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王府正厅一片沉寂,厅中人都被羊小颦的清纯美色惊住了。
李暗暗点头:“果然是绝色,恐怕整个金陵城只有朕的爱女斛珠才能与这女子相比,皇后——”
李还想把他的小周后与眼前这羊小颦比较一番,想想不妥,一国之母怎好与一个卑微家妓相提并论,便没再往下想,开口道:“羊小,你既为景王宠姬,又何以私奔周宣,这等朝三暮四、轻薄水性?”
羊小颦樱唇轻启,说了两个字:“不是。”
李还在等她后面的话呢,没想到她垂睫抿唇,这就算回答完了。
周宣说:“皇帝陛下,草民这个小家妓生性寡言少语,有时好几天都不开口,只爱抚丝弄竹,陛下臣民千万,想必也知道有这种怪癣的人不少,可否容草民代她回答,若草民有半句虚言,陛下尽管治罪便是——不过还是请景王殿下先说吧,尊为先。”
景王李坤看着清丽无俦的羊小颦,心里真是恼恨交加,早知道如此,在船上就把这女子强行给收拾了。说道:“叔父还信不过侄儿吗,侄儿自幼诚实,何曾在叔父面前说过假话,这女子的确是我宠姬,今早下船时被狂徒周宣夺去,并打伤侄儿。”举着红肿地右手掌向皇帝乞怜。
周宣心道:“我只是拗了你手一下,怎么就肿成这样了?难道回来用门夹了几下?”说:“皇帝陛下,古人云‘偏信则暗。兼听则明’。陛下仁爱。自然会给草民说话的机会,草民当时并不知他是景王殿下,草民想这样嚣张跋扈的人怎么会是景王,抢了草民的侍姬不说,还指使手下殴打草民,导致草民腿骨骨裂,稍一用力就疼痛欲折。至于景王的手,那是殴打草民时不慎扭伤的,太子殿下可以为草民作证。”
李坚很聪明地应道:“父皇,王兄的手的确是打周宣时扭伤地。”这话只证明了周宣所说地最后那句话,但在李听来,自然会理解为周宣腿也是被景王手下打伤地。
“周宣,你胡说!”李坤叫了起来:“本王根本没对你动手,你的腿。哼哼。估计是为了陷害本王,自己回去弄伤的吧。”
方才,景王手下第一智囊甘思谋甘先生见周宣腿打着夹板坐步辇进来。便与景王耳语道:“殿下,这个周宣是个狠人哪,为了洗脱罪责,竟然不惜打断自己的腿!”
在诡计多端的甘思谋看来,这自然是周宣的苦肉计,他不也指使景王演了这么一出癫上吊的戏吗?以已之心度人之腹,就连景王为了取信皇帝,也用镇纸玉石把手指给砸肿了,所以他们哪会想到周宣竟敢如此大胆欺君,只是装模作样绑了块夹板?
周宣佯狂大笑,悲愤道:“皇帝陛下,草民好好地腿为什么要砸伤?难道草民的身体肤不是受之于父母吗,要这样轻贱自残?当时若不是有太子殿下在,草民很可能已经被活活打死了!”
李不相信李坤会做出这样的事,毕竟李坤在他膝下多年,一直是温良恭谦让,怎么突然会做出如此荒悖之行?即便是真,也是宠姬被夺,狂怒激愤下没有约束好随从,致使周宣受伤,当下道:“此事起因在于这个羊小颦——周宣,你说羊小颦是你的侍姬,有何证据?”
周宣道:“草民有证据,不过要先得到皇帝陛下允许,草民才敢出示。”
李道:“朕就是要你出示证据。”
周宣道:“皇帝陛下请看——”扭头对羊小颦说:“小颦,亲我一下。”
羊小颦长长的睫毛象蝴蝶翅膀一般飞快地扇动,粉腮晕红,跪着双手扶地,俯身侧脸将一点樱唇印在周宣颊上。
满厅中人出“哗”的一声响,都惊得呆了,这也太惊世骇俗了吧,这可是在帝尊面前啊!
周宣道:“请皇帝陛下赦草民疏狂无礼之罪,这就是草民出示的证据,是活生生的人证,如果景王殿下能叫羊小颦向他靠近一步,那就算草民输,就可以定草民强抢景王宠姬之罪了。”
李心道:“这个周宣果然是个狂生,不过还真有意思。”点点头,眼望李坤,意示询问。
李坤知道叫不动羊小颦,怒道:“这贱婢在船上忤逆本王,本王小小地责罚了她一下,她竟背主转投他人,叔父,这种贱婢可以赐死了!”
