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夏侯昀才缓过劲来,怒道:“小子,你做梦,我现在就一矛捅死你!”大踏步上前,铁矛挺起——
夏侯流苏赶紧护在周宣身前,叫道:“爹爹,不可!”
夏侯昀停下脚步,他看到女儿的手还向后与那姓周的小子拉在一起,这做爹的又傻眼了,讷讷问:“流苏,你,你喜欢这小子?”
夏侯流苏面红耳赤,她怎么也没想到周宣会在这个时候向她爹爹求亲,这不可能的呀,她是清源陈都护家将之女,周宣是唐国信州侯、信贤殿大学士,而且现在唐国正与清源开战,这种婚姻如何能缔结成功!
周宣将夏侯流苏的手握得更紧一些,大声道:“嫁给我吧,流苏,勇敢地对你爹爹说,你喜欢我。”
夏侯流苏惊心动魄、柔肠百转,心里又是欢喜又是忧愁,公子行事总是这么出人意料、胆大敢为,这也表明公子是真心喜欢她夏侯流苏的,她负公子实多,正该以身相报,想起在信州那一夜缠绵,那充实和甜蜜的感觉刻骨铭心,正是公子让她知道了人世间还有这样的极乐,而且公子还帮她解开了初夜不见红的心结,只有公子才知道她的清白……
想到这里,夏侯流苏抬起头来,声音虽轻,但字字清晰:“爹爹,女儿的确喜欢周公子,只要公子愿意娶我,我就嫁他。”
夏侯昀和一众清源武士又都傻眼了,盘玉姣在摇头,眼含笑意。笑意深处,还有更深的捉摸不透的意味。
“这都怎么回事呀!”猛张飞一般的夏侯昀眼珠子瞪得老大,又将矛杵在地上:“流苏,这小子到底是谁?你怎么会喜欢他!”
就是第一步难以迈出去,既然已经迈出去,夏侯流苏就不再回头了,与周宣肩并肩、手牵手,说道:“爹爹,女儿就是喜欢他。这没什么理由好说的。”
周宣是见人熟,当即深深施礼道:“小婿拜见岳父大人。”
“这小子连岳父都叫上了,这可如何是好?”夏侯昀惊愕得嘴巴张开合不拢,看看女儿流苏,又看看这个自称“小婿”的姓周的小子。怀疑自己在做梦。
那群围困盘玉姣的二十多名武士当中有一人悄然下马,慢慢朝周宣与夏侯流苏靠近——
盘玉姣见那武士手握刀柄,其意不善,急叫:“周,小
那武士见被喊破,迅即抽刀在刀,闪电般朝周宣后肩劈去。冷不防一腿如鞭抽来,扫在他左肩上,踉踉跄跄斜退了好几步好站稳,怒道:“夏侯流苏,你是要背叛都护大人吗夏侯流苏抽刀在手,冷冷道:“蓝岭生,你想干什么?你敢伤周公子一根寒毛,我就要你地命!”
名叫蓝岭生的清源武士知道夏侯流苏的厉害,退后几步大声问夏侯昀:“夏侯副尉可知这姓周的真实身份?”
夏侯流苏一惊,第一闪念就是要杀死蓝岭生灭口。身子甫动。左手却被周宣拉住。
周宣低声道:“不要紧,让他说。”心道:“没想到这些清源人中除了流苏还有认得我的人,很好,说出来吧,说出来正好让流苏父女与陈思安决裂。”
夏侯昀问:“这小子是谁?”
蓝岭生冷笑一声道:“这小子名头之大,盘玉姣是远远不及,抓住他。胜过十个盘玉姣。”
夏侯昀急道:“到底是谁?快说!”
蓝岭生道:“他便是唐国东宫智囊、与李坚表兄弟相称的信州侯周宣!”
在场的人除了盘玉姣、夏侯流苏等人外。无不大惊。
“错!”周宣大声否认。
夏侯流苏紧张的心弦微微一松,她知道周宣能言善辩。只要周宣不承认这个身份,爹爹是不会为难周宣的,这个蓝岭生再觅机除去便是。
却听周宣道:“信州侯那是两个月前地爵位,我现在乃是信州郡公。”夏侯昀惊得目瞪口呆,万万没想到这个要娶他女儿流苏的姓周的小子竟是唐国当朝第一人红人——周宣!
