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瞬,因为站得近,她清晰地捕捉到,这位太后眼中一闪而过的神色。
似是关怀,又似是愧疚,甚至,似还带着几分怨怒……
复杂到了极点。
云倾微敛下眼睑,只觉自己的猜测更被坐实了几分,心中不由冷笑了声。
另一边,同样望到太后表现的殷晔,却是怒火中烧。
他暗暗握紧了拳,沉声道:“母后……”
“皇上,怎么了?”
话落那刹,太后便移回了视线,望着眼前的皇帝儿子,眼中闪过纯粹的满意和骄傲。
转瞬,她又拉起了殷晔的手,疼惜地感叹道。
“这才几月未见,哀家怎么见皇上仿佛清瘦许多?是处理政事太过操劳?还是……”
太后说着,又把目光转向了一众宫妃,话中问责意味明显。
但,在看清嫔妃站位的那瞬,她却不由顿住。
“皇后?你……”
太后望向打扮最为尊贵的云倾,惊诧于其美貌之余,内心却是大皱其眉。
事实上,自从殷晔登位以后,她便直接到了五台山礼佛,三年间,除了儿子诞辰,从不归京。
就连当初给殷晔定下皇后,都是从五台山传的懿旨。
两人大婚时,自然也未出席。
因此,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位蒋氏嫡系出身的远房侄女。
而太后本是蒋家旁系所出,尽管后得了尊位,却仍未把她家那一支脉扶持起来——蒋氏这种豪族,向来嫡庶分明,其中坚力量,几乎皆集中在嫡脉身上。
所以,当初太后才会选择蒋氏嫡女做儿媳妇。
却未料。
这位北漠长大的皇后,竟如此绝色。
就是过于妖娆,像什么样子?
太后在心下啐了一声,但见殷晔似对云倾似乎颇为冷落,又不由高兴起来。
她养出的皇帝儿子,始终是稳重。
想着,太后打量了几眼云倾,才不冷不淡道。
“皇后是罢?皇上平日政事辛劳,你管理后宫,更该上心才对。应做好榜样,行装从简,莫要铺张……”
她说着,而云倾不动声色地垂着眸,余光扫过这位宫中最尊贵妇人——
目光划过那明显精心保养的姣好面容……到其一身奢华至极的打扮,心下一哂。
几息后,等这番训诫终于完毕,云倾只淡声应了个“是”,便不再言语。
立威失效,太后登时一噎。
她正欲发作,又想到其蒋氏嫡女的身份,终是忍了下来。
未料。
下一刻,一道略熟悉的女声响了起来,直挠到了她的痒处——
“太后金玉良言,臣妾听闻,真真是万分受教。”
正是蒋婉思,她笑着,上前几步,自然地搭上了太后的手,亲热道。
“母后,还还记得妾嫔?”
“你……”
太后望着她,在被奉承的舒心下,竟也没追究其不敬之罪,多打量了几眼,更是从记忆中翻出了蒋婉思的存在——
不就是两年前在五台山遇上的那位同族小姑娘?
“原来是你。”
太后颔首,想起她当初潜心为皇家祷告的模样,又对比了云倾的态度,一时对蒋婉思满意至极。
“不想哀家这位远房侄女,也成了皇上的妃嫔,真是缘分呐!”
太后微笑道,殷晔闻言却是惊诧:“母后和婉思曾见过?她可从未提起……”
他惊喜道,太后也说了起来。
一旁,蒋婉思掩唇而笑,余光瞥到众人或惊诧或艳羡的模样,心下自得。
不经意般,她视线一转,又落到了被“冷落”的云倾那儿,示威般地送去一记眼风。
云倾波澜不惊地回望了过去,淡定如初。
蒋婉思讨了个没趣,悻悻地收回目光,继续上演起“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戏码。
四下,众人皆是心绪复杂。
角落处。
楼隐静立着,望着太后那处,眸光阴冷到了极点。
但,不过一瞬。
当他移开视线那刻,远远地,对上那双似有安抚意味的凤眸,不由勾起了唇。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遥遥相撞。
云倾的唇边,陡然扯出了抹神秘的弧度——
太后回宫,天子寿宴将至。
她知道,夺位的转折点,即将到来!
*
随着太后回京、入驻慈宁宫,原本就不平静的后宫,更是暗潮涌动。
首先,是事涉太后与权宦楼隐的暧昧传闻,再次被悄然提起——
这一流言,在太后数次单独召唤楼隐进慈宁宫后,更是越传越烈。
其次,是关于皇后与蒋嫔的争锋——
尽管皇后背景深厚,可进宫以来,从未被宠幸,所幸执掌六宫之威甚重,无人可欺。
但太后归来后,虽未收回皇后管事权,但却一直对这正牌儿媳不咸不淡,反而,仿佛对蒋嫔颇为喜爱。再加上帝王之宠爱,这些日子,蒋婉思风头正劲。
甚至已宫人传言,她才是“隐形皇后”……
最后,这些日子最受热议的,却还是天子寿宴——
无数宫妃绞尽脑汁,献上一份特别的贺礼,得到殷晔青眼。
慈宁宫。
蒋婉思坐在太后下首,两天谈论的,正也是这一话题。
“母后,您说,臣妾该送什么好?”
太后瞥了她一眼:“庄重便成。其余的,哀家自会为你造势。”
“是。”
蒋婉思应道,又低声道。
“母后,蒋家那边……”
闻言,太后眼中厉色一闪:“急什么?嫡脉一系势大,怎可能轻易打压……”
她说着,也有些焦躁。
不错。
这会儿,两人已开始密谋,打压蒋家,夺取嫡系势力。
其实原本,太后一直不敢有这想法,还是蒋婉思暗示可联手后,才下了决心。
这两位蒋氏支脉所出之人,暗中定计——
先要找由头费了云倾,再问罪蒋氏嫡系!
一切,皆是为了权柄。
……不过,蒋婉思则想得更多,在她看来,自己这些谋划,更是为了殷晔。
有宠幸、有后台、有权势,她才能成为其心尖上的人,真正成为皇后,成为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当然,殷晔本人,也得一直好好的,不断给她宠爱……
思至此,蒋婉思脸色大变,终于又想起了前世那场宫变。
“母后!”激动下,她不禁脱口而出:“楼隐此人,必须得除!”
“你说什么?!”
太后愕然,神情霎时变得可怖万分。
蒋婉思望见其模样,心中一惊,转瞬,却仍勉力镇定了下来,斟酌地措辞道。
“母后……他不过一介宦人,臣妾知……深宫寂寞,但您、您只是……找个凑趣的,何必一定要他……”
“一派胡言!”
然而,她还未说完,便被太后厉声打断。
这位尊贵妇人甚至激动地站起了身:“什么凑趣的?!他是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