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多月的被围困生活使李系仿佛变了一个人,从前的颓废荒唐在他身上一扫而空,他一天天威严日重,宫中之人对他的态度也渐渐从轻视变成了害怕。
夜晚的熏风就仿佛一个梦游者似的在黑暗中盲目地飘荡,崔小芙的目光有些迷离,在她记忆中皇上陪自己散步,那已经是很多很多年前之事,那时她白衣如雪,清新如午后盛开的栀子花;李系初登大宝,逸兴瑞飞,笑容里洋溢着雄心壮志,这一晃就是十六年,锐气在他身上已经消失,就俨如陈酿的酒,变得醇厚而深沉。
李系一直处于沉思之中,他没有注意到皇后细腻的情感变化。
“皇后,朕确实该立太子了!”
李系声音有点沙哑,但他的决定却是经过深思熟虑,在他不在长安的近二个月里,皇储争斗的白热化使他看到了自己身后隐藏的危机。
无论崔圆还是裴俊,他们所选择的皇位继承人都是不足五岁的幼儿,充分彰显了他们企图把持朝堂的野心,也暴露了他们要除掉自己的强烈愿望,未雨绸缪,自己必须要先考虑好后路。
他快速瞥了一眼崔小芙,忽然问道:“你觉得李邈合适吗?”
皇上突然说出的话令崔小芙的多愁善感骤然消失,李邈是崔圆提出的皇储候选,她敏锐的捕捉到了皇上话中的试探之意。
是的,无论她怎样表白、无论怎样淡化身上崔家的烙印,但她改变不了她与崔圆血脉相连的事实,自古后宫凭外戚而贵,若没有崔家的崛起,怎会轮到她做皇后。
皇上归来后,对她愈加敬重,但这敬重中却暗藏着对她的戒备,她与李系做了十五年的夫妻,怎会感受不到他态度微妙的变化,崔小芙非常清楚,皇上其实并没有变,还和从前一样,只是他撕掉了从前罩在外面的那层伪装。
崔小芙淡淡一笑,“太后不只一次告诫臣妾,后宫不得干政。”
她声音轻柔,却不着痕迹地把太后拉了出来。
“太后?”李系重重哼了一声,他现在最不想听到的就是这两个字,一个披着华丽外衣的木偶,一个为权欲而甘愿丢掉廉耻的女人。
但现在不是收拾那个贱人的时候,李系的思绪又回到了崔小芙的身上,虽然她已经表白了不想过问此事,但他还是有必要提醒她。
“皇后是一国之后,在立储这种关系江山后继的大事上,朕希望皇后不要置身事外,多替朕分担一些。”
“臣妾记住了。”崔小芙轻轻地点了点头。
“皇后,朕还有一件事想交给你去做。”
李系的语气忽然变得轻快起来,“朕想给张焕做一次媒,但朕出面不方便,就请皇后来代劳吧!”
轻松的话题冲淡了沉重的气氛,崔小芙忽然想到了崔宁,早上她还支支吾吾向自己问起张焕的情况,但她也知道,皇上的意思就是想进一步用婚姻来拉拢张焕,此时提崔宁无异于与虎谋皮。
“臣妾会留心,若有合适的人选自当先通报陛下。”
二人眼光一触,皆会意地笑了。
“陛下!张焕在外有急事求见。”内侍总管陈仙甫悄然走近,尽管他小心翼翼,但还是打断了二人刚刚建立起来的轻松气氛。
李系点点头,“带他到麟德殿候见。”
走了两步,他又回头意味深长地对崔小芙道:“你这几天多去陪陪太后,别让她一个人太寂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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麟德殿是大唐皇帝在内廷接见外藩和引对臣僚之处,张焕被带到这里已等候了一刻钟,他自然是为刘元庆之事而来,他知道崔圆欲谋天骑营的根本目的,还是想抑制李系,虽然李系掌握了八万军队,但他们现在依然分布在阴山附近,即使调回来,关中地区也无地盘可以驻扎,所以,自己这三千精锐骑兵对李系就显得尤为重要。
崔圆要对天骑营下手,应该让李系知道。
张焕正背着手在偏殿低头沉思,这时陈仙甫匆匆跑来,“张将军,陛下来了。”
他话音刚落,只见李系满脸笑容地从外面走进,张焕立即上前一步,跪下行了一大礼,“臣张焕参见陛下!”
李系急忙将他扶起,埋怨道:“朕不是早说了吗?以后见朕不用下跪,你是朕的心腹,更不需多礼。”
张焕微微一笑道:“再是心腹,但君臣之礼不能废,臣铭刻于心,一刻也不敢忘记。”
听了张焕的话,李系脸上的笑意更加浓厚,他轻轻摇了摇头,“真拿你没办法,来!坐下说话,这么晚来找朕,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张焕坐下,他略略欠身道:“陛下,今天臣得到密报,崔庆功在昨晚秘密接见了天骑营郎将刘元庆。”
“你说什么?”
李系的笑容一霎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冷冷地盯着张焕,一字一句道:“你是说崔圆要谋天骑营?”
“臣确实是这样认为,先拉拢分化,继而占为己有,这是他崔圆的一贯手法!”
李系慢慢地坐下,目光凝视着几案上的镇尺,他也知道崔圆不会轻易放过天骑营,但没有料到会来得这么快,成立才仅仅两天他便下手了。
万幸的是张焕及时发现了崔圆的企图,这又使李系略略放下心来,“那刘元庆现在何处?”
“他已被臣秘密拘押在别处。”
张焕沉吟一下又道:“只是刘元庆在河东军中威望颇高,为防止军心哗变,臣已做了一些安排,现特来向皇上讨一份圣谕。”
“安排?”
李系深深地瞥了张焕一眼,他忽然淡淡一笑道:“朕可以给你一份手谕,不过你要给朕讲清楚,你到底安排了什么?一个字也不准遗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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