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名奉化军士已经去岛上查探,祁将军坐在步辇上在船头等候消息,一边看南汉工匠在整修被风暴摧毁的艏楼。
天已黄昏,落日熔金,西边海域闪现万道霞光,正这时,忽听艉楼那边有人在叫:“着火了!着火了!”
祁将军回头一看,就见浓烟滚滚,直冲云霄,大惊,赶紧命军士抬他去看,却是艉楼下的厨房不慎着火,水手、船工一起救火,很快就扑灭了。
祁将军严厉训斥船监,天灾已抗过去,不要毁在**上!
又过了一会,去小岛上查探的军士回来了,说这是一座荒岛,只有成群的海鸟,并无人迹,岛上有一眼泉水,可以饮用。
灵飞宝船经昨夜风暴损失不小,尤其是淡水,十个大水箱破了四个,方才救火又浪费了不少淡水,必须补充一些淡水,祁将军便命六艘小船一起去岛上取水。
负责望的哨工又叫了起来:“祁将军,那边起烟了,东北方向,大约十五里外。”
祁将军浓眉一抖,猛然想到这会不会是郡公发出的讯息,郡公肯定是看到了刚才灵飞宝船的浓烟,所以想到燃烟求救,当即大声道:“立即朝东北方向前进。取水先不急,找到郡公要紧。”
六艘小船被吊了上来,暮色中,孤独的灵飞宝船张帆朝西北方向驶去,驶出十多里,天已全黑,祁将军命高桅悬灯,以便让远处看到,再命小船四面搜索,折腾到半夜。毫无所得,向清乐公主禀报时,清乐公主大发脾气,说不找到信州郡公就要治祁将军地罪。
祁将军心急如焚,满嘴起泡,嘶哑着嗓子道:“公主殿下,卑职一定能找到郡公的,林都护还等着郡公去江州迎娶二小姐呢,郡公一定会安然归来。”
清乐公主听祁将军这么说,“哼”了一声道:“还想着娶什么二小姐。赶紧去找人吧,找不到人小心你的脑袋!”
祁将军又去问那望的哨工,是否真的看到这个方向起孤烟?那哨工发誓说真真切切看到一股黑烟腾起,那时天还没黑。不会看错。
祁将军一面再命小船再去搜索,一面静候天明,这夜里茫茫大海上如何寻人!
在几个阿监的劝说下,清乐公主回舱歇息。
宫娥芳茶见公主愀然不乐的样子,悄声安慰道:“殿下。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南汉太子淹死了最好,殿下就不用去南汉了,我们回金陵,岂不是好?”
清乐公主瞪起眼睛,右手食指戳着芳茶脑门,责备道:“你以为你聪明,可你想过没有,那头肥猪淹死了。我宣表兄岂不是也死了,他们是在一条船上的!”
芳茶脑门被清乐公主尖尖指甲戳得生痛,不敢躲避,心道:“公主平时可是恨死了南汉太子的,现在竟不希望南汉太子死,看来公主真的很喜欢周郡公了!”赶忙道:“周郡公肯定不会淹死。因为——因为周郡公不象南汉太子那么肥胖。”
清乐公主一想。有理,最好地结果是南汉太子淹死了。而她宣表兄安然无恙——
这时,一个不识相的宫娥反驳芳茶的话:“殿下,据说肥胖的人在水里更容易浮起来哦。”
清乐公主一听,脸色就变了,这要是宣表兄淹死了,而雪猪太子没死,那可真是凄惨到了极点,简直不敢想象!
次日,也就是八月十一,清乐公主还在睡梦里,就听宫娥来报,祁将军求见。^
清乐公主知道有新消息了,赶紧起床,也不洗漱就出来。
祁将军依旧由两个府兵抬着,一脸兴奋地道:“启禀公主殿下,西北方向再现黑烟,卑职已命大船全力赶往烟起处。”
清乐公主匆匆梳洗毕,上到甲板,正好听到望台上的哨工大声禀报:“祁大人,左前方是个岛屿,黑烟就是从岛上冒出来的。”
祁将军即命人前去察看,大船不敢太靠近,怕近岸的暗礁。(眼快看书)
祁将军远远看着四名府兵乘小船登上了那座岛屿,这座岛屿比昨日那个小岛略大,树木茂密,就见四名府兵似乎听到什么声音,突然加快脚步,奔进了岛上树林。
过了大约一炷香时间,一个府兵从林中奔出,向大船这边大声喊着什么,隔得远,根本听不见,又比划着手势,应该是有人受伤、需要救治的意思。
祁将军急传房太医,他带着两个府兵与房太医一道下到小船,要亲自去看。
清乐公主大声问:“祁将军,找到周郡公了吗?”
