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小颦小髻垂髫,红色帷帽,葱绿色的小袖对襟旋祅和湖州绫长裙,身材秀美颀长,远望绰约如仙,在积雪泥泞的江岸边极为醒目。
正月初三,外出之人还很少,江岸码头很是冷清,寥寥十几个船夫、旅人,还有江边客栈围炉烤火的伙计,这时都站在了门前看羊小,纷纷猜测此女身份,若说是大户人家私奔的侍妾,却又没看到男子同行;若说是早早出来揽客的船妓,却又没看到花船、画舫,真是奇怪!
有几个轻浮男子就上前搭讪,邀请羊小颦入小店喝杯酒暖暖身子,费了诸多口舌,没听到一句应答,这女子只是翘望着江水上游。
其中一个淫邪男子就故意在羊小颦身边挨挨靠靠,还想撩起她面纱看她容貌——
羊小颦猛地推开那男子,从腰间小革囊里抽出一把五寸小刀,刀身泛着青光,血槽深刻,显然极为锋利。
几个轻浮男子都吓了一跳,赶紧离远点,站在客栈檐下用污言秽语来调戏轻薄羊小颦。
羊小颦朝他们看看,记住他们相貌,等下让公子来收拾他们。
过了一会,来了一个笑容可掬的中年妇人,戴鹿胎冠子,描眉涂唇,衣裙俗艳,亲切地问:“姑娘是在等人吗?”
这话一下子问到了羊小颦心里。她已经等了好一会了,眼看天色就要黑下来,不免着急,当即点点头。
那俗艳妇人说:“姑娘是在等船下来是吧,从上游来的船有地不经过这条水道的,那边也有一条分岔水道。”指了指对岸。
“啊!”羊小颦有点慌神。
那妇人察言观色,又问:“姑娘要等的那个人乘的是大船还是小船?”
羊小颦终于应声说:“大船。”
妇人立即说:“大船不由这边过的,你看刚才从上游下来的就是一条小船。”
这妇人说完就等着羊小颦求她帮忙找船过岸。一边细细打量这孤身女郎。虽然被面纱遮着看不到眉目。但这身段、这腰肢、这白如葱管的手指,绝对是一个美女,看这裙饰,很是精美,装束不似婢仆,应该是从大户人家跑出来的侍妾,心道:“待老娘把她骗上船。调教一番,做了船妓,绝对是棵钱树子,真是新年有好运,不费一文钱就能弄到这样一位美娇娘!”
妇人等了一会,没见这女郎出声,就又说:“姑娘要等人还得过江去等,这天色都晚了。不然地话错过可就不妙了。”
羊小颦还是不吭声。她是极聪慧地女子,见这妇人未语先笑、目光闪烁,不敢太信这妇人说地话。决定再等等。
这时,上游驶下一条九丈长的朱红色大船,昂巨腹,三面大帆,船快如离弦之箭。
妇人的谎言不攻自破,羊小颦“哼”了一声,跺了跺冻得麻的脚,跑到离水边最近的一块高高的岩石上,使劲挥手,锐声喊:“公子——公子——”
五十丈外的江心水流激荡,红色大船飞快驶过,船舷靠这边一侧有个戴胡帽、披斗篷地男子在几个随从的簇拥下正朝这边望着,在羊小颦看来这不就是她的周七叉公子吗!
“公子——公子——”
羊小颦沿江岸奔跑起来,一边扯掉帷帽垂下的面纱,露出绝美娇颜,奋力追着大船。
大船驶出一百多丈,渐渐放缓了度,越驶越慢,显然是要停下来。
羊小颦欢喜得眼含泪花,提着裙裾沿着江岸跑下去,越跑越快,就象是一只绿色的蝴蝶在飞。
大船放下一条小舢板,两个舟子、两个仆妇驶到江岸,羊小颦娇喘着刚好跑到,扶着仆妇的手下到小舢板,两个舟子立即摇橹划桨,小舢板迅向大船划近。
羊小颦喘息稍定,问:“小香?”
两个仆妇都是慈眉善目,笑道:“在船上,都在船上。”
羊小颦上到大船,仆妇引她进舱,羊小颦觉得不大对劲,公子既然看到她在江岸上,现在接她上船了,怎么没在甲板上等她,公子不是这样摆架子的人啊!
羊小颦停住了脚,右手伸到小革囊中,握住刀柄,叫了声:“公子——”
仆妇道:“公子在里面等着姑娘呢。”
羊小颦退开两步,又叫了一声:“公子——”
船舱下有人应道:“公子来了!”
木阶“咚咚”声响,上来三个人,左侧一人身材高瘦,四十来岁,披着单薄葛衫,也不怕冷,双眼鼓突,眉毛象两把扫帚,嘴角咧着,一副自命不凡的样子;右侧是个五十来岁地儒生,儒冠青衫,眉目疏朗,仪表非俗,总是一副智珠在握、似笑非笑地神情;居中是个胡帽貂裘的青年男子,就是羊小颦在江岸看到的那位,根本就不是周宣!
羊小颦心知上错了船,虽然惊慌,却不害怕,说:“下船。”
胡帽貂裘地青年男子大约二十六、七岁,身材修长,容貌俊秀,眼睛格外有神,顾盼之间有种威权之势,显然是养尊处优、颐指气使惯了的,先是看到江岸一窈窕女郎在向他招手,心知很有可能是认错了人,笑道:“接那女子上来,看看容貌如何,美的留下,丑的就丢到江中喂鱼鳖。”
那个披葛衫、环眼帚眉的大汉说道:“公子,此女是绝色。”
青年男子扬眉道:“是吗,杜先生是鹰眼,自然看得清,快停船,派板接来。”
此时一见。果
国倾城之色,而且年龄似乎还很小,纯美中含着稚气抿着,不由得让人生出怜爱之心。
青年男子微笑问:“姑娘贵姓,找的是哪位公子?”
