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如此,在进入20世纪之后,甲府却没有得到任何显贵人物的光顾,因为在和平年代,没有哪位大员愿意委身来到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小地方,就算是德日战争爆发、德国空军大肆轰炸东京及沿海各城市的时候,也没有多少人逃难到这个地方来,那些达官贵人们似乎更加愿意躲在简陋而潮湿的防空洞里,也不要到这穷乡僻壤来。
直到德日战争打到第5个月,这一切才幡然改变。
对于世代生活在甲府的人来说,改变似乎是在一夜之间发生的,天黑之前还一切正常,早上起来却发现这小城的街头巷尾竟被数以千计的军人所填满,寒光闪闪的刺刀,凶神恶煞的宪兵,挨家挨户的检查和登记,接下来每个人不论老人还是小孩都被告知每天只许在领取食物和日用品配给的时候才能出门。很快,铁丝网和岗楼变得随处可见,一块又一块莫名其妙的禁区让人们感觉自己生活在一个大大的囚笼之中,生活开始变得压抑,战争的气氛越来越浓,涂着黄绿色油漆的战斗机不分昼夜的在城市上空出现,大批高射炮通过铁路线运来,并将这座小小的城镇武装成一个炮管林立的堡垒……
直到数月之后,人们才隐约听说天皇已经离开了东京,连同整个内阁以及军部都迁往一个安全的地方,有人说他们去了京都,也有人说他们去了九州北部的某座城市,而最让人们惊愕不已的是。传言中天皇驾临地地点中竟有甲府的名字,联想起这里无比森严的戒备和那些时不时在街上飞驰而过的高级轿车,人们便有了最基本的猜测——天皇本人可能真的驾临了!
兴奋和骄傲只是闪念而过,人们不禁因为自己连天皇何时来、住在何处都不知道而倍感失落,同时,在这战争年代和天皇住在同一座城市对于自身而言绝非什么好事情,尤其是在本国空军残弱、敌人拥有强大战略轰炸机部队的情况下。
当凄厉的空袭警报声再一次降临之时,人们带着那早已麻木地心情涌向临近的防空洞。越是担心的越有可能发生。
事情往往就是这样,最近几个月来,德国人突然对甲府这样一个既无军工重工又无战略位置的小地方产生了兴趣,而他们的第一次轰炸就让甲府人看到了德国战争机器的可怕之处,数百架轰炸机投下的炸弹几乎在顷刻间夷平了这座城市,就连留传数百年的古朴城墙也未能幸免,全城超过一半的市民在那次轰炸中丧生,据说就连调驻这里的军队也是伤亡惨重,而守卫这里地防空部队和战斗机部队虽然取得了击落敌抛架、击伤1架地战绩,相比于巨大的损失来说却是微不足到的。
在那之后。许多甲府人被迫离开自己出生和长大地故土。但也有人顽强的留了下来,在守军的帮助下,他们建起了许多防空掩体。虽然这些掩体并不能完全抵挡德国人的轰炸,但是在轰炸中丧生的人毕竟减少了许多。两个月前,日本军方研制的第一种军用雷达投入使用,它的出现使得日军能够更加有效地进行防空预警——在此之前,日军的防空警戒体系依靠的是人眼观察、听音器听音以及飞机巡逻结合地方式,但这些方式受到诸多外界因素的影响,一直以来预警的准确性和时效性都都令人失望。
防空警报声响了大约5、6分钟之后,德国轰炸机群的身影出现在了西面天际,甲府城区及周边数百门经过伪装的高射炮全都严阵以待,官兵们紧紧注视着夕阳下沉的方向。虽然他们知道自己的抵抗并不能阻止德国人投下炸弹,虽然他们知道自己很有可能会在这场战斗中死去,他们中的大部分甚至不知道天皇本人就在甲府,没有人选择逃避,“玉碎”的信念支持着这些一次次死里逃生地军人,血与火的历练让他们变得无所畏惧。
就在这时,一队墨绿色涂装的战斗机,尽管数量少得可怜,尽管火力根本无法和那些德国远程轰炸机相比。飞行员们还是义无反顾的驾机冲了上去。
