至膝盖,人马行走倍感艰难,尽管如此。唐军却异常警惕,随时注意大食军可能地突围。
“大帅,我看你是有些多虑了,这么厚的雪,大食军怎么可能过得来。”雪地里一行人正艰难地行走。走在最前面的是主帅王思雨。跟在他身后的是侍御史武圆衡,碎叶接到了皇上发来的手谕。武圆衡一早赶来送信,却遇到了王思雨正在视察岗哨。
王思雨回头看了他一眼。笑道:“那你说拔汗那下了大雪,谁都认为唐军不会在雪中偷袭,可我们唐军偏偏偷袭得手。”
武圆衡有些跟不上王思雨的步伐了,他气喘吁吁跑了几步,不服气地辩解道:“偷袭拔汗那首先是下的雪不大,而且又是在雪后,唐军的战马能在雪地上奔驰,如果是今天这场雪,施将军也同样无法南下。”
王思雨听出他口气中颇不服气,便笑了笑道:“那好,我给你换个例子,十几年前我还是一个小校尉时,随陛下去了武威郡天宝县,我们在那里呆了没多少时间便拿下了武威,你知道是怎么拿下地吗?比这个还要狂暴的风雪,我们在暴风雪中走了三天三夜,一百多里山路,那种寒冷比阎王的勾命鬼还要可怕,我们就是在暴风雪中咬牙硬挺下来了,最后奇袭武威得手。”
“还有这种事?”武圆衡惊讶之极,他挠了挠后脑勺道:“朝廷的文书中不是说陛下进驻武威是韦谔主动让出吗?怎么变成了雪夜偷袭?”
“韦谔主动让出?”王思雨不屑地冷笑了一声,“笑话,当时韦谔恨不得把我们全宰了,他会把武威让给我们吗?既然朝廷要这样写,我也无话可说,不过那一仗我们打得真是艰辛无比,可如果不是那样趁雪夜偷袭,我们的实力确实也拿不下武威。”
说话间,王思雨便来到了一个岗哨处,几十名士兵正在修复被暴风雪地吹倒地哨楼,“怎么样,这里的弟兄们都无恙吧!”
众士兵一齐回头,见竟是大帅来了,吓得众人纷纷半跪行礼,“参见大帅。”
一名队正又道:“回禀大帅问话,暴风雪刮倒哨楼里面地一名弟兄摔断了腿,已经送回碎叶疗伤去了,除此之外,再无人员伤亡。”
“没有伤亡就好。”王思雨点了点头,又问道:“那大食军那边可有情况,我是说你们发现什么异常没有?”
一句话提醒队正,他连忙点头道:“有!我们抓到了一名投降过来的拔汗那士兵,他也是名哨兵,趁暴雪摸到我们这里来投降。”
“哦?还有这种事。”王思雨大感兴趣,连忙问道:“这名投降地士兵在哪里,快带他来见我!”
队正连忙起身向远处的帐篷跑去,大声叫喊几声,片刻,两名士兵把一名三十余岁的男子带了过来,从外表便可以看出是个突骑施人,他上前跪倒在地,用突厥语大声说着什么,一名懂突厥语的士兵翻译道:“这个人说,大食军的粮食出现了危机,他们每天只能吃一点点东西,又不准杀马,实在饿得不行了,大家就猜测是不是拔汗那出了事,他惦记家人,便趁风雪逃了出来,他说他不想打仗了。”
王思雨沉吟了片刻,对士兵道:“你问问他,在大食军中究竟有多少拔汗那人?”
士兵用突厥语问了几句,便回答道:“他说有四千多人,驻地离这里不远,大约四五里路,和他们驻扎在一起的还有石国人和史国人王思雨沉思不语。这个意外地发现使他知道大食人的粮食已经不多了,在这种情况下,大食主帅必然会厚此薄彼,从而让许多协从国的士兵都开始心生不满。如果这名士兵所说是实。这倒是一个分化敌军的机会,可是道路异常艰难,怎么样才能让其他拔汗那人知道这个消息呢?
他瞥一眼这名拔汗那士兵,又对翻译地士兵道:“你告诉他,如果他愿意回去替我传递消息。战争结束后我会赏他一千头羊和十匹马,你问他愿不愿意?”
