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宣、秦雀,还有凤阿监和两个宫娥跟在步辇后步行,来到景旭宫门前,纫针强烈要求放她下来,周宣便扶她下了步辇。
女官云阿监领着几名内侍、宫娥等候在景旭宫门前,见到周宣三人,赶紧迎上来,叫了一声:“侯爷,啊,纫针还认得我吗?”
纫针叫了一声:“云阿监——”就要万福施礼。
云阿监赶紧扶住道:“纫针,不,现在要称呼信州侯夫人——好好好,依旧称呼纫针,纫针富态了好多,真是旺夫宜子的富贵相啊,早在宫中执役时我就瞧你与其他宫女不同,沉静娴雅,心灵手巧——”
这时,原先与纫针相识的内侍、宫娥都围过来,七嘴八舌叫着:
“纫针姐姐——”
“纫针姑娘——”
“周夫人——”
“侯爷夫人——”
纫针挽着周宣手臂,脸颊红扑扑,一一和众人打着招呼,应对得体,落落大方,哪里还是去年那个羞怯的宫娥!两辆马车驶了过来,车上是三痴和侯府管事,载着两马车礼物来了,是纫针给景旭宫上下的礼物。
还是礼物最实在,景旭宫处处欢声笑语,好象过节一般。
纫针抬眼四望,看到一个白头宫女站在宫门边向她微笑,赶紧走过去,一边对周宣说:“夫君,这是应采女师傅。针儿当初在宫中多蒙她照顾,女红裁缝也是应师傅所授。”
周宣道:“我是应师傅已经见过面了,我给皇后娘娘和公主设计的衣裙都是应师傅缝制的。真是好手艺。”
应采女握着纫针的手轻轻摩挲,满脸慈爱,就好象纫针是她的女儿,说道:“周侯爷人品才学俱佳,纫针好福气啊,肚子都这么大了!”
纫针对周宣道:“夫君,可不可以把应师傅接到我们府中养老?”
周宣道:“好啊。应师傅对纫针有恩,自当报答,让应师傅颐养天年。”
应采女连连摆手说:“不可不可,万万不可,老身年近六十了,只会给侯爷和纫针添麻烦。”
周宣道:“应师傅不要客气,我这就去向公主要人。应师傅且去收拾一下。等下就跟我们走。”
一群兴高采烈的内侍、宫娥簇拥着周宣、纫针、秦雀三人向玉牒殿走去。
清乐公主早就站在殿前承漏的吉祥缸边,望着周宣挽着两个女子笑嘻嘻走来,差不多三个月没看到了,这个周宣除了晒黑了一点外,别的一点都没变,尤其是那谑笑地神态,仿佛从不曾离开她的视线,让清乐公主不由得心跳加快。
清乐公主心想:“那个孕妇就是苏纫针了,难看死了。还笑得那么好,哼!另一个容貌体态都还可以,不过也不能和本公主比呀,看上去周宣还对她们两个宠爱得不得了的样子,大庭广众下也这么手挽手。整个金陵城有哪个男子会这样?”
一想到雪猪太子不日将至。她就要远嫁南汉,清乐公主就心烦意乱。见不得别人快活,眼睛一转,浅笑着迎上,娇声道:“宣表兄,三月不见,宣表兄风采更胜往昔,这两位就是我表嫂了,斛珠有礼。”
纫针见到公主,就想从周宣臂弯里抽出手来行跪拜礼,周宣扶住道:“你现在是公主地表嫂了,怎么能行此大礼,公主也吃不消是不是?”
清乐公主巧笑嫣然,说道:“是呀,纫针嫂嫂让我仔细看看——嗯,有印象,我记得纫针嫂嫂,真是太对不住了,早知道你要做我表嫂,我怎敢让你要宫中执事,应该派人好生把你侍候着才是。”
周宣笑道:“那这样岂不是拆散了我与纫针的姻缘,纫针不出宫如何能嫁给我!”
清乐公主“格格”笑道:“没事,只要宣表兄一到京中,我即把纫针嫂嫂送到你府上去。”
纫针心下有些忐忑,她在景旭宫中呆了三年,熟知公主习性,喜怒无常,最会捉弄人,别看这会笑容可掬,说不定下一刻就翻脸。
秦雀却被清乐公主的丽色惊住了,她早听纫针说过,清乐公主李斛珠是唐国第一美人,不当面看看想象不出有多美,这会看到了,真是美得难描难画啊。
秦雀个子算是高的,但看这清乐公主比她高半个头,几乎比周宣还高了,秦雀心道:“不对,公主穿着半高跟皮鞋,这皮鞋肯定是夫君设计的——”
周宣笑道:“公主殿下今天兴致不错啊,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清乐公主心里冷笑:“你这不是讥讽我吗,嫁给南汉的雪猪是什么喜事!哼,这次我让你陪我去南汉,到时候看我怎么整**你,我不快活你也别想快活!”说道:“宣表兄和两位表嫂到来才是喜事嘛,你看这宫中上下,一个个好象捡到银子似的——宣表兄,秦嫂嫂、纫针嫂,请入殿安坐。”说罢,款款走在前面。
周宣这时放开了两位小娇妻,纫针由秦雀扶着,三人跟着清乐公主入玉牒殿。
周宣见清乐公主行步格外婀娜,腰软臀翘,扭摆幅度很是夸张,清乐公主穿地是唐宫裙装,低胸宽摆的款式与纫针的孕妇裙有点相似,但这宽大的裙装穿在高挑苗条的清乐公主身上非但不觉得臃肿,裙裾飘飘拂拂,反而更显窈窕多姿,再仔细一看,原来穿着那双黑色的中跟皮鞋呀。难怪走起来这么绰约袅娜!
