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旁人看来,特鲁尔森是个外表毫不出众的人,很普通的欧洲通用面孔让人无法一下子分辨出他的国籍,那双褐色的眼睛总是如无风的湖面一般平静,金色的头发自然卷曲着,总之英俊与他无缘,不过丑陋也挨不上边。身高大约180公分,身体看起来不算特别宽厚,走在街上很容易隐没于人群之中。
实际上,特鲁尔森没有任何军衔,因为他并不属于任何一支军队,但是欧洲各国的军服对于他来说就如同自己衣柜里面的衣服一样,他绝对不会将英国少校军服上面的饰物弄错,也不会将法国人的新旧军装穿混。各国武器装备也是一样,从步枪手枪到机枪大炮,他都是优秀的操作手;从汽车摩托车到潜艇飞机,他也是合格的驾驶员。
如果说特鲁尔森有什么不懂的话,那恐怕只有亲情了。特鲁尔森并不是孤儿,但是从10岁起他就再也没有见过自己的家人,而他的家人对他最后的印象,便是10年前的那张死亡通知书了。
他没有死,但是在他家人的记忆中,这个家庭中的小儿子已经为国捐躯了,尽管所有人都知道他还活着,活在另外一个世界中。特鲁尔森已经不记得10年前那个细雨朦朦的上午,他站在教官的身旁,看着自己的父母捧着一堆的马克痛哭流涕。
那一天,他明白自己不再属于那个家,自己的一切都已经交给了自己的教官,交给了自己的组织。
那一天,许多少年和他们的家人选择了放弃。
在同伴中,他一直是成绩和能力最为突出的一个,他一直记得第一堂课,教官要求他们用手里的枪向一个躲在角落里嗦嗦发抖的小女孩射击,他是第一个开枪射击的,虽然枪里装的只是空包弹,但是他的心灵还是受到了巨大的震撼。
那一天,他明白了自己将要走上一条什么样的道路,冷漠无情将伴随他一生。
那一天,许多同伴哭着被送出训练营。
整整10年了,特鲁尔森承受了许多常人无法忍受的训练,而他身边的同伴也一个接着一个被淘汰。他已经淡忘了第一个被他杀死的人那惊恐的眼神,而干掉身材比自己足足大一号的死囚之后,他自己也是满身伤痕。
那一天,他明白只有自己比别人更强,才有生存下去的权力。
那一天,和自己最要好的同伴被自己面对的死囚杀死。
4年之前,大部分同伴都顺利毕业,他们开始进入各国军队和政府部门,从最底层开始摸爬滚打,特鲁尔森和另外4名同伴则自愿留了下来,参加教官为他们特别准备的4年延长训练。在这4年中,他们接受了加倍严格的特殊训练和考验,最终,只有特鲁尔森一个人坚持到了最后。
生命是脆弱的,而世界是残酷的!
特鲁尔森的毕业典礼上,只有教官和他两个人,而他旁边4张椅子上,放着与他一同接受延长训练的另外4个同伴的遗像。
特鲁尔森平静的抽完香烟,将烟头掷在地上并用脚踩灭。
地面上非常干净,只有那一个孤零零的烟头。
在漫长的等待之中,特鲁尔森只需要这一支香烟来掩饰身份,如果必要的话,他可以一支烟也不抽。这就是超乎常人的耐心,教官曾经告诉他,如果能够做到将一整天当作一秒钟来静静等待,那么你距离猎物就又近了一步。
那个女学员走进营房已经足足两个小时了。
特鲁尔森对于那个具有东方面孔的女学员并不好奇,尽管在整个哥尼斯堡军校和东普鲁士军团,她都是唯一穿着制服的女性。教官曾经告诉他,好奇心是会要人命的,让你知道的你就记在心里,不让你知道的你千万不要出于任何个人兴趣而想去了解。
我要知道她是不是间谍!