周宣冷笑道:“景王殿下,羊小颦是我地侍姬,被你欺骗上船,她心念草民的恩情,不肯屈服于你的淫威,坚贞不屈,实乃贞女、烈女也,陛下,草民请陛下降旨表彰羊小颦——”
李轻喝道:“胡闹!”问李坤:“坤儿,这女子你从何得来地?朕以前并未在你府里见过。”
李坤知道何时能说谎,何时得实话实说,道:“这是侄儿在彭泽县新纳的姬妾。”
周宣便把羊小颦追随他入京之事说了,极尽煽情之能事,竟把在场的景王府婢女给听哭了,羊小颦也是美眸含泪,深深凝望周宣。
一不说二不休,周宣说到了兴头上,深情回忆了初遇羊小颦的情景,把在滕王阁上为羊小颦压惊的那阙《蝶恋花》词又吟诵了一遍。
李听得饶有兴趣,斗诗赢佳人。风雅之举啊,吟道:“窈窕燕姬年十五,惯曳长裾,不作纤纤步。众里嫣然通一顾,人间颜色如尘土——好词啊,把此女倾国倾城之态描摹得极为生动。”
周宣大声道:“多谢皇帝陛下夸奖。”
李沉吟道:“看来此事是场误会,坤儿没有错,因为他并不知羊小是周宣侍姬。至于周宣。当然也没有错。这事就这样了吧,坤儿,朕答应为你另觅美妾,此女就不要强求了,如何?”
李坤知道今晚他是输了,拿周宣没办法了,再死赖下去会影响他在李眼里的良好形象。当即说道:“叔父处置极当,这事是侄儿鲁莽了,侄儿应当向周公子赔罪才是。”假装挣扎着要站起来。
李赶忙让内官把李坤按住,说道:“坤儿心胸真是博大,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坚儿,你要以兄长为楷模。总要虚怀若谷才好。”
李坚躬身道:“儿臣知道了。”心想:“我这恶兄拿得起放得下。变脸极快,无耻之尤,我不及也。”
周宣道:“陛下。草民这腿伤成了这样,景王自然是没有错地,但他随从难逃其咎啊,不薄惩一下,草民不服。”
周宣胆子还真不小,还敢不服,不过说得也在理,李想了想,唤道:“甘思谋——”
那
甘思谋吃了一惊,紧走几步,躬身道:“草民在。”
李道:“你是景王府席清客,常随景王左右,景王随从殴打奉化军选送的棋士周宣,你不及时劝阻,难逃罪责,脊杖二十吧。”
“啊!”甘思谋张口结舌,此时纵有千般智计也使不出了。
李坤忙道:“叔父,念在甘先生随小侄多年的份上,就让他在景王府受刑吧。”
李知道在景王府甘思谋就不会受刑,就是脊杖也是假打,点头道:“准了,坤儿你好生休养身体,再不可那样寻死觅活、轻贱父母赐予之身了,听到了吗?”
李坤忍气吞声说:“叔父教训得是,侄儿受教了。”
李道:“回宫——金吾卫,好生抬周卿回住处。”
李坚道:“父皇,让儿臣送周宣回去吧,也是代王兄聊表歉意。”
李坤恨得牙痒痒。
李点头道:“也好。”对周宣说:“待周卿腿伤痊愈后,朕要召你入宫谈诗论词,周卿词才,冯延巳后仅见呀。”
两个金吾卫抬着周宣,羊小颦扶着周宣的步辇,一起出到景王府大门,恭送皇帝回宫后,李坚才与一直在外等候的范判官、顾长史等人送周宣回莫愁湖。
范判官不知周宣进去后景王府里生了什么事,但见周宣无恙出来,太子李坚嘴角含笑,似在强压喜意,就知道暂时没事了,难关算是过去了,不仅心下宽慰。
回到莫愁湖畔住所,林黑山、三痴、四痴一直等候在那里,小香和来福也翘以待,见周宣回来,三痴、四痴放了心,小香和来福却是大惊,他们不知道周宣假扮腿折之事,以为周宣是被打成这样的,惊叫道:“姑爷——”,小香更是大声哭泣起来。
周宣也不好马上站起来,说:“我没事,小香不要哭,过来,我和你说话。”
小香一边抹眼泪一边把脑袋靠过来,只听姑爷在她耳边说道:“傻瓜,我假装的。”
小香呆呆看着周宣,忽然笑了起来,又觉得不能笑,又假装哭起来,演技拙劣,哭得很假。
周宣与李坚、范判官、林黑山四人进到小厅,摒退随从,李坚这才放声大笑,笑得前仰后俯,边笑边道:“宣哥,今天是弟有生以来最快活的地一天,宣哥之智,无人能及啊,弟从没看到我那王兄如此屈服过,还把老奸巨滑地甘思谋脊杖二十,大扫李坤颜面,哈哈,太痛快了,太痛快了!大快我心!宣哥真神人也!”