空中的战斗很快打响,很快结束,没有一架墨绿色的战斗机幸存下来,远道而来的庞然大物中也有两架拉起了黑烟。
随着距离的拉近,隆隆炮声终于响起,炮弹在高空犹如礼花般接连不断的绽放,天空中很快布满黑色的礼花,但是非常可惜,那些庞大的飞行怪物们并没有一架坠落,它们有条不紊的继续往前飞,在一定的高度和距离打开腹部的舱盖,紧接着,大量的死神之子怪叫着落下,它们是如此的密集,看起来仿佛是天神随手撒下了一把黑米,又像是上帝泼出的墨水。
在密集而剧烈的爆炸声中,战斗迅速进入**,但两百多架轰炸机投下所有的炸弹花费的时间并不多,仅仅十五分钟之后,德国机群调头返航了。
随着最后一声炮响消失在风中,世界重归平静,废墟依然是废墟,只是上面冒着一股股黑烟,幸存的人们老鼠般从一个个洞穴中钻出来,清理垃圾,寻找任何轰炸过后残留下来的有价值的东西。
又一次轰炸结束了,可是,德国人依然没能伤到那个最后价值的目标,因为那人压根就不在这甲府市区之内。
从甲府市区往北走十几公里有一座废弃的铁矿,这是老居民都知道的事情,矿场与市区之间有一条铁轨连接,但自从上世纪90年代采石场被废弃之后,原本行驶在这条铁路上的机车头和车厢都被调去了别处,铁路也随之荒废了。然而人们并不知道,就在大批军队进驻甲府的同时,这条铁路也被翻修一新。曾经的矿坑被秘密改造成了一个钢筋混凝土的坚固地下堡垒,专门的发电、通讯设备以及后来的雷达探测设备,还有高效的空气过滤器、净水过滤器、防毒设施和多个逃生通道,整个地堡总使用面积超过3000平方米。发电机室、电报电话室、陆海军作战指挥室、综合会议室、电影放映室、近卫军官兵宿舍以及餐厅、盥洗室以及皇室专用区一应俱全,要知道这项工程从开始到结束只花费了三个多月时间,这不可不说是一个建筑上的奇迹了。可是在这奇迹背后,是成千上万劳工和战俘的汗水、鲜血以及生命,参与工程的中、朝、印、菲劳工和德国战俘超过2万3千人。能够活到工程结束的仅1万6千人,即便是这些人日军最后还是没有放过。为了保密起见,日军进行了德日战争中最大规模的一场屠杀,而名副其实的万人坑就在距矿场不到1公里的山谷中!
规模浩大、构思巧妙地工程刚刚完工,天皇夫妇就带着皇族成员、内阁高官以及军部高级将领离开人心惶惶的东京进驻这座看似完美的堡垒之中——根据日本军火专家推算,即便是一千架德国重型轰炸机对这里进行密集轰炸,位于地底深处的堡垒核心结构也不会受到破坏。
对于住在这里的天皇夫妇而言,安全性自然是远胜于东京皇居的,与外界的联络也基本不受影响,只是就居住的舒适性而言。这里不仅专属空间有限而且缺乏阳光和植物。为了防止尊贵的皇族患上地下抑郁症之类的心理疾病,在内务大臣和军部地安排下,只要没有敌情。天皇夫妇和其他皇族成员每天早晚都将乘坐专用电梯前往矿场顶部散心。这矿场虽然是乱石嶙峋,四周却不乏茂密地树林,不过这些树林中大都是非常普通的松树,偶尔有一两棵柏树,也没有办法和东京皇居里那些精雕细琢的老柏树相提并论。
和往常一样,雷达屏幕上德国机群最终消失在西面。不过,由于日军所使用的这种甲型雷达探测距离有限,他们无法直接测出德国轰炸机群有没有在远处盘旋,但是目测报告会在第一时间从沿线传来。所以在德国机群离开之后,雷达室里的忙碌暂时告一段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焦急而沉闷的等待。
“陛下,德人的轰炸编队已经离开了,共有240架左右,炸弹全部投在了甲府市区!我军战斗机部队和防空部队共击落敌机一架、击伤七架!”
