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浩荡荡的船队驶过夷州海,经漳州至潮州,没遇到中天八国水军的任何阻拦,张圣肯定还不知道他的国师死在了福州城外野店的茅坑里,还等着僧景全掳来美丽的唐国公主好洞房花烛吧?
现在清源已灭,吴越哪还敢向唐国出兵?陈锴与周宣计议,待八闽之地安定,人心归附,水军操练纯熟,便上奏李煜,由海6两面夹击吴越,如此,东南定矣。
至于南汉,有张圣的中天八国牵制着,对唐国没有什么威胁,这种荒唐国家早晚大乱,那时唐国仁义之师南下,百姓能不箪食壶浆夹道欢迎乎?周宣这次去南汉,主要是斗虫,顺带观察一下南汉朝野局势。
周宣立在艏楼上,远望海天茫茫,不无得意地想:“昔日诸葛亮隆中对,定下三国鼎立之策,我周七叉也不差哪,对了,我的功劳是不是太大了?功高震主哇,哥们以后得低调一些。”
海上航行,景色壮丽,但看久了也无聊,没有了公主在一边嗲,跳维也纳华尔兹、画性感画像,旅途就寂寞得多,好在有四痴,一日下两局棋。时时关注“雪狮王”,讨论将会遇到什么级别的猛虫,倒也悠闲自在。
那“雪狮王”在四痴的精心调养下。个头长了不少,雪白地虫身宛若冰雪雕琢而成,仔细看,莹白里透着淡淡的青色。
周宣道:“雪狮王长个子了,但和成年青背虫相比,还是偏小,斗虫时虫身重量差距很致命,一般而言。体型壮实的蟋蟀总比轻小地蟋蟀强大,好比大人打小孩,不对等啊。遇到强大的中将以上的猛虫,还是让我揪心。”
在后世,斗蟋蟀事先都要用电子秤精确称量体重。差距以毫克算,类似于拳击赛的分级制。但在这个时代,显然没有这么精细,但虫友都知道个大体重的蟋蟀比轻小的蟋蟀厉害,所以上场的都是大个子蟋蟀。
四痴道:“主人别看雪狮王个头不大,但体重不轻,也就是说雪狮王结实,肉是偷着长的。”
听四痴这么说,周宣不自禁地朝她胸脯看去。那里也很壮、很结实。与四痴整体地瘦弱颇不相称。
四痴察觉周宣的目光,瞪眼道:“往哪看啊!”
周宣见没有外人。便低声笑道:“上次小茴香羡慕地说老四先生不露肉的,他其实很壮、很结实——你说没什么好羡慕地,都是练出来的。”
四痴脸一红,“哼”了一声,捧着黑陶罐下舱去了。
庞大的船队日夜不停地航行,于九月初五清晨到达南汉东莞县海岸,早有南汉地水军船只前来拦截,见是太子殿下归来,水军将士们都很诧异,迎亲船队从兴王府港口出时是三艘三十丈长的巨舶,怎么回来全变成小海船了?听费中郎说是遇到海神风,三艘大船沉了两艘,“灵飞号”也受损严重,葬身海底地有千余人,内师龚澄枢也已遇难,尸骨无存。
南汉水军将士们闻知无不大惊失色。
雪猪太子却是心宽体胖、笑口常开,此行收获了媚猪实在是意外之喜,肥白健壮的媚猪可比那个象是踩了高跷一般的唐国公主美得多,还有周客官,周客官很强壮的样子,指挥若定,除掉了僧景全,还拿下了泉州,真让雪猪太子仰慕,努力加餐、心如鹿撞啊!