周宣扯掉腿上夹板,笑道:“坚弟,别高兴得太早,景王反扑将是很凶猛地,这就好比一局棋,我们在第一个局部接触战占到了便宜,但棋盘还很大,棋局很很漫长,对手实力强大邮局很狡猾,大意不得呀。”
李坚笑容一收,肃然道:“宣哥说得对,我那恶兄定会另寻事端来为难我们的。”
周宣道:“肯定是为难我,打击了我自然也是给了你颜色看。”
李坚道:“宣哥放心,弟拼死也要保兄平安——其实是宣哥在帮助我啊!宣哥,自庐山下山,弟早已视你为兄,今夜良辰,我们就正式结为兄弟吧?范判官,准备香案。”
周宣握住李坚的手说道:“不必要那些繁文缛节,朋友相交,贵在知心,我也早已视你为异性兄弟,定要助你挫败景王,日后平安入主大兴宫。”
李坚热泪盈眶,叫道:“宣哥,请受弟一拜。”行了个单膝跪礼。
周宣也急忙跪下还礼,然后双双站起,相视而笑。
周宣把一边的林黑山拉过来,说:“黑山哥是我义兄。”
李坚毫不犹豫,叫声:“黑山哥。”也要行大礼。
唬得林黑山赶紧托住李坚,连声道:“殿下不要折煞小将。”
李坚道:“你是我宣哥的义兄,自然也是我的义兄。”
这一夜,李坚与周宣促膝长谈,原来李坚并未把在江州被掳之事禀奏李,因为这事传出去太损颜面,他只有暗中派人追查幕后元凶,却没有线索。
李坚恨恨道:“此事十有*是李坤指使的,我若一死,父皇又没有其他子嗣,当然由他入主东宫了,但苦于找不到直接证据,拿他没办法。”
周宣说:“李坤很会演戏,在皇帝面前伪装得很好,我们要想办法让皇帝看穿他地嘴脸,不用急,我会想出办法来的,狐狸尾巴一定会露出来的。”
周宣又问朝中各派势力,东台左相韦铉是李坤岳父,是没办法拉拢的,右相中书令齐章绝对要争取,周宣说:“坚弟,既然李坤找上了韦的女儿,你何不娶齐章之女为太子妃?你年龄已不小了,皇帝陛下怎么没给你找一门得力的外戚?”
李坚道:“宣哥有所不知,弟已有太子妃,是沈司空之女,沈司空虽然位列三公、德高望重,但却无实权,所以弟想娶一名侧妃,但齐章只有一个女儿,年龄很大了,早已嫁给了户部云侍郎为妻。”
周宣问:“齐章女儿年龄很大了?那云侍郎有没有女儿?娶过来就更妙了,一举拉拢右相和户部侍郎。”
李坚尴尬道:“云侍郎是有个女儿,似乎才六、七岁。”
周宣“哦”了一声:“六、七岁那的确是小了点,坚弟你也等不及对吧,那朝中还有什么实权高官有合适的女儿?”
李坚道:“弟觉得奉化军林都护很是可靠,那林二小姐——”
周宣一听,心里顿感不爽,忙道:“坚弟,林二小姐娶不得,一娶就要坏事?”
李坚问:“这是为何?是说林二小姐太任性吗?”
周宣侃侃而谈:“和林二小姐无关,愚兄是根据唐国大势来地,唐国十大藩镇,都是雄霸一方,你若娶了林地女儿,其他藩镇定会疑你厚此薄彼,反而不妙,反而让其他九大藩镇离心,你虽得奉化军死力,但疏远了其他九大藩镇,那是得不偿失啊,不仅是奉化军,其他九大节度使的女儿都娶不得,要娶只有娶朝中大员之女。”
李坚一想,深感周宣所言有理,说道:“那小弟回宫再让人把二品以上官吏之女都查清楚,看看有没有合适的。”
周宣欣慰道:“这就对了。”
李坚却又皱眉道:“可是弟实在喜爱林涵蕴小姐活泼烂漫之态,实难割舍啊。”
周宣道:“林涵蕴还小,又没嫁人,你急什么,先搞定景王才是大事,不然地话,你就算娶了林涵蕴,一旦祸起萧墙,只怕连累林涵蕴一起遭殃。”
李坚悚然道:“宣哥教训的是,弟知错了。”
周宣仰天打了个哈哈,感觉自己真是高尚,无私地为李坚着想,简直是尽心尽力、绞尽脑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