祁将军应道:“或许是郡公他们,不知是谁受了伤,怕是不便移动,所以让房博士上岛救治,卑职放心不下,跟去看看。”
清乐公主叫道:“我也去。”
祁将军道:“公主殿下不要去,怕有危险,卑职上岛后即命人回来向殿下禀报。”说罢,双桨划动,小舟驶向小岛。
清乐公主扶着船舷看着两名府兵抬着祁将军弃舟登岸,房博士背着一个药箱跟在后面,四个人向岛上树林走去,先前那个打手势报信的府兵早早的就跑回了林中,好象事情很紧急。过了好一会,没见祁将军他们出来,清乐公主揪心道:“怎么回事。难道宣表兄伤得很重?——放船放船,我要上岛。”
一个金吾卫参军劝道:“殿下不要离船,再等一会,祁将军即会派人回来报信地。”
“来了,来了!”小茴香叫了起来:“公主快看,那边来人了!”
清乐公主赶紧奔到舷边朝小岛方向眺望,果然看到一个府兵装束的人奔到岛边,上了小船,奋力划船,不一会来到大船下。不知为何一脸地血污,嘶哑着嗓子叫道:“公主殿下,祁将军请公主殿下赶紧上岛,南汉太子伤得很重!”
清乐公主问:“周郡公可好?”
船上的府兵愣了一下,应道:“周郡公也受了伤,请公主赶紧下船吧,迟了只怕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
“啊!”大船上地人无不大惊,小茴香顿时大哭起来,叫着“姑爷姑爷”,就要让船工吊她下船。
清乐公主心慌得不行。带着芳茶下船,金吾卫参军拦都拦不住,急命放下另一只小船,领着四名金吾卫下到小船准备护送公主上岛。却见那只载着清乐公主和芳茶、小茴香的小船已经划到小岛岸边,很快就上了岛。
五名金吾卫奋力划船赶去,待上了岛,却已不见清乐公主踪迹,赶紧钻进密林寻找。大声喊着:“公主公主。”隐隐听到密林深处有人在喊着什么。
五名金吾卫加快脚步朝树林深处奔去,跑出一段路那喊声就清晰了,是祁将军手下府兵的声音——“来人哪,拉我等出去,这里有个陷阱。”
五名金吾卫拨出腰刀,继续循声前进,绕过一个小山包,看到一个深达两丈的大坑,祁将军、房太医。**还有六名府兵全在里面,坑底还有铁蒺藜,一个个被扎得流血不止、受伤不轻,房太医正给他们包扎止血,他自己也是双腿多处被刺伤。
领头的金吾卫参军惊问:“祁将军,你们怎么全在这里?公主殿下呢?”
祁将军一听。大惊:“糟了。上当了,原来他们地目的是掳走公主!”
那金吾卫参军惊道:“公主殿下只比我等早了半盏茶时间上岛。怎么——”
祁将军急叫:“快追,快追,岛那边一定泊有敌人的船只,一定不能让他们带走公主!”
那金吾卫参军留下一人设法搭救祁将军他们上来,又派一人去大船搬兵,他领着余下二人朝小岛东端飞奔,只求追上公主,拼命与敌人周旋,待援兵赶到就好了。
这岛不大,由西至东不过三里,待金吾卫参军三人走进到小岛东端,正见一艘十五丈海船徐徐扬帆,准备启航,甲板上红艳艳一片赤衣,几个健壮仆妇挟持着清乐公主和芳茶、小茴香三人正向船舱而去。
“呔!”金吾卫参军怒喝:“尔等是何人,竟敢劫走唐国公主?”