羊小颦还是两个字:“下船。”
但此时大船已经重新扯上帆,摆正船舵,顺流驶下。
羊小颦奔到船舷边。望着后退地江岸和滔滔的江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青年男子闲闲而立。也不担心羊小颦会跳江,慢条斯理地说:“姑娘遇到了我是姑娘之幸,你一孤身女子出外寻人,只怕人没寻到自己却要跳入火坑,岂不是糟糕!你且在我船上暂住,我来为你寻人——姑娘找的是哪位公子?”
羊小颦却是樱唇紧抿,一言不。
青年男子毫无愠色。依然含笑道:“姑娘不说,那肯定是找李公子了,在下就是李公子。”
羊小颦象冰美人那样不言也不动,对这位自称李公子的男子自以为机智的话无动于衷。
青年男子扭头道:“把这位姑娘请到小雅轩暂住,好生侍候。”又对羊小颦说:“姑娘不必惊惧,在下最是儒雅,不会冒犯姑娘的,姑娘住下。若有大船从后面过来。再找你的公子也不迟。”
上来两个婢女,两个仆妇两个婢女前后左右挟持着羊小颦,羊小颦也未抗拒。淡然下到船舱里去。
李公子望着羊小颦窈窕背影,左手轻揉右手大拇指,笑意愈浓。
那中年书生似笑非笑道:“公子一向喜欢强硬手段,这回怎么如此温柔款款?”
李公子笑道:“此女国色天香,还是处子,我自然要以王道待之,掳其芳心才显我的本事,就好比杜先生、甘先生两位乃世间奇才,只有我才赏识你们,待你们以国士之荣宠,你们自然肯为我效命。”
被称为杜先生地鹰眼大汉和甘先生地儒生一齐拱手道:“公子之恩,天高地迥,我二人誓死效忠公子。”
羊小颦被两个婢女扶持着来到小雅轩,这小雅轩莺莺燕燕一群女子在说笑,无一不是美女,盛妆靓服,让人眼花缭乱,羊小颦清泠泠往那一站,所有女子无不黯然失色,一齐没了声音,一双双嫉妒地眼睛盯着羊小,好一会才七嘴八舌说:
“原来公子有了新宠了!”
“玉瓶儿你要失宠了!”
“好了不起吗,冷冰冰的样子!”
羊小颦只不说话,被两个婢女拥到一间布置精美的阁子里,羊小颦一见有窗子,赶紧过去推开,望见滔滔江水,稍稍安心。
天色昏暗下来,这船驶得极快,没看到有船从后面来。
婢女送来晚餐,羊小颦没动筷子,两眼望着寒冷的窗外,心里想着下一步该怎么办?
那个李公子本着欲擒故纵之计,也一直没来见羊小颦。
天黑下来了,羊小颦起身出阁,慢慢地走,两个婢女寸步不离地跟着她。
这船虽然大,但上百人聚集在一条船上,到处都能听到有人在说话,羊小颦把这些话都听在心里,得知这船也是去金陵,那李公子是一位大贵人。
羊小颦暗暗点头,水路去金陵也只是七、八天路程,等到了金陵再找公子不迟,只要她自己拿得定主意,就不怕李公子来骚扰。
想到这里,羊小颦摸了摸腰间的那柄小刀。
往回走时,忽然听到那李公子的声音,在她的头顶上,是大船最上层,只听那李公子说了一句:“魏博已被我说服,我答应成事后让他独领镇南、昭武之地。”
羊小颦当然知道魏博是谁,心里非常吃惊,放慢脚步,听得那李公子又说:“唐国西南五大都护府——镇南、百胜是我地人,昭武、建州不是,至于奉化,我半年前就密访过林,这老狐狸模棱两可,显然是见风使舵,谁得势就拥护谁的。”
另一个声音说:“这次林的两个女儿进京,那幼女林涵蕴似乎是冲着那个人去的,公子,决不能让林与那人联姻啊,应该从中破坏之,最好是公子爷把林二小姐给娶过来,公子爷风采远胜那个人,只要多与林二小姐见几次面,林二小姐肯定一片芳心全系在公子身上。”
那李公子呵呵笑,说道:“我真是命苦,成了和亲的王昭君了,我还答应娶魏博的女儿呢,哎哟,那魏博之女实在是丑,日后真要娶进来我一面都不会见。”
好几个人一起笑将起来。
羊小颦慢慢走过去,听不到说话了,心想:“这李公子到底是谁?似乎要对林二小姐不利,我家公子与林府交好,这肯定要牵涉到我家公子,待我见到公子时一定要把这事告诉他。”
此后数日,大船一路顺风,过安庆、池州、铜陵,估计再有三日就能到达西都金陵了。
这几天李公子每天都会来羊小颦房里坐一会,说一些俏皮话,无奈羊小就是一声不吭,若不是上船时说过“下船”两个字,简直要以为她是哑巴。
见惯了其他女子的阿谀奉承、撒娇弄痴、妖媚放浪、争风吃醋,李公子对羊小颦这清莲般的佳丽更感兴趣了,心想:“等到了金陵再好好调教,定然教你什么话都说出来。”
羊小颦满脑子都是周宣地模样,心里祝祷:“公子快来吧,小颦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