士兵把大帅地话翻译给了拔汗那人,他的眼睛竟渐渐地亮了起来,重重地点了点头,不用翻译王思雨也知道他愿意了,便微微点了点,又细细地给此人说了几句,这才命人将他放了。拔汗那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南走去,渐渐地,他的身影消失在树林之中。
这时,武圆衡走过来道:“大帅,我以为光凭此人恐怕难以达到大帅想要的效果。我们应多派人抄写突厥语传书。告诉他们若立即投降者可以给粮食释放回家,若顽抗不化者将在碎叶银矿罚做二十年奴隶。我们把传书送到敌军的阵地上去,我想。这就像鸟儿经不起毒蛇诱惑一般,一定会有不少人乖乖地出来投降。”
王思雨连连点头,“你地建议很好,我这就回去命人抄写,只是该用什么法子把传书送到敌阵,要好好想一想。”
武圆衡抬头看了看天空中的风向,微微一笑道:“大帅无须烦恼,我有一个好办法。”
入夜,两千名唐军将五百多个圆桶状的东西一排放在雪地上,每个圆桶高约一丈,唐军两人一组,两人一左一右将那圆桶挑起,另一人点燃了一根火棍,靠近圆桶的底部,轰!的一声轻响,下面竟燃起了一团火苗,火光中可以看见,竟是一个盛满了火油的辟火板盒子,而在盒子的下面有一个竹篾筐,里面放满了用突厥文和粟特文写的传书,随着火燃起,那些巨大地圆桶竟然慢慢升了起来,两名士兵一松竹篙,圆桶越升越高,最后升到二十丈高,在北风的吹拂下,带着竹篾筐里的传书向大食军的阵地飘飘悠悠而去,五百余孔明灯布满了天空,在高空中俨如夏季里的萤火虫群,显得格外地诡异、夺目。
在被唐军围困地狭长地带里有一座城池,叫裴罗将军城,这是碎叶地卫城,虽然是卫城,但城池并不小,可以驻军万人左右,加上原来的数千民户皆已搬空,裴罗将军城地甚至能容纳两三万军队,目前二万余呼罗珊军皆驻扎在城内,他们享受着粮食的充足供应,在城池外围,则是近三万埃及军和一万多突厥奴隶军,他们享受半饱地食物供给,而最外围的康国、安国、石国等协从国军约六万地位低下,装备差、战斗力也极弱,故待遇也是最差,他们每天只能吃一顿饭,而且最高统帅也下了严令,禁止杀马,违令者将被处以极刑。
不公平的待遇和饥饿折磨着协从国军的士气,再加上暴风雪后,绝大多数协从国官兵都认为突围无望,他们渐渐对前途变得绝望,恰好在这时,一只只从天而降的天灯带着打量唐军的传书来到了协从国军的阵地上,拔汗那爆发了起义、投降的宽大和顽抗的严厉处罚剧烈地冲击着每一个士兵的心,士气开始迅速瓦解,流言满天飞舞,到处是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的士兵,离军心的彻底崩溃仅仅只剩下一纸之隔,局势就象沸腾的火油,只需一颗微小的火星就能点爆大规模的投降浪潮,而此时,裴罗将军城内却静悄悄的,高大的城墙就仿佛用辟火板做成,丝毫感受不到外围的即将爆炸的火焰,就在这时,一只耐力持久的孔明灯飞进了裴罗将军城内,几名亲兵拿着唐军的传书,惊惧地飞跑进了正在开会的统帅室。^^,UC电子书,首發^^
砰!地一声巨响,阿兰狠狠地在桌上猛拍了一掌,他最心爱的叙利亚金壶也被震翻,重重地摔落在地上,壶底凹进去一大块,但他也顾不上了,他大声怒吼道:“立即派人去搜查,有胆敢藏匿文书者一律处死。现在就去。”
“是!”一名呼罗珊军团长大声答应,转身出去处置这个意外事件,旁边地默雅利见主帅震怒,连忙低声劝道:“将军。这件事不能草率处置。我担心会激起兵变。”
