僧景全道:“诸位加把劲,赶到雪峰山北麓的崇圣寺再歇息,崇圣寺住持与老衲有旧。”
又行了十五里,天色渐渐暗下来,路边簇簇人家都是张灯结彩,分饼、祭月,庆祝中秋佳节,孩子们在大人帮助下在空地上搭起砖塔,里面堆上稻秸、木柴,引燃起来看烟火腾腾,这就叫“烧宝塔”,不知是何起源?
孩子们的欢声笑语阵阵传来,马车里清乐公主不胜忧愁,眼看日暮,宣表兄还不见踪影,心里又渐渐焦躁起来,大声道:“老和尚——老和尚——”
老僧景全在车厢外应道:“王妃有何吩咐?”
清乐公主含忿问:“你可知今日是什么日子?”
老僧景全道:“中秋节。”
“还有呢?”清乐公主问。
老僧景全问:“还有什么?”
小茴香脆声道:“国师,今日是公主殿下的生日诞辰。”老僧景全“啊”的一声,告罪道:“老衲不知,那就更要加紧赶路,到了崇圣寺再为王妃殿下庆祝寿诞。并布施功德祈愿我中天八国与唐国繁荣昌盛,永结秦晋之好。”喝命加快前进度。
清乐公主嚷道:“停车,停车,我腹中饥饿、身体困乏,要觅店住宿。”
老僧景全道:“若不是午后坏了两辆车耽搁了时间,现在已经到崇圣寺了,这山村野店如何住得?请王妃殿下再委屈半个时辰,很快就要到了。”不再理睬清乐公主。只命赶路。
中秋佳节,家家团聚,少有赶路的旅人,道路僻静,只有中天八国这一行人急急赶路。左面是连绵起伏的雪峰山,右边是汤汤流逝地闽江支流,酉末时分,一轮皓月从众人身后升起,清辉遍地,倒省得举火照明了。
老僧景全坐了一天的车,这时下车乘马,沐月披风。领域一下禅宗水月之境,倒是悠闲,忽听清乐公主的马车里有人轻声唱道: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唯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老僧景全虽然利欲熏心、戒律不守,但年过六旬,见多识广,颇有鉴赏能力。听这词曲洒脱旷达,有理趣、有,骑在马上频频点头,不禁出声问:“此词何人所制?”
小茴香赶紧探头出车窗道:“这是我家姑爷所作,咏中秋的。”眼睛骨碌碌乱转。
老僧景全“哦”了一声道:“老衲在也耳闻周七叉之才名,奈何天妒英才,周大才子葬身海底。不然就一并邀请到我中天八国。待王妃与圣王大婚后再隆重送其归国复命,岂不是好!”
清乐公主现在知道周宣没死。也不悲伤了,说道:“这是掳掠,不是邀请。”
老僧景全“哈哈”大笑道:“都一样,反正公主是要嫁人的,昔日祭仲妻训女父一而已,人尽可夫也,嫁谁都是嫁,我国主张圣岂不远胜于雪猪太子刘守素?日后王妃娘娘还要感谢老衲半途救娘娘于南汉苦海啊——小茴香,且把后半阙词再唱来。”
清乐公主道:“小茴香,不要唱!”
老僧景全“嗬嗬”而笑。
小茴香握住清乐公主的手轻轻摇了摇,说道:“殿下,就唱给国师听一下何妨,国师这两天对我们还比较宽容哦。”
清乐公主不说话,算是默许了。
小茴香便曼声唱道:“——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老僧景全正待出声赞叹,忽听得道路前方有人大呼小叫急奔而来。
前面的两个骑马武弁立即勒马握刀,喝问:“什么人?”
迎面三个人狂奔呼叫:“有虎!有虎!”
苗胡子跳下马,刀一横:“哪里有虎?”
朗朗月光下,一个汉人、两个山哈狂奔而至,在车马前气喘吁吁停下,犹自惊恐向后张望,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那汉人一袭蓝衫,喘着粗气道:“不知,不知从哪里蹿来——蹿来一只吊睛白额大虎,伏在路中间,在撕咬着什么东西,不知是人是兽?真真吓煞我也!”
闽地多虎,众所众知。
僧景全道:“苗胡子,你带两个人去看看,有虎正好杀了,吃虎肉尝鲜。”
蓝衫汉人喘息未定,惊道:“诸位客官,那是猛虎啊,要点起火把、敲锣打鼓把虎吓跑才行。”
苗胡子晃了晃手中刀,笑道:“怕甚,你们等着,看我三人拖死虎回来。”带着两名武弁大踏步赶过去。
这时,从东边来了一个挑担地山哈汉子,见一群车马停在这里,忙问出了什么事?听说有猛虎拦路,惊道:“这虎怎么跑到这边来了!前些日子在山南咬死了两个人,一个是猎户,一个是和尚,崇圣寺的和尚。”
蓝衫汉人用袖子抹着汗,说道:“幸好跑得快,不然就喂虎了,我还急着回家过节呢。”责备两个山哈道:“你们两个把我的货物都弃了。这可如何是好!”
两个山哈埋怨道:“逃命要紧,哪管得了货物,虎只吃人,不吃货物,待那位大胡子客官赶跑了虎,再去拣上便是。”
蓝衫汉人想想也是,便在路边一块青石上坐下,说道:“刚才还能跑。现在反而腿软了。”嗅到酸酸甜甜的一股清香,便问那挑担的山哈挑地是什么?
