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猪太子似乎完全没想到他会输,白胖的圆脸满是惊诧,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扭头看着身侧的三个侍从,这三个侍从有两个是太监,还有一个是大鼻子的黑袍侍卫。
“怎么回事?怎么输了?”
雪猪太子问得很奇怪,好象骰子不是他掷的,而是这两个太监和黑袍大鼻子掷的。
那两个太监却看着黑袍大鼻子,眼露责备之色。
黑袍大鼻子额角出汗,突然指着四痴喝道:“是这个小瘦子在捣鬼!”
周宣算是明白了,雪猪太子掷骰子也是靠身边人帮助的,大哥不要说二哥,大家都差不多,问:“怎么捣鬼了?赌有赌规,输了就耍赖那这赌场不怎么开?”
黑袍大鼻子道:“这小瘦子的双手为什么抵在长桌下?”
周宣扭头看看四痴,四痴抱臂而立,横眉冷对隔案四人。
周宣微笑道:“我怎么看到刘掌柜身边的三人也都是手笼在袖底紧贴长桌啊?关心各自主人的输赢,靠得近点也很正常嘛,对不对,刘大掌柜?”
雪猪太子不傻,心知肚明,笑道:“对对,这局是周大客官胜,算是周大客官为蔺客官偿还赌债了,哈哈。”
刘大掌柜对客人还算客气。对下人就暴躁了,举起柚木骰宝就朝黑袍大鼻子砸去:“滚,给我滚,没用的家伙!”
这黑袍大鼻子应该是比较有身份的,雪猪太子没有下令将他投海,只是让他滚出去。
周宣说道:“久闻刘掌柜酷爱斗虫,在下也颇好此道,目下已近中秋,正是猛虫横行之时,只可惜船在海上。不然地话我倒想与刘掌柜斗虫决胜,比这摇骰子那可有趣百倍。”
雪猪太子是个虫迷,也听说过周宣以一只黄背虫在洪州大战青背虫并夺魁的传闻,而且周宣这次还是唐国的斗虫使,送婚顺便去参加兴王府举行的五国虫战,便问:“周客官难道携有猛虫?”
周宣郑重点头道:“有。”
雪猪太子奇怪地问:“有哪里?可否让本掌柜一观?”
自出了金陵,刘守素一路与周宣同行,并未见周宣喂养过蟋蟀,出海之后更不可能捕到蟋蟀,所以现在听周宣说携有猛虫。***很是惊讶。
却见周宣双手一摊,说道:“我麾下之猛虫尚寄养于天地之间,虫子在野外能得到阳光、雨露、温润气息的滋养,养在盆中、罐里。吸收天地元气就要弱很多,所以我一般是现捕现斗。”
雪猪太子听得有趣,问道:“这么说周大客官是要到我兴王府后再临时捕虫参加五国虫战了?”
周宣道:“正是。”
雪猪太子哈哈大笑:“八、九月的兴王府,可以说每片瓦砾下都有人翻过了,黄背虫以上搜罗一空。你到哪去捕虫?哈哈。”
周宣道:“这个——刘大掌柜就不必操心了,我自有办法。”心想:“万一捕不到,还可以让老四去借嘛,老四去年不就向抚州一财主借了中将级的虎痴许褚吗?后来还了,有借有还,再借不难——
就在这时,脚下的地板猛地一倾,角度达十五度以上,象顺济号这样的大船倾斜到这种程度是很罕见的。八架木雕屏风“哗啦”一声全部倒了下来,各种琉璃器皿、宝瓶玉器纷纷从案上滑落,碎了一地。
高悬地宫灯左右摇晃,***忽明忽暗,而舱外的海浪声陡然响亮起来,大雨瓢泼而至。
船体左右倾侧。雪猪太子坐在那摇摇晃晃。怒叫道:“混账东西,怎么驾的船?来人。把舵师给我砍了!”