周宣记得临回江州前送了两双皮鞋给清乐公主,当时他还亲手给清乐公主穿上了这双黑色的、有着精美暗纹地皮鞋,清乐公主穿上走得颇为生涩。想必这些日子经常穿这鞋子练习走路,所以现在鞋跟敲地“得得得”,走得那叫一个风情万种。
来到殿中坐定,宫女上茶,清乐公主问周宣此次回信州祭祖之事,周宣刚才已经对皇帝、皇后说了一遍,一件事一而再地说也没劲。便略略说了在谢氏赌场地事,最后请公主放应采女出宫。
清乐公主笑道:“宣表兄是不是看上了应采女地裁缝手艺?现在纫针嫂嫂也到了京中,云裳女装是不是要开张了?以后我要裁制衣裙就找宣表兄了。”
周宣道:“云裳女装原本预计纫针分娩之后再择日开张,但考虑到我要送公主去南汉,三、两个月回不来,而且那时公主也看不到了,殊为可惜。所以我打算七月就开张。到时就公主来参加开业典礼可好?清乐公主听周宣这么说,心里有点欢喜,说道:“好,一定来,母后不是答应为女裳女装题匾吗,题了没有?”
周宣道:“还没有,明日再请姑母娘娘题匾。”
清乐公主道:“宣表兄还欠我四幅画像呢,要抓紧给我画哦,明日让母后题匾后就来为我画像如何?”
周宣心道:“还真要画四幅啊。那我还要不要干别的了!等我偷懒给你来幅大写意,一个上午画一幅,至于人体**,那是要工笔细细的画,要一丝不挂。不是。是一丝不苟。”当即答应。
清乐公主便命云阿监传应采女来,让应采女跟随信州侯出宫。
内侍来传小周后懿旨。在花萼相辉楼赐宴信州郡公及两位夫人,让东宫和清乐公主一起相陪。
清乐公主睁大眼睛道:“宣表兄进爵了吗,封郡公了?”
周宣微笑道:“陛下和娘娘隆恩,周宣惶恐受之。”
周宣、秦雀、纫针在花萼相辉楼与李煜、小周后,还有太子、公主一道用午膳,虽是各据一席,但这样地宠耀,除了景王李坤和景王妃之外,没有其他人得到过。
席间周宣说起秦雀进太医署之事,李煜笑道:“宣侄俸禄不够多吗?还要秦雀到医署任职?”
周宣道:“回陛下,这与银钱无关,侄妻秦雀精通医术,挥她的特长既有益于民,她自己也欢喜,有所作为才不会觉得空虚,又如比纫针,臣侄支持她开办云裳女装,这不是与民争利,而是各尽所能,于国于己都有利。”
小周后微笑道:“宣侄言谈,奇思妙想不断,却总能言之成理,坚儿,农商并重,也是周宣说的吧?”
李坚道:“是,宣表兄所言,儿臣深以为然,农是立国之本,决不能荒废,重商则可把我唐国建成货殖大国,鼓励商人爱国纳捐,国库充盈则能富国强兵,而且对某些小国,必要时可以断绝货殖迫使其屈服,此谓不战而屈人之兵也。”
李煜笑道:“此乃孙子兵法所未道,莫非是周子兵法乎?”
李坚道:“父皇、母后,宣表兄之智犹胜赤壁周郎,儿臣还有一事未向父皇、母后禀报,这又是宣表兄之大功,待宴后再细禀。”
李坚宫中颇有李坤的耳目,午宴后与周宣陪同李煜到紫宸殿,小周后留秦雀、纫针叙话。
李坚摒退内侍、宫娥,将周宣连番用计,诱得清源陈思安与蛮僚盘、雷二族反目之事一一说了。
李煜又惊又笑:“还有这等奇事!那好,若能拿下漳州,算宣侄功。”
李坚大喜,父皇这么说就表示同意他用兵清源的计划了,道:“不出旬日,陈侍郎将有八百里加急文书送到,会报知清源最新局势,估计那蓝连昌早应该到泉州了,陈思安定会派人查探盘、雷二族动向,而盘、雷二族得我方讯息,就算将信将疑,也必会加强防备,这在陈思安看来,盘、雷二姓不是谋反又是什么?定会出兵征剿,陈侍郎久经战阵,挥师南下,有二姓相助,拿下漳州决无问题。”
李煜喜道:“先皇曾扫平闽国,但当时认为闽地山高水远不好管治,便将闽国一分为二,成立永安、清源两大都护府,未想陈思安桀骜不驯,从不朝贡,朕为百姓计,不愿动刀兵,岂料陈思安竟敢联结吴越要犯我边界,全不思朕平日仁德!”
周宣心道:“你这皇帝可够迂地,你的仁德在陈思安看来就是懦弱无能,他不反你反谁!”说道:“陛下,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哪。”
李煜点头道:“坚儿此次安抚镇南军很有功劳,已经能为父皇分忧了,清源之事就由坚儿全权处置,遇事可与你宣表兄商议而定,朕近来思虑稍繁便觉头晕眼花,六十岁之前和之后真如一道坎,朕现在已是衰朽残年了。”
李坚看了周宣一眼,深服周宣之智,算无遗策啊,父皇年过六十,身体自然是一年不如一年,当即宽慰父皇安心调养,朝中之事他自会为父皇分劳。
周宣呢,看着李煜已经露出老态,感叹古人早衰之外,不免想到姑母小周后,小周后与李煜相差二十岁,也许十年前、二十年前觉得差距不大,而到现在,小周后姿容不减,犹如二十许丽人,李煜则垂垂老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