陈延寿与费清都是心事重重、沉默寡言,内太师的空缺,让二人眼红心热,筹谋着如何博取刘继兴和卢琼仙的欢心,当上这权势极重的内太师。
那一百艘护航的艨艟战舰就泊在东莞海岸等候周宣返程,雪猪太子命令汉国水军要盛情招待,一应补给全部由汉国提供。
周宣与雪猪太子乘坐地海船在南汉水军船只地领航下,由番禺海岸入越江,溯流前往兴王府,雪猪太子急着参加五国虫战,动用了大批民夫拉纤,于九月初六下午到达了兴王府越江码头。
码头上黑压压、红彤彤,都是前来迎接雪猪太子的汉国大臣,一个个红衣黑貌,前面几排地都是颌下无须、语音尖利,这些大臣职位较高,所以都要阉割,后面那些位低职微的臣僚就大多数未阉割,但也有不少为谋高位抢先阉割的,这些阉割了的小官僚,在同僚面前非但不自卑,反而隐隐然有心理优势,阉割了好比取得了通往高位的敲门砖,飞黄腾达不可限量,所以同僚们得悠着点,莫要得罪了此阉人。
一句话,在汉国,阉人的地位很高。
雪猪太子被百官簇拥着去了,周宣自有汉国鸿胪卿陪同前往馆驿歇息,等待汉皇召见,本来为迎接清乐公主到来,特在越秀山畔修建了甘泉宫,以备清乐公主大婚前暂住,现在清乐公主留在了泉州养病,只来了个两手空空的送婚使,嫁妆什么的一概没有,当然就没那么好的待遇了,就住馆驿吧。
使臣馆驿在城西,周宣、四痴、小茴香、带着金毛犬鲁鲁的力虎,以及左金吾将军蔺戟率领的十名金吾卫和十名奉化府兵,总共才二十五个人入住,这对于一个持旌节的送婚使来说可谓寒酸,但对周宣来说,他可不是送公主来完婚的,他是来斗虫的,要那么大地排场干什么!
用餐、沐浴毕。四痴对周宣道:“主人,不知三哥三嫂不知到了没有?说好是在城西蕃坊华林园畔的含珠亭相见,我刚才问了驿丞。华林园离此不远,只有四里地,是不是现在就去看看?”
周宣道:“那好。”换上便服,轻袍缓带,取了一把折扇,带了四痴、蔺戟和力虎,还有金毛犬鲁鲁,出了馆驿大门。往西行去。
广州又称番禺,刘继兴四世祖称帝后定都番禺,将番禺改名为兴王府。兴王府是当时世界上最大的港口,万商云集、海船如织,是极富庶之地。但现在地街市却是颇为萧条,刘继兴奢侈无度。苛捐杂税让百姓不堪重负,中天八国就是由此而起。
蕃坊就是胡人聚居区,黑衣大食人、天竺人、锡兰人、倭人、新罗人……景教徒、袄教徒、萨满教徒、摩尼教徒,奇装异服、风俗迥异。
这些老外与后世的老外大不相同,周宣也瞧得稀奇,边走边看,过了蕃坊,走上一条两边种植木棉、刺桐的大道。来到一座园林外。园门却有军士把守,却原来此处园林已辟为御苑。里面正大兴土林,闲杂人等不许入内。
有钱能使鬼推磨,塞上几两银子,周宣等人便施施然进去了,但转了一个遍没看到有叫含珠亭的,问起里面的工匠,却说含珠亭已于一月前推倒,看那旧址,挖了一个大坑,不知要修建什么!
周宣与四痴面面相觑。
四痴仔细察看含珠亭旧址,没现三痴留下的暗记,三痴与蔺宁应该还没赶到。
周宣道:“老三夫妇上月初十就从金陵动身了,怎么至今还没到?莫非是在杭州遇到了什么麻烦?”
四痴道:“杭州有林逋先生在,能有什么麻烦!”
周宣道:“难道是林逋先生不肯来?就算林逋先生不来,老三夫妇也该赶到了呀。”
四痴道:“林逋先生立誓不出西湖半步的,主人用那阙吴山青,越山青的词就能引他出来?那词到底是什么意思?”
周宣笑问:“老四有没有听说林逋先生年轻时痴恋一女子?”
四痴脱口道:“这我岂能不知,林逋先生地一痴就是情痴嘛。”说完才觉得多嘴了。
周宣一愣,随即恍然大悟,看了一眼身后不远的蔺戟,低声道:“原来林逋先生就是一痴啊!”