一个船监跌跌撞撞跑来,大声道:“太子殿下,大事不好,船队遭遇海神风了!”
众人一听,都是大惊失色,海神风极其猛烈,所过海域会掀起滔天巨浪,船毁人亡,即便“顺济号”这样长达三十丈的尖底大船也难以抗御。
海神风应该就是热带风暴,遭遇这样的风暴只有听天由命了,如果是强热带风暴那更是死定,所以周宣坐在那没动弹,这船摇晃得厉害,站起来反而站立不稳。
雪猪太子也顾不得船监没称呼他为大掌柜了,扶着长桌摇晃着站起身,急问:“这可如何是好?内太师,内太师——”
立在雪猪太子身边的那个五十来岁的太监镇静自若地道:“殿下不必慌张,殿下乃玉皇大帝子嗣,海神风如何能伤殿下分毫?天降神风是惩治其他人的-
周宣眉头一皱,心想:“内太师不就是南汉最有权势的太监龚澄枢吗?在金陵时龚澄枢并未随刘守素觐见唐皇李煜,此人既然来到了唐国,为何藏头缩尾不肯露面?”
周宣正这样想着,却见内太师龚澄枢朝他一指,森然道:“周婚使未上船前,风平浪静,周婚使上船后,海神风就来了,其中奥妙,周婚使能否解释一下?”
周宣腾地站起身来,只觉两耳“嗡”的一声,愤怒得血直往脑门冲,他性情比较温和,很少动怒,这也是下棋养出来地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气度,但眼前这个死太监说话实在让人指,大难当前,竟还横加诬赖人,大怒道:“难道我周宣是大灾星,还能带来台风龚澄枢见周宣怒不可遏、要动手的的样子,当即与另一名瘦高个太监一左一右护着太子刘守素。冷笑道:“神巫有言在先,这船上不能有女人,现在就是因为有女人上了船,上天这才降下神风以示惩罚——”
周宣没空理这胡说八道地死太监,喝命那前来报讯的船监:“这里靠近舟山——靠近海中洲群岛,只有在海神风暴中心到来之前把船靠近岛岸,这样才能避免般毁人亡,快去,快去!”
那船监有多年的航海经验,来禀报刘守素就是想这么做的。这时听了周宣所言,知道耽搁不得,飞快地去了。
周宣对那船监背影喊道:“用海灯示意,让公主座船也转舵往北。”
那船监应了一声,出了舱门。
龚澄枢冷笑道:“周婚使好气派,竟能指使我汉人供你驱使——”
“住口!”周宣大喝一声,中气十足,一下子压过那阴阳怪气的太监嗓子:“不想死地话就老实点,在海神风面前只有同舟共济才能度过难关,你会装神弄鬼。你让风停了我就服你。”
龚澄枢气得身子抖,他一向作威作福惯了的,生平只怕两个人,一个是汉主刘继兴。另一个就是鹘门门主,这时被周宣这么当面顶撞,依他的性子立即就要作,把周宣砍成肉酱才消他心头之恨,但他此行奉了鹘门门主之命。追查黑鹞、蔺宁等七人无故失踪之事,他料定此事与周宣有关,方才掷骰子他就看出周宣身后那小瘦子非常厉害,所以故意出言刁难,试探周宣的反应,周宣此时势单力孤,要对付也容易。
第一波强风过去了,大船不象方才那么摇晃得厉害,雪猪太子重新坐下。问龚澄枢:“内太师,这船上并无女人,上天要惩罚谁?”
龚澄枢道:“先前船上并无女人,但周婚使上船后就有女人了。”
周宣心中一动,哈哈大笑:“刘大掌柜,你看看。难道我是女人?”