蓝岭生恨恨道:“原来是升官进爵了!夏侯副尉,联络盘玉姣、雷猛,进兵我清源,这位周郡公就是主谋,是我家连昌公子最恼恨之人,连昌公子曾对我说过,夏侯流苏曾被派到周郡公身边做卧底,虽然探听到了一些消息,立了功劳,但夏侯流苏对周宣假戏真做,生了情意,须要暗加提防,不让她再与周宣相见,免得旧情复燃,被狡猾奸诈的周宣所利用——就是连昌公子也万万没想到周宣会在福州现身!对了,周宣定是来见盘玉姣的,是也不是?”
夏侯流苏见周宣坦然承认身份,不禁大为着急,分辩道:“笑话,堂堂信州郡公会孤身一人跑到这里来?爹爹莫听蓝岭生胡言乱语。”
夏侯昀目露精光,上上下下打量周宣,问:“流苏,若他不是周宣,他为何要承认?还有,他怎么知道唐国公主被僧景全掳走之事?”
蓝岭生叫将起来:“我知道了,周宣就是送婚使,他是送唐国公主去南汉完婚地,想必是半路被僧景全劫去了,想花言巧语骗我们去对付僧景全。”
周宣道:“没错,我就是送婚使,僧景全掳走公主决不是想和唐国为敌,中天八国的死敌是南汉,张圣若真的娶了清乐公主,那绝对是清源的末日。”
夏侯昀刺猬般的胡须抖个不停,握住铁矛之手满是汗水,说道:“你说得很对,绝不能让张圣娶唐国公主,若是唐国公主和唐国郡公都到了我们清源,那岂不是好?”
“爹爹,”夏侯流苏叫道:“谁也不许动周公子——女儿。女儿已经是周公子的人了!”
夏侯昀叹气道:“流苏,这人是我清源的敌人,你怎能这么糊涂!”
夏侯流苏侧脸看了周宣一眼,目蕴深情,说道:“爹爹,他是清源地敌人,可他是女儿的心爱之人,你让女儿怎么办?”
蓝岭生在一边森然道:“夏侯流苏,你想怎么办?你想背叛陈都护是吗?”
盘玉姣冷眼看着变幻地局势。她看到周宣手里一直抓着“照夜玉花骢”的马缰,就知道周宣早就做好了逃跑的准备,以“照夜玉花骢”的迅捷,清源人是追不上的,现在看来。夏侯流苏是铁了心要帮周宣的,但夏侯昀古板愚忠,又有这么多清源武士在盯着,他不大可能对周宣网开一面——
盘玉姣心道:“周郡公孤身来此是为了救我,现在围困我的清源武士全部盯着周宣了,我得趁机冲出去,这样。夏侯流苏也有机会护着周郡公脱身。”
打定主意,盘玉姣伸手往马腹下一捞,一根短标枪在手,猛掷而出,拦在她前头的一名清源武士正聚精会神看着夏侯昀父女在争执,根本没注意盘玉姣,哪里来得及躲避,惨叫一声,标枪透胸而
盘玉姣纵马直撞过去,眨眼冲出清源武士地包围圈。往西疾驰。
那些清源武士这才反应过来。乱纷纷叫道:“盘玉姣跑了!盘玉姣跑了!快追!”
周宣一拉夏侯流苏地手,低声道:“流苏,跟我走。”一扯马缰,翻身骑上“照夜玉花骢”,伸手想把夏侯流苏拉上马背共骑——
“休要跑了周宣!”蓝岭生举刀猛扑过来,要斩“照夜玉花骢”的马蹄。
夏侯流苏挥刀格开蓝岭生的刀,又是一记鞭腿。将蓝岭生踢倒在地。随即在“照夜玉花骢”后臀上击了一掌,喝道:“公子快走!”