“那你让我怎么办?”阿兰猛地转头盯着他道:“难道让我安抚他们吗?我拿什么安抚,粮食只剩下五天,当然要优先保证战斗力强的军队,这些杂国军队本来就不忠心于哈里发,不用高压手段又能怎么办?”阿兰已经盛怒到了极点。
”将军请息怒。属下建议还是应允许他们杀马,以暂时解决粮食不足,然后待事态稍稍平息,再将他们和埃及军换防,让他们位于中间,以防止他们投敌。”
阿兰满脸怒气略略缓和,杀马是军中大忌,他一直坚决反对。但从现在的局势看来,想全部脱逃已是不可能,那么就索性让协从国军成为呼罗珊军的垫脚石,没有马更好,就让他们在后面拖住唐军。阿兰终于微微点了点头。“好吧!我同意他们杀马解决粮食问题,但也不能一味安抚。须宽严相济才行,我刚才地命令不变。有胆敢藏匿文书者一律处死。”
命令完毕,阿兰十分疲惫地坐了下来,他从没想过会陷入今天这个困局,一场突来地暴风雪打乱了他的作战计划,阿兰梅赛因,这位曾随拉希德哈里发远征拜占庭、被誉为绿圆顶宫的守卫者的大食名将,将不得不面对极其严重的后果,十三万大军地生死存亡,至今为止,阿兰皆不认为自己犯下什么战略性的错误,是的,上天曾经给了他两个多月的时间,但他无法攻下碎叶城,大食人对攻城从来都有先天的缺陷,无论是伍麦叶王朝还是阿拔斯王朝对攻城的软弱都是一脉相承,数百年间曾四次围困君士坦丁堡,四次皆攻城失败,所以碎叶的攻城失败也不是偶然,说到底是大食的决策层低估了攻打碎叶城地艰难程度,也低估了唐军对守城的坚韧,更低估了大唐倾尽举国之力打赢碎叶战役的决心,上天不会再给他两次机会,既然阿兰两个多月都无法拿下碎叶,那机会就自然转到了唐军的手中,这是天经地义的公平,一场有利于唐军地暴风雪就充分说明了这一点。
统帅室中十分寂静,几名高级将领都在等待统帅地下一步训话,阿兰似有所觉,他立刻从沉思中惊醒,摆了摆手道:“我们继续开会,下面商议一下从东路突破的可能。”
唐军地传书已经完全扰乱了协从国士兵军心,几乎每一个协从国的军营里都有人在公开谈论如何去投降唐军,军官们也各怀心事,根本不闻不问军营中越来越危险地气氛。
拔汗那协从军的大营内,一名哨兵正站在一块大石上,向上千名士兵大声宣讲,“我在大雪中几乎死去,幸得唐军所救,他们告诉我拔汗那已经发生了巨变,唐军从阿史不来城出兵,焚毁了大食人的军粮,歼灭了萨曼家族的走狗,我们的国王已经揭竿而起,正式和大食人分裂,投向了大唐,各位弟兄是否知道,当年我们归属大唐时,他们从不向我们征一文税,而大食人和萨曼家族却盘剥得我们家破人亡,强占我们牧场,还强迫我们放弃自己的信仰,这样的统治者我们还在为它卖命,弟兄们,听我的,我们向大唐投降,帮助我们的国王去。”
哨兵的话激起了无数士兵的共鸣,甚至许多军官也生出了强烈的投降意愿,连他们的国王都反叛大食了,那他们还有什么理由在这里为大食人效命。
“呼罗珊人来了!”不知谁大喊一声,只见从营门口冲进一队杀气腾腾的军队,足有百人,皆铁甲铁盔,手执弯刀,一个个面目凶恶,众士兵都吓得脸色大变,纷纷后退,他们就像一群被欺压习惯的绵羊,从内心深处惧怕呼罗珊人这头恶狼。
为了收缴协从国军手中的传书,呼罗珊军队派出了十支巡查队,每队百人,这一队人正好查到了拔汗那军营。
“你们聚在这里干什么!想造反吗?”领头地呼罗珊军中队长大声吼骂,声如雷鸣。他一眼看见站在大石上宣讲的士兵,手一指道:“这个人就是造反份子,把他给我抓起来。”
立刻有十几名呼罗珊士兵向宣讲的士兵冲去,拔汗那士兵们胆怯地后退。他们还是缺乏反抗的勇气。那名士兵见呼罗珊人横冲直撞跑来,他心中愤怒之极,大声喝道:“弟兄们,你们为什么不反抗,难道你们真要任由呼罗珊人杀我吗?”