那山哈将担子放下,却是两只圆桶,答道:“果子酒,挑到前面金鳌泉边。今日是我等山哈的大节日,方圆数十里的山哈都聚集在那里跳月祭神。”
那汉人道:“且买一碗与我压压惊。”
那山哈道:“一碗如何好卖,要就买一桶去。”
蓝衫汉人道:“只要一碗。”
为这汉人挑货物的两个山哈嘀咕道:“好不吝啬,便多买两碗与我二人喝又值得几个钱!”
蓝衫汉人道:“那就从工钱里扣。”
一个山哈忿忿道:“我自有钱,何必你扣。”转而笑脸对那挑果子酒的山哈道:“兄弟,卖两碗与我二人可好,天下山哈是一家嘛。”
挑果子酒山哈迟疑了一下,点头道:“那好吧。两碗,二十文钱。”
马车里的小茴香道:“国师,公——”
“闭嘴!”老僧景全喝道:“你想干什么?不要乱称呼!”
小茴香怯怯道:“公,她口渴了,想喝这果子酒。”
老僧景全道:“不是有水吗!”
清乐公主嚷道:“我腹中饥饿,就想喝点果子酒。”
老僧景全担心清乐公主哭闹起来。便出了三十文,买了三碗果子酒给清乐公主三人饮用,一边冷眼看那蓝衫汉人与卖酒山哈的表情,见那山哈并无异样神情。爽快地把酒端了过来,这才略略放心。
一股清新的果子酒香飘荡开来,那些中天八国地武士个个舌底生津,猛咽口水。
武弁严庆咂着嘴道:“国——老爷,这酒我们都买下吧?”
老僧景全见,微一点头,严庆大喜。赶紧摸出半两碎银给那卖酒的山哈。把两只桶都提过来,正要喝。
老僧景全道:“莫急。等苗胡子回来一起喝。”这老和尚还是有点不放心,虽然小茴香她们都喝了,并无异状,他还是要苗胡子探明情况再说。
然而等了好一会,差不多过了一盏茶时间,还没看到苗胡子三人回来。
老僧景全白眉抖动,问那蓝衫汉人:“你们遇虎之处距此多远?”
蓝衫汉人挠头道:“当时都吓懵了,掉头就跑,也不知跑了多远,估计最多不过三里地吧。”
老僧景全命另两名武弁再去看看,不要走远,走出两里地若没看到苗胡子他们立刻就回来。
那卖酒的山哈卖掉了酒,原路回去了。
蓝衫汉人与另两个山哈这时紧张起来,起身朝前边张望,道:“怎么回事,难道那大胡子被虎吃了?”
严庆喝道:“休得胡说!慢说一头虎,就是有两头虎,有兵器在手又有何惧!”
猛听得前边有人惨声长呼:“虎——”声音戛然而止,象是咽喉被咬断了似的。
老僧景全悚然道:“诸位小
蓝衫汉人与那两个山哈更是吓得浑身抖,蓝衫汉人道:“这可怎么办,我的货物啊!”
两个山哈道:“命都快没了,还管什么货物,这货我们不挑了。”撒腿往东就跑。
蓝衫汉人大叫:“别跑,别跑,我付你们双份工钱。”
两个山哈跑得飞快,蓝衫汉人也追下去,不一会都没影了。
老僧景全道:“一齐上路,过去看看,老衲倒要看看是什么猛虎这么厉害!”
武弁严庆见无外人在场,便道:“国师,让属下再领几个人去看看,国师与王妃娘娘留在后面安全些。”
老僧景全道:“不,一起去,莫要分开。”
两辆马车载着清乐公主三人,还有十三名中天八国人小心翼翼上路,都未骑马,各自牵着坐骑。
老僧景全一把扯下戴着地灰布头,露出九点戒疤地光头,手里提着一根镔铁禅杖,走在最前面,两名武弁一左一右护卫。
走出一里多地,溶溶月色下,赫然见两具尸躺在路中央,正是后面去寻苗胡子的那两名武弁,全身血肉模糊,满是利爪的伤痕,喉咙都是一个血窟窿,死去多时了。
老僧景全惊道:“这两人武艺不低,就算是猛虎也不会如此不济呀!”
夜风飒然,树影阴森,中天八国十余人俱各心惊。
仆妇奚二娘道:“莫非是山魈?传说山魈刀枪入不入、爪利如刀。”
老僧景全也有点惴惴不安,道:“不管什么山魈猛兽,径直向前赶路,还有十来里就是崇圣禅寺了,注意道路两边,刀不离手,有老衲在,任他什么邪魔外道,吾必诛之!”命人将这两具尸抛进道路右侧的闽江支流,继续赶路。
前行了三、四里,一直未现苗胡子和两名武弁地踪迹,喊了个遍也没回音,凭空消失了一般。此时,周宣、四痴和那美女族长,还有她的四名男女护卫就在道路左侧的山坡密林里俯视着二十丈下缓缓行过地中天八国人的车马,周宣都能听到马车里小茴香和清乐公主说话的声音。
四痴道:“老秃驴谨慎,竟未喝果子酒!”
周宣笑道:“不急,已经干掉了他们五个人了,削弱了他们的力量,慢慢玩死他们。”侧头对身边地美女族长道:“盘族长,我们现在是不是该去跳月祭神了?”
这美女族长为方便行动,将镶边绣花地统裙撩起掖在腰带上,里面是青色马裤,扎着裤腿,百节鞋露着脚趾,暗夜里眼睛璨璨如星,说道:“已经开始了,郡公细听,那是箫鼓声。”
周宣没有听到箫鼓声,却嗅到美女族长淡淡地体香,真是奇怪地香味,让他心里堵着什么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