雪猪太子还没开口。那龚澄枢先开口了:“周婚使应该不是女人,但周婚使身后四人必有一个是女人。”
舱室中人一齐看着周宣身后侍立的四个人。四痴、蔺戟和周宣地两名亲兵,蔺戟身高体壮、满脸虬髯,说他是女人实在说不过去,周宣的两名亲兵也都是五大三粗、膀大腰圆之辈,说他们是女人没人信,只有那个周宣称作“老四”的瘦子象是女人。
四痴见众人都瞩目于他,冷冷道:“看什么,再看剜了你们的狗眼!”
周宣站起身,看了看四痴,又看看雪猪太子诸人,笑道:“你们怀疑我这个手下是女人?哈哈,可笑,老四先生是男是女我还能不知道?我们一个车厢坐过车、一件雨篷下躲过雨,平时蹴鞠、下棋,日夜在一起,他怎么可能是女人!”说着,亲热地拍拍四痴地肩,一副老伙计的样子,一手却悄悄在四痴肩背上划字。
雪猪太子小眼一亮,问:“周婚使——不不,周大客官也好男风?”
“什么叫也好男风?”周宣心道:“原来我对清乐公主说这猪头好男风还真没说错!”摇头道:“我只好女色。”
龚澄枢道:“你好女色,贴身侍卫自然也是女的,除非他解开衣袍让我等看看——”
“放你的屁!”四痴大怒,若不是周宣示意他冷静,他就要冲上去动手了。
周宣道:“我这手下与我名虽主仆,但情同挚友,不是那些卑贱的宦竖之辈,岂可任意让人羞辱!”
宦竖就是骂太监呀,周宣这话很得罪人,“顺济宝船”上的太监少说也有两、三百号,龚澄枢更是气得脸色青,戟指怒喝:“天降海神风,就是因为船上有女人,不把这女人丢到海里,这船就会颠覆,我们全部都得死!”
周宣道:“你死就死嘛,有什么要紧,只要玉皇子嗣刘大掌柜安然无恙就行,对不对,刘大掌柜?”
雪猪太子正要点头,想想不对,摇头道:“不对,这船翻了,本掌柜只怕也要呜呼哀哉——”
周宣道:“不会,绝对不会,船翻了,玉皇大帝会派天兵天将驾着五彩祥云来接刘掌柜上天宫去仙福永享,所以刘掌柜根本不用担心,看热闹就是了,该担心地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为了活命要苦苦挣扎——”
“殿下,休听周宣一派胡言——”
“何谓一派胡言,难道刘掌柜不是玉帝子嗣吗?难道你以为刘掌柜会和你一样被淹死?你这个死太监,在此谣言惑众、诬蔑东宫,该当何罪?”
论口才,龚澄枢如何比得上周宣,周宣又了解南汉拜神信巫地鬼名堂,龚澄枢哄别人一套一套的,现在周宣以其矛攻其盾,驳得他恼羞成怒,尖叫道:“殿下固然不会死,但船上其他五百余人都会死,难道要因为这个女人而让我们一船人都陪葬吗?众甲士,将周宣五人拿下——”
“且慢!”周宣大声道:“这船上地确是有女人——”说到这里,稍一停顿,手朝龚澄枢一指:“你才是女人,你自己听听,你地声音象不象一个穷凶极恶的老女人在尖叫?只要把你丢进海里祭神,风浪立止——刘掌柜,敢不敢与我打赌?”
“赌什么?”雪猪太子一听说赌,一身的劲。
周宣道:“我赌把这个老女人丢进海里,风浪立止——”
“若风浪不止呢,你出什么赌注?”雪猪太子赶忙问,这种赌法很新鲜,他喜欢。
周宣道:“若风浪不止,把我也丢海里去,怎么样?”
“有意思,有意思!”雪猪太子意有所动。
龚澄枢暴跳如雷,尖叫:“甲士,将周宣五人拿下,若敢反抗,格杀勿论。”
周宣就是要激得龚澄枢狂怒,一拍桌子,大吼一声:“动手!”
四痴好比脚下安了弹簧,应声弹出,刀已在手,遵照周宣在他背上划字之意,直扑龚澄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