“给我杀了他!”呼罗珊人中队长恶狠狠地下达了杀人命令。
十几名呼罗珊人包围了大石。纷纷拔刀向他砍来,士兵见已无退路,他大吼一声,拔剑扑了下来,一剑刺穿了一名呼罗珊士兵地胸膛,但其他人地刀已经落在他的身上,他浑身是血,跌跌撞撞逃跑。士兵的鲜血终于点燃了拔汗那人心中的血性,他们绵羊般的胆怯消失了,被激怒地士兵们忽然呐喊一声,纷纷拔剑猛扑上来,围住一百多名呼罗珊人劈杀。营帐中的拔汗那士兵也冲了出来。四千人仿佛愤怒的浪潮,迅速将百余名呼罗珊人吞没了。
“杀出去。投降大唐!”拔汗那人的吼声传遍了整个协从国军驻地,无数拔汗那士兵争先恐后向北方逃去。最后连他们的军团长也脱去大食军服,混进士兵之中一齐北逃。
拔汗那人的造反就是点燃沸油的火星,他们激发的从众效应是无法估量地,整个外围阵地全部失控,茫茫的雪原上只见密密麻麻的黑点在没命奔逃,向北、向东或者向南,对战争的厌倦、对前途的绝望,以及难以忍受地饥饿驱使着他们杀死了呼罗珊巡查兵,成批成群,大规模地投向唐军,自发而没有任何人组织,当允许杀马地命令传达到外围营地时,营地里早已经空空荡荡,六万协从国军只剩下四五千跑不动的老弱残军和受伤地士兵。
协从国军的集体叛逃彻底改变了战局,当天晚上,唐军从三面大举压上,五百余架缴获地重型投石机在骆驼的牵引下从南面慢慢靠近了裴罗将军城,成千上万的大食火油弹向敌军阵地倾泻而去,整个裴罗将军城、整个大食军阵地成为一片火海,使那里变成了人间地狱,惨叫声、焦臭味弥漫在大食军上空,三万多士兵被暴烈的希腊火活活烧死,冲出来投降之人不计其数,副将默雅利也投降了唐军。
但大食军统帅阿兰率领二万呼罗珊骑兵从东面突围,遭到六万北庭唐军的拦截,随即王思雨率军从后面包抄,断绝了呼罗珊军所有的逃路,两军兵力悬殊,经过两个时辰的鏖战,这支最后的呼罗珊骑兵全部被唐军歼灭,统帅阿兰梅赛因在绝望中自杀。
自此,碎叶战役终于以唐军全胜落幕,这次战役从葛逻禄人南下算起,到次年的十一月底结束,历经了整整一年零两个月,两国皆倾尽了举国之力,大食军先后动员三十万人参战,国库罄尽,而大唐也调动近二十万大军、近百万汉人及西域各国的民夫,调拨粮食一千万石、钱四百万贯,最后的结果是大食军全部被歼灭,投降者超过十万,葛逻禄人全族灭亡。
这次战役的影响是极其深刻,标志着大唐和大食两国在葱岭以西的战略上攻守互换,唐军占据了上风,拔汗那和石国先后投向大唐,大唐的势力推进到了药杀河流域,包括怛罗斯在内的近百座城池被唐军占领,大食举国震动,惶恐之极,哈里发拉希德紧急调八万最精锐的近卫军增援撒马尔罕,并取消了十年前与拜占庭签署的不平等条约,与拜占庭达成了和解,使得驻扎在叙利亚和亚美尼亚的军队得以南下,而此时大唐的国力也疲惫不堪,无力再进行西征,再加上吐火罗还控制在大食人手中,回纥人狼心不死,大唐皇帝张焕便下令唐军止步于药杀河,暂不西进,至此,大唐取得了碎叶战役的全面胜利。
但就在这时,回纥却发生了惊天的异变!续,uctx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