“哪里走!”夏侯昀执铁矛大步上前。
夏侯流苏飞身一扑。拜倒在夏侯昀足下,紧紧抱着爹爹两腿,哀声道:“爹,女儿求你了——”
周宣一提马缰,“照夜玉花骢”瞬间加,马蹄起落,转眼就在十余丈外,盘玉姣往西他往东,让清源武士不知追哪个好。
奔出二十丈,周宣勒住马,高声道:“流苏,你不跟我走我也不走,我不能留下你一个人!”
夏侯流苏大急,突然一个倒翻身,几个纵跃,轻盈盈落到“黑玫瑰”背鞍上,说了声:“爹爹,女儿回头再向爹爹请罪。”催马往周宣那边赶去,她准备护着周宣到了安全地界再回来。
夏侯昀掂了掂手中的八尺铁矛,这要是猛掷出去,可将十几丈外的周宣贯穿,但想到女儿含泪哀求地样子,而且杀死周宣对清源无益,要的是活捉,这一犹豫,女儿流苏已经和周宣去得远了,而那些清源武士却还一个个伸头缩颈看着他。
夏侯昀大吼:“看个毛啊,娘地快追啊!”
有武士问:“副尉大人,追哪个好?”
夏侯昀道:“蓝岭生,你率二十骑追盘玉姣,我自带五人揪那不孝女回来。”
蓝岭生被夏侯流苏一记鞭腿踢得晕,这时才爬起来,怒气冲冲道:“夏侯副尉,你纵女放跑了盘玉姣和周宣,该当何罪?”
女儿跟别人跑了,夏侯昀本来就很郁闷,被蓝岭生这么气势汹汹问罪,顿时火冒三丈,吼道:“你是什么东西,敢来问我地罪,快滚,捉不到盘玉姣我问你的罪!”顿了顿,又道:“不把那孽障和周宣抓回来,我自向都护大人请罪。”
一众清源武士分道扬镳,蓝岭生率二十骑往西追盘玉姣,夏侯昀带着五个人往东追赶周宣和夏侯流苏,片刻功夫,蹄声远远去,此处仍归沉寂。
月色清冷地大腹山下、闽江畔,留下三具尸和两匹无主的坐骑。
过了一会,从东边山脚下奔来两个人,前面还有一只犬,正是盘山长、力虎和金毛犬鲁鲁。
力虎跑过来牵了一匹马,说道:“甚好,正愁无马骑。”
盘山长也有一匹,翻身就骑上,说道:“力虎兄弟,我往西去追我家大族长,想办法引开清源人,助大族长脱险。”
力虎道:“好,我也去找我家主人去。”
马蹄得得,有马骑地房太医过来了。
力虎道:“房博士不耐奔波,不如回荆溪镇向公主殿下禀报,就说主人已经脱险,也好让公主殿下和老四先生放心。”
房太医连续两天连夜没怎么休息,他年近五十了,精力哪有力虎这么好,点清头道:“那好,我就先回去报信了,你们小心点。”
周宣骑着“照夜玉花骢”、夏侯流苏骑着“黑玫瑰”,这都是千里马,奔跑起来风驰电掣,急奔了两刻钟,大腹山已被抛在二十里外,后面的清源追兵杳杳,毫无声息,只有高天上那轮明月一直跟着他二人。
这里地处福州城西郊,离鼓山已不甚远,月色下但见平畴旷野,一条河流自北而来,在这里汇入闽江,闽江水流就越浩大了,波光,水月争辉。
夏侯流苏放缓马步,唤道:“公子,不用急赶了,他们——他们追不上了。”自她爹爹夏侯昀以下的清源武士,都是追踪盘玉姣追了一天两夜的,不说人,就是马也乏到了极点,哪里还能追得上“照夜玉花骢”和“黑玫瑰”!
周宣带住马,靠近夏侯流苏,说道:“流苏,是我让你为难了。”
夏侯流苏笑了笑,轻声道:“是我愿意的。”妙目凝视周宣,睫毛飞快扇动,幽幽道:“公子,这里已经安全,以公子的机智,自不会落到我爹——不会落到清源人手里的,流苏就在这里和公子道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