一个身披大红僧袍地干瘦老和尚立在艉楼上,朗声笑道:“老衲乃中天八国王座下护国僧,法号景全,烦这位将军传个信,就说敝国大王已经迎娶公主回国,不须惦念,待公主与敝国大王生下一男半女,自会赴金陵见唐皇陛下,哈哈哈哈。”
“景全和尚!”岸上的金吾卫参军大吃一惊,景全和尚是中天八国的国师,是张圣的智囊,辅佐张遇贤、张圣父子两代,在中天八国可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
三面大帆已经升起,海船开始向北驶离岛岸。
金吾卫参军在岸边奔跑追赶,高声问:“景全大师,我唐国与中天八国素无往来、互不干涉,大师何故设计掳走我唐国公主,不怕两国刀兵相向吗?”
干瘦老僧景全大笑道:“刘守素庸碌荒诞,体肥如猪,如何配得上号称唐国第一美人的清乐公主!而敝国大王年轻英俊、睿智勇武,与公主正是佳偶,老衲为我大王迎娶唐国公主,就是为了避免两国起干戈,老衲不伤害贵国一人,也正是因为两国要结秦晋之好——”
“啊,抢亲哪!”
金吾卫参军奔跑得急,不防被脚下石子一绊,摔了一跤。待爬起来,僧景全地海船已在数十丈外,只有眼睁睁看着清乐公主被掳走。
周宣在小船上打了个盹,醒来时天已经亮了,但见碧天如洗,海水蔚蓝,扁舟一叶,不羁飘荡。
四痴立在船头,翘首北望,看不到陆地的影子。低头见周宣已醒来,便道:“主人,不知这里离海中洲有多远?现在刮地是西南风,小船会越漂离海岸越远的。”
蔺戟皱眉道:“可惜船桨丢了,不然向北划,总能到岸。”
周宣坐起身,背过手摸了摸后肩伤口,痛得呲牙咧嘴,说道:“船桨?有啊。”
“哪里有?”四痴与蔺戟异口同声问,一边在小船上左看右看。原先那两支桨已经丢了啊,哪里还有?
周宣拍了拍船舷:“拆两块舷板下来不就成了吗。”
蔺戟一拍脑袋,喜道:“郡公睿智,末将怎么就想不到!”
四痴看了周宣一眼。叹道:“主人真是聪明。”
周宣谦虚道:“也没多聪明,就是敢想。”
四痴与蔺戟一起动手,不一会拆下两块五尺长、五寸宽地舷板,四痴手巧,用短刀削着。做成木柄形状,方便抓手。
周宣看着四痴削桨,又看看四痴的脸,说道:“老四,你今天脸好白。”
四痴吃了一惊,赶紧摸脸上,却是一层细细地盐末,在海里泡了一夜,现在海水干了。脸上便留下一层细细地盐霜。
四痴背过身去,自顾削船桨,说:“主人也白啊。”
周宣看着四痴瘦瘦地背影,笑道:“是啊,我们大家都白嫩了好多,海水养颜哪。刘太子刘大掌柜更是雪白可爱。哈哈。”
雪猪太子见周宣说他可爱,竟眉花眼笑起来。忽又愁眉苦脸,说道:“周客官,本掌柜内急,这可如何是好?”
周宣道:“憋着点,这船这么小,怎么让你出恭!”
雪猪太子扭动着肥胖地身子,大屁股挪来挪去,哀求道:“已经憋了好久了,再憋就要失禁了。”
四痴头也不回地说:“那你就跳海死吧,免得污了船。”
雪猪太子乞怜地望着周宣,一副谄媚相。
留这雪猪太子一命还有用处,周宣忍着厌恶,笑道:“老四先生不是指点你了吗,让你到海里去出恭,攀着船舷,完事后上来。”
雪猪太子眼睛一亮,赶紧扶着船舷下水——
四痴走过来,将绳钩打了个结,一把套在雪猪太子的肥硕的脖颈上,随即将他推离小船,三爪钩钩在船舷上。
雪猪太子吓得魂不附体,在水里扑腾,杀猪一般嚎叫:“救我,救我,周客官救我——”
四痴皱眉道:“离船远点,别臭到我们。”将一把削好地^H桨递给蔺戟,开始削制另一把船桨。
周宣对水里地雪猪太子道:“刘掌柜,赶紧解决内急吧,你脖子上不是戴着项圈吗,完事后就会拉你回来。”
船桨削制好后,四痴与蔺戟一人一把桨开始向北划船,两个人都是身有武艺的,以前虽没划过船,但划了一会,便掌握了划桨的技巧,小船在平静的海面上行驶颇快,一个时辰划了大约十几、二十里,只是口干得厉害,这小船又无遮无拦,阳光直晒,非常难受。
到得傍晚,小船已向西北方前进了七、八十里,却还看不到陆地的影子,膀大腰圆、孔武有力的蔺戟都吃不消了,两臂酸痛难忍,举臂维艰。
只有四痴还在咬着牙一下一下地划着,嘴里喃喃发狠:“我就不信到不了岸!”