这就是特鲁尔森接到的命令,他看了看表,自己接到这个命令已经3小时零7分了,到目前为止对方还没有任何举动。
他一直在这个拐角观察着斜对面那栋营房,17个朝鲜人正在底楼的一个房间里商量着什么。特鲁尔森多少有些庆幸,因为这个军校中也有平时不许拉上房间窗帘的规定。当他再次朝那边望去的时候,那群朝鲜人还在继续着他们的会议,对此他感到有些遗憾,因为不懂朝鲜语,他无法从对方的口型上分辨出什么,只能勉强从对方的手势中得到一点意义不大的信息。那个女学员此时正背对自己,根据特鲁尔森的观察,她就是这群人的精神领袖,大部分时间是她在布置着什么,其他人只是偶尔提些问题罢了。
当手表的指针指向6点10分的时候,朝鲜人终于结束了会谈。那个朝鲜女人也看了看自己的手表,他们似乎要错过晚饭了,于是她招呼着其他人一同走出了房间。
特鲁尔森并没有什么胃口,在艰苦的训练中,无法按时进餐实在再平常不过了,虽然这看起来有些虐待自己的胃。
当朝鲜人朝拐角走过来的时候,特鲁尔森若无其事的与他们面对面的走了过去,擦肩而过的时候还很认真的向他们敬了一个军礼,而那些朝鲜人除了面孔和身材之外,走路和敬礼的动作和一般的学员并没有什么区别。
特鲁尔森默默的数了一下,17个人,一个不少,全部出来了。
在拐过拐角之前,其中一个朝鲜人不住的回头张望,看到特鲁尔森头也不回的走向远处,那个朝鲜人这才满意的跟着其他人离去了。
特鲁尔森或许应该为自己那张普通的脸蛋而感到高兴,尤其是他五分钟之后倒回到朝鲜人开会的那栋营房的时候。
“请出示您的证件!”营房门口的哨兵一副很认真的样子。
“对不起,我是新来的教官!我想找一下……”特鲁尔森瞄了一眼拐角那个房门,几个学员刚刚走进去并将门关上,“207班的学员,有紧急事情需要通知他们!”
哨兵只是稍稍打量了一下特鲁尔森,“长官您好!不过我还是需要看看您的证件,毕竟我没有见过您!这点请您原谅!”
“哨兵,我们中午还在食堂见过,不是么?”特鲁尔森一脸着急的样子,一边还在努力的解着上衣口袋的扣子,不过那扣子看起来似乎非常紧。
“哦……是吗!我好像有点印象了,那么长官,请进吧!”哨兵搔了搔脑袋,让开一条路来。
“果然是没有经验的新嫩!”
特鲁尔森进去之后便收起了那焦急的表情,即便那个哨兵真的要检查他的证件,他那由情报处搞来的证件完全是正版假证。对付这种小虾米,特鲁尔森压根没有打算将它拿出来,看来这次“行骗”还是很成功的。
他径直走到207班的门口敲了敲门,顺便从眼角余光瞄着门口那个哨兵,哨兵朝里面望了一眼就又转过身去了。
门打开之后,一个五大三粗的学员出现在特鲁尔森面前,“长官,有什么事情么?”
特鲁尔森尽量压低声音说道,“最近听说这栋楼里面出现一些老鼠,你们要将房间里每个角落都打扫干净,明白吗?”
大个子有些迟疑,不过还是大声回答道,“是,长官!”
随后特鲁尔森也提高音量说道,“那么你们尽快执行吧!我顺便去通知一下其他班的人!”
