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宣在石介之星位挂角时使用了古棋中罕见的一间低夹,周宣用这个定式和三痴、四痴,还有古六泉下过多局,他们都是一间跳起,不肯被封头也不愿进角寻求转换,进角对现代棋手来说是最正常的选择,但对需要还块子的古代棋手来说都不喜欢被包围起来孤伶伶活一个角,那样等于凭白损一子,所以当周宣希望对手跳起来时都会去夹一夹,让对手逃孤棋,这样他的攻击力就可以发挥出来了,可没想到的是,石介之偏偏进角了。
如果周宣事先向古六泉了解过石介之的棋风,就会知道这个石介之是以酷爱实地著称的,绰号“地主”,他不在乎还块子,有空他就要,其实就算石介之进角也没什么,白方得实地,黑方取外势,也是形势两分的棋,问题是周宣又多喝了两杯,酒壮棋胆,竟想用一个连扳骗招来占白棋的便宜。
这骗招对付棋力稍弱的棋手很管用,白棋虽然能活角,但会被封得死死的,黑棋外势雄厚,至少能赚一个子的便宜,但周宣明显小看了石介之,排名十八大棋士前十的高手如果连这骗招都看不出来那也太说不过去,石介之折扇轻摇。应对无误,不仅活角,而且冲破黑棋的封锁,周宣是一无所得。
周宣吃了一个大亏,额头冒汗,有那么三分酒意也醒了,开始了本局地第一次长考,从全盘考虑应该怎么样挽回局势。
这一次长考足足想了两刻时。这对周宣这样的快棋手来说是很罕见的。他构思了一个弃子取势的大战局。
对石介之来说。正中其下怀,他就是喜爱实地,他不怕被周宣牵着走,实地在手,胜势我有,有何惧哉!
四痴起先是一直站在古六泉身后看棋,他的态度很坚决。(眼快看书)就是盼望古六泉输,他好上场,看了一个时辰,古六泉稳健老辣的棋风逐渐将对手压制住,优势一点点扩大,四痴颇为沮丧,古六泉这棋很难输出去了,这老头怎^H么就不昏庸一下呢?
四痴又去看堂兄三痴的棋。三痴后手棋又是优势在握。他发觉堂兄自从做了周宣的剑奴之后,棋力明显见长,那十二道精妙绝伦地珍珑题可不是白研究地。
四痴见堂兄在元宵棋战大逞威风。真是手痒啊,他也很想验证一下这些日子以来自己地棋力有没有长进?
与三痴相邻的周宣坐在交椅上,身子前倾,脑袋都快砸到棋盘上了,四痴感到奇怪,周宣平时下棋讲究风度,腰杆笔直,拈子优雅、落子果断,那是赢棋的作派,现在这副样子四痴只见过一次,就是那次在石门涧——难道周宣又面临难局了?
四痴走过去,细看棋局进程,棋盘上已经有一百多手棋,石介之的白棋优势历然,周宣有一条蜿蜒在棋盘右边的长龙竟是劫活,而且是三手劫,也就是说要在那个局部连走三手棋才能做活,这棋还怎么争胜啊?但看周宣那苦苦支撑的样子,似乎他并未放弃。
四痴就定在周宣身后,他要看周宣这种棋又怎么翻盘?要是这种棋也能翻盘,就彻底服了他。
只见周宣利用劫材有利这唯一的优势,一边打劫一边与石介之在中腹展开争夺,下了数十子后,顽强地将三手劫打成二手劫,可就是这时,周宣突然不提劫了,转而在右上角落子。
四痴大吃一惊:“怎么回事,劫材还有,这棋还是大有希望做活地,这紧要关头怎么突然放弃劫争了?虽然做活也不见得能赢,但总要拼一拼吧,就这样放弃不是周宣的风格啊,莫非其中有诈?”