陆军部那边的报告刚一出来,内务大臣桥德五郎便急不可待的前来“报喜”。
“噢,那朕可以到上面去走走了吧!”
对于战报裕仁显然不怎么感兴趣,那激烈的爆炸声他刚才也隐约听见了,作为这个国家的精神领袖和国民的保护神,他对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懊丧。久而久之,这种懊丧也变得麻木了。他看看墙角的大座钟,此刻正好是他习惯的“放风时间”,自从来到这里之后,这早晚各一次的“上升”是他仅有的透气机会,在剩下的时间里,这位在日本国至高无上的人就只能呆在这深深的地下。
“陛下……”桥德五郎面露忧色地说道,“以目前地状况,陛下实在不宜到上面去!”
“嗯?”裕仁不解地盯着自己的内务大臣,“德国人的飞机不是走了吗?就算会有下一批,我们不也有足够的时间再下来吗?”
“陛下说的很对,只是……”桥德五郎敬畏的伏下身子,“陛下可记得德军袭击佐世保所使用的那种飞行炸弹?”
“记得,怎么了?”裕仁还是不太明白。
“陛下,我们并不清楚那种飞行炸弹的性能,它们到底能飞多远、多快,如果它们能够从釜山飞到佐世保,是否也能飞到这甲府来!陛下,从最近几个月的情况来看,德国人已经知道您就在甲府地区,但他们知不知道这皇家堡垒的情况我们就不得而知了!也许他们不知道,但也有可能他们知道并且清楚他们的常规炸弹无法威胁到我们,所以……”
“好了,我明白你的意思!”裕仁毫不在意的挥挥手,“我不相信德国人的飞行炸弹能够飞这么远并且能够分毫不差的落在我头上!”
“陛下,这听起来虽然不可思议,但在佐世保遭到攻击之前,我们的专家不也认为跨海峡的远距离攻击是不可能的吗?”桥德五郎继续劝谏到。
“釜山到这里的距离超过2000公里!”裕仁正声说道,“如果德国人具备那种技术,我们输掉战争也就不足为奇了!”
“陛下不可这样说!”桥德五郎惊恐万分的伏在地上,“海军虽然遭遇挫败,但陆军实力犹在,国民信心犹在,帝国的精神犹在!陛下,您万不可如此沮丧,德人万里远征,久战乃是大忌!据臣下所知,德人国内反战旗帜高举,威廉三世政府已经如同海上片舟一般风雨飘扬了!”
裕仁没有答话,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他看着桥德五郎,“就上去一刻钟,如何?”
“陛下三思啊……”桥德仍伏在原地不肯起来。
“10分钟,如何?”裕仁又退了一步,作为堂堂日本帝国的天皇,和自己的内务大臣就这样一个小问题讨价还价,外人知道了难免要倍感唏嘘了。
“陛下三思啊……”桥德还是不起来。
写分钟,就5分钟!朕想看看夕阳,只看一眼也好!”
这一次,桥德五郎终于松口了:“既然陛下如此坚决,臣下也就不再阻拦,只希望陛下能够遵守这5分钟之约,今后每日亦依此例,直至军部能够确定德人飞行炸弹不足以威胁到陛下!”
裕仁默然,他并不知道,德国人的火箭想要从釜山飞到这里起码是十年之后的事情,不过,想要干掉他的并不只是德国人,日本国内反帝、反战的激进分子同样希望以刺杀他的方式来了结这场战场并结束持续数千年的腐朽帝制。相应的,在德国国内也有这么一群人,他们同样准备用极端的方式追求自己对民主、共和的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