哨兵这次没有再朝里面看,而特鲁尔森则快步走向朝鲜人刚才开会的那间房间。
对于特鲁尔森这种间谍来说,开个房门比开瓶啤酒还容易,不到两秒钟的时间,他便已经进入了自己想要进的房间,随后轻轻将门带上。
这间房间在布置上与一般的德军营房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只不过细节上要干净和整洁许多,房间靠窗一侧整整齐齐的摆放着4张双层床铺。特鲁尔森来之前他的上级已经提供了关于这些朝鲜人的一些资料,这间房间以及隔壁一间共住着16个朝鲜人,而他们的女头目则因为在普通营房居住有诸多不便而独自住在学院的眷属区。
衣橱以及衣橱里面没有隔层,床铺和被褥里没有藏东西,墙壁上有块松动的砖头,不过里面只有一小叠钱币,天花板没有被动过的迹象。
在快速搜索了一遍之后,特鲁尔森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东西。他随后将耳朵贴在房门上,走廊上没有脚步声,他这才将房门打开一条缝隙向外观察,在确定走廊上没有人之后,他悄悄的溜了出来,接着又花上十分钟时间在隔壁那间房间里面搜索了一遍。
或许朝鲜人并没有通过无线电之类的工具来与外界通讯,或许所有的东西都藏在那个朝鲜女人那里,总之特鲁尔森在这两个房间里面毫无收获。
在迅速判断情况之后,特鲁尔森快步走出营房,临走还不忘和哨兵打个招呼:
“哨兵,你表现得很警惕!继续保持!”
哨兵毕恭毕敬的朝特鲁尔森敬了一个礼,“谢谢少尉!”
这一切对于特鲁尔森来说,比幼儿园的游戏还要简单。
不过来到学院眷属区之后,特鲁尔森发现自己面临的是难度更高一些的题目,眷属区被一道高高的围墙圈了起来,门口还有一个很正式的哨卡,看起来自己并不能用刚才那种小把戏混到里面去了。
“证件!”哨兵背着步枪拦在特鲁尔森面前。
这次特鲁尔森很快将自己的证件交给了哨兵,一脸非常严肃的表情。
“少尉先生,请问您到眷属区来有何贵干?”哨兵打开证件瞄了一眼,不过并没有放行的意思。
特鲁尔森冷冷的从牙缝里面挤出两个字:“公务!”
“公务?”哨兵瞟了他一眼,“公务应该到学院大楼去吧!您现在上去要见谁?”
“蠢货,这些不是你应该问的!现在几点了,还有谁呆在学院大楼!”特鲁尔森盯着哨兵恶狠狠的说道,那种眼神几乎要将眼前的哨兵生吞活剥一般。
哨兵有些心怯了,他没敢继续盘问下去,而是将证件递还给特鲁尔森,然后毕恭毕敬的敬了一个军礼。
“少尉先生,很抱歉!您可以进去了!”
特鲁尔森这才收起凶狠的眼神,默默的收起证件不紧不慢的走了进去。
“菜鸟!”
H楼302室,特鲁尔森按照上级提供的资料很快来到朝鲜女人的房门前,在确定里面没有任何动静之后,他依旧用开酒瓶的速度将门打开。
尽管和军人的房间一样,一切都整理的方方正正,但这个房间里还是有股淡淡的香味。特鲁尔森对这种香味丝毫不感兴趣,他只对那些能够藏东西的地方感兴趣。
接下去依旧是快速而有序的翻查,之后将每件东西按照原来的样子放回去,这时特鲁尔森在训练营学到最基础的东西,今天他也做的非常熟练。在将整个屋子搜查了一遍之后,所有东西都跟没有动过一样,不过甚至连床下的每块地板都检查过了,特鲁尔森还是没有任何收获。
如此看来,对方没有将任何有关的资料放在自己的住处,特鲁尔森虽然有些失望,不过在意识到自己可能碰上真正对手的时候,他又不禁略略兴奋起来。
特鲁尔森朝眷属区大门走去的时候,朝鲜女人恰巧正从外面走来。
特鲁尔森还是若无其事的朝她敬了一个军礼,不过心里却在暗暗对自己说:该死!第二次被她看到了,绝对不能再有第三次!
特鲁尔森依旧头也不回的朝外面走去,这次他感觉到那个朝鲜女人也没有回头。
“少尉先生,您的事情已经办完了?”看到他不到半个小时就出来,哨兵有些好奇的问道。
特鲁尔森没有回答,而是一边敬礼一边恶狠狠的瞪了那个哨兵一眼。
哨兵很明显的向后缩了一下。
“菜鸟!”
特鲁尔森很不屑的走开了,不过这次他并没有走远,而是躲在能够观察到大门的僻静之处默默等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