四痴默然。
周宣微笑道:“梅妻鹤子的林逋先生竟然是大名鼎鼎地一痴,刺杀了赵匡胤的一痴,奇哉!”
四痴拧着眉毛道:“主人莫要多言,这事也不要再提了。”
周宣道:“我想问一下,林逋先生痴恋的女子是谁?”
四痴道:“主人问这些干什么!”
周宣道:“我只是觉得奇怪,以林逋先生地本事,世间有什么能阻拦他娶到那女子?从那阙《长相思》词来看,什么离别情、君泪盈、妾泪盈的,应该是两相情悦无奈分手,又不是死生契阔,那到底是什么原因呢?老四你知道吗?我出三道珍珑题换取这个秘密。”
四痴道:“再加一本《虫王异相秘谱》。”
“啊!”周宣道:“老四你可真是狮子大开口——行,反正我地就是你的,我的三十六道绝世珍珑题已经被你套得差不多了,除这三题就剩下压箱底的最后一题了,那道题,嘿嘿,不说也罢,《虫王异相秘谱》我有空就手录给你。”
四痴面有得色道:“说好了,不许反悔——林逋先生究竟痴恋的是谁?其实我不知道,毕竟那时我还小,三哥应该知道,可他不说,我是听五弟说的——
周宣道:“这可奇了,老五比你还小,他怎么反而知道?”
四痴笑道:“所以啊,老五也许是胡说。”
周宣青眼望天,露大片眼白:“好了,算我亏了血本,用三道稀世玲珑局和一部蟋蟀宝典换几句胡说,说吧——四痴走到一株木棉树下,离蔺戟稍远,这才说道:“五弟说,林逋先生恋的是一位姓费的歌女,据说美丽无俦,能诗善词,蜀地青城人。”
周宣开动脑筋使劲想,这蜀国有什么大美女?只知道有个花蕊夫人很美丽,与小周后齐名,但好象是姓徐,不姓费,又是蜀主孟昶地贵妃,以林逋地本事,岂容孟昶夺他所爱,所以说这姓费的女子不可能是花蕊夫人,所谓绝色,估计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落日熔金,晚霞如火,华林园里光影参差起来。
四痴道:“主人,且回馆驿吧,若三哥他们到了,自会去馆驿寻我们。”
四人一犬缓缓往回走,过了蕃坊,离万国馆驿大约还有一里多路时,忽见一队皂隶拦住行人收税,说是夜游税,每人纳一文。
周宣觉得好玩,这税新鲜,夜游还要缴税,让四痴缴纳了三文钱。
一个皂隶指着力虎牵着地金毛大犬鲁鲁:“这犬也要纳税,再交一文。”
周宣奇道:“人纳税也就罢了,怎么连狗也要纳税?”
那皂隶道:“不纳税也行,那就是野狗,牵去宰杀了饱餐一顿。”
力虎大怒,晃着膀子就要作。
周宣笑道:“入乡随俗,入乡随俗,老四,掏钱。”几名皂隶一一收取行人一文钱之后扬长而去。
周宣道:“很好,连狗都要纳税,何愁国家不富哇!”
边上一个工匠模样的中年人叹道:“这夜游税是今天才出来的吧,往日没听说过?”
周宣问:“会不会是这些皂隶乱收税?”
那中年工匠道:“那倒是不敢,宫里耳目甚多,小吏不敢乱收税的,是皇帝陛下喜立新税,隔三岔五就有一新税出来,前几天刚立了一项进出城税,凡出入城门,都要缴纳一文,这几天进出城的人骤减,实在有要事才会出入,皇帝陛下见此税不新鲜了,就又来了这夜游税,只怕过几天就会来一项说话税,每日一文,除非你割了舌头不说话——
猛听得一声厉啸,一条鞭子重重抽在那中年工匠的脸上,顿时皮开肉绽,鲜血四溅。
中年工匠被抽得一个踉跄,哀号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