石介之也吃惊不小,随即释然,他没有四痴那样了解周宣,以为周宣是准备认输了,这么大的一块棋做活是小输,被吃是大输,怎么下都是输,很多棋士在认输之前还会坚持再下几手,借此调整一下心情,以免猝然认输心里太难受。
对此,石介之深表理解,于是手起刀落,连续两刀,将右边黑龙净杀,周宣也相应的在右上角连下了两手。
四痴看出奥妙来了,周宣前面打了那么多手劫,一直是盯着右上大角,悄然对右上形成包围,这时借
连下了两手棋,手里的屠刀已经缓缓举起,可叹不察觉,继续跟着周宣应了两手,摇着折扇,在等周宣认输呢。
哪知周宣不认输,越下越狠,等石介之醒悟时,黑棋对右上角白大龙已经形成了大包围。
石介之嘴里“咝咝”吸气,脑袋也低了下来,和周宣两个好比公牛斗架那样脑袋几乎碰到了一起,一边的四痴都看不到棋盘了。
周宣忽然坐直身子,恢复了对局的悠闲神样,似乎已经胜券在握,看到石介之已经无暇扇扇,折扇放在棋案上,他就取过来,展开扇了起来,还扭头冲一边观战地三痴、四痴一笑。
三痴已经快胜对手,这时也来看周宣地棋。
周宣现在看得很清楚,白右上的大龙已经没有活路,挣扎是无谓的,但只要石介之冷静下来,利用这条死龙地余味,在边上搜刮一番,这棋依然是白棋赢,毕竟周宣也死了一条龙,但石介之肯定没有这么冷静。
正如周宣所料,石介之刚杀了对手一条龙,转眼自己一条更大的龙被屠,这样巨大的心理落差很难承受,很不甘心,总想办法做活这条龙,所以仅有的一点余味就这么被白白浪费,大龙还是净死,即便这样,盘面依旧极其细微,如果石介之官子收束得好,也还是有赢棋希望的,可是此时的石介之已经被连续的重击乱了方寸,官子收得一塌糊涂。
终局时数子,黑胜两子半。
石介之坐在那里冒冷汗,这样的棋都输出去了,他有一千条赢棋的路,可偏偏选择唯一那条死路,这后面都下的是什么臭棋,象中了邪似的!
周宣笑嘻嘻把折扇还给石介之,象个比武胜出的侠士那样抱拳说了一声:“石先生,承让。”起身说:“老三、老四,游秦淮河去。”
范判官也站在边上,笑道:“周公子,一个时辰前,太子殿下到了这里,准备请公子去秦淮河赏灯,但看到你的棋远未结束,便回宫去了,说明日再游玩不迟。”
周宣这才看到高大宏伟的国子监讲学大厅已经空荡荡的没几个人了,绝大部分棋士已经结束了对局走了,原来他与石介之这一局竟然下了两个半时辰,现在已经是凌晨子时了。
但还有一局棋没有结束,是古六泉与清淮都护府的乙类棋士庞士海的对局。
四痴大惊喜,他刚才全神关注周宣这局棋,都把古六泉那局棋给忘了,古六泉不是早早优势了吗,怎么还在下,难道庞士海挽回败局了?
四痴急忙过去观棋,只见满盘密密麻麻的黑白棋子,至少在三百手以上,迅速判断形势,发现胜负在半子之间摇摆。
庞士海就是欺负古六泉年老体衰,劣势下拼命搅棋、磨棋,在后半盘将落后的形势一点点扳回来。
古六泉毕竟是古稀之年了,连续三个时辰的紧张对弈实在是吃不消,而且这庞士海有意拖延时间,明明是提劫,根本不用想的,他也想个半天,磨得古老先生腰酸背痛、虚火上升、嘴巴发苦,但这都是棋战允许的,棋战对时间并没有限制。
终局,庞士海以最细微的半子战胜了古六泉,兴奋地起身问其他两局的结果,周宣恼他折磨老人,说:“另两局清淮军全输,二比一,你这局赢了也是白赢,这就叫枉费心机。”
四痴掩饰着内心的喜意,见古六泉坐在那里起不了身,应该是腿麻了,赶紧运功在古六泉左右环跳穴上各点了一下,古六泉就觉得两股热流直达脚板底涌泉穴,双腿麻木顿时消除。
四痴将古六泉扶起来道:“古老先生真是太辛苦了,这姓庞的是故意磨蹭啊!”
古六泉叹道:“老朽年少时与人三天三夜斗棋,现在半宿都熬不住了,这下棋也是年轻人天下,老四先——小尖先生,下一轮就由你上场吧,黄忠八十,也得服老呀!”
四痴大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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