周宣道:“老四,歇会,我来划。”
四痴道:“不用,我不累。”
周宣见他背心湿了一大块,象四痴这样的高手,出汗是很少有的事,除非实在劳累,当即夺下他的桨,喝道:“歇会!夜里再划,不要搞得脱水。”
雪猪太子突然叫了起来:“快看。快看,那边起烟了!”
周宣三人一起抬头朝雪猪太子指着地方向看去,果然见正北方向一道黑烟冲天而起,粗略目测应该是在十五里外。
周宣喜道:“这应该是前来搜救我们的船,燃起烟火好让我们看得到——谁有火摺?”
蔺戟从怀里摸出火摺,却怎么也燃不起来,被海水泡了一夜,哪里还会有用!
周宣指望四痴会燃火,不是说高手抓住一块木头双掌一搓就无火自燃地吗?
四痴双手一摊,问:“主人哪里听来的?我可没那本事!”
“不冒烟也没关系。天都黑下来了,冒烟也看不到,离得不远,我们划过去。”周宣说着,抓起一支船桨,忍着肩伤地疼痛,奋力划起来。
雪猪太子兴奋地说:“不知是哪条船?应该是公主的灵飞号,哈哈,我们得救了!”
四痴活动了一下酸胀难受地手臂,看着周宣划了一会桨。肩上地已结血痂的伤口又破裂开来,渗出血水,赶紧夺下周宣地桨,说了声:“主人有伤。让我来吧。”
周宣道:“别划得太急,起烟处离我们不远,看准方向划过去就是了,我们一定会获救的。”说罢靠在船舷边歇气,却见雪猪太子从怀里摸出一样不知什么美味塞进嘴里咀嚼。这位太子殿下难道料到会翻船,竟在怀里藏了那么多食物?
周宣见蔺戟划桨很勉强,估计手都抽筋了,便道:“刘守素,你就知道好吃懒做,现在也该出点力了,你且划一程——”
雪猪太子鼓着腮帮子支吾道:“本掌柜——本掌柜不会啊。”
周宣问:“那你会什么?”
雪猪太子道:“我是玉帝之孙,不需要动手做什么,自有人服侍。”
四痴忿忿道:“早把这猪头丢到海里。船也轻捷很多,划得也不累。”
周宣道:“算了,好人做到底,送佛到西天。”
雪猪太子感激道:“周客官你真是大好人,跟着周客官,本掌柜觉得很有依靠——”
“哇哇哇!”周宣大叫起来:“别说了。我从昨日中午起就没吃东西了。没什么好吐的,你别害我啊!”
雪猪太子赶紧闭了嘴。一脸幽怨地望着周宣。
满天星辰亮起时,小船划过了十五里水路,月亮已经出来,映得海面银蛇万道,海天寂静,四无人声,这大海就算不起风浪,也自有一种深沉地、宏大的声响,让人敬畏。
但是,海面上除了周宣他们这条小船之外,再无其他船只。
四痴疑惑道:“怎么回事?是这个方向起烟呀,怎么什么都没有?”
周宣双手呈喇叭状,向北、向西吼叫了几声,海面上声音传不远,很快就消失在沉沉细浪里。
周宣一天一夜没喝水了,嗓子干得冒烟,喊了几下就干咳起来,说道:“天黑,望不远,我们慢慢往北划,等天亮吧。”
又向北极星方向划了十余里,四痴眼力好,惊喜道:“前面好象就是陆地,黑黝黝的一大片。”
其余三人精神都是一振,鼓劲向那黑黝黝的一大片划过去。
又划了七、八里,四痴道:“是个岛,就不知道有没有人居住。”
周宣道:“上岛就好,总能找口水喝,哈哈,这小命啊,算是拣回半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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