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宣驮着晓笛漫步向东,脑子里还在想着秦小姐受惊的那一瞬,一边走一边笑。
晓笛跨骑在周宣脖子上,两手扶着周宣的脑袋,听到姐夫“嘿嘿”的笑,就问:“姐夫,你是不是在想我姐姐?”
“咦,你怎么知道?”
“晓笛知道,姐夫想做真姐夫。”
周宣有点汗,我这是司马昭之心小孩皆知了,哥们掩饰的功夫有待加强呀。
“什么真姐夫假姐夫,我现在就是你真姐夫。”
“现在还不是。”
“你怎么知道不是?”
“姐夫没有和我姐姐睡在一起,就不是真姐夫。”
周宣巨汗,这才多大的小孩呀,就知道这个!
晓笛又说:“别看晓笛小,晓笛什么都知道,我爹和我娘就是睡在一起的,是真夫妻,姐夫和姐姐还不是。”
周宣问:“那晓笛想不想姐夫做真姐夫?”
“想!”晓笛毫不犹豫。
周宣说:“可是你们不是有个表哥吗,那个表哥也想要当真姐夫,怎么办?”
晓笛两手抱着周宣的脑袋怕别人抢似的说:“晓笛就要你当真姐夫,别的都不行,那个表哥晓笛只见过一次,不陪晓笛玩,晓笛不喜欢他,他要敢到我们家抢姐夫当,晓笛就拿弹弓打他。”
周宣放声大笑,拍着晓笛垂在他胸前的小腿说:“有晓笛给我撑腰,我很有信心了。”
跟在身后的家丁来福捂着嘴“咕咕”的笑,象只超级大蛤蟆。
周宣扭着头斜着眼问:“怎么,来福,对我当真姐夫有意见?”
来福赶紧说:“没,没意见,来福衷心拥护姑爷成为真姑爷。”
主仆三人来到附近一座石拱桥边,这桥叫明月桥,明月桥边上有个菜市场,不限于菜,卖什么的都有,这黄昏时分,人来人往的还挺热闹。
周宣问:“来福,江州城买卖蟋蟀的在什么地方?”
来福说:“在老鹤塘那一带,快到长江了,有一条街叫半闲街,全是买卖蟋蟀的,从这里过去有十多里,今天是来不及了,小的明天陪姑爷去转转。”
周宣点点头,一边闲逛一边教晓笛玩弹弓,往河边老树上弹射着玩,有一粒弹丸从树上反弹落在一个少年的脑门上。
那少年十四、五岁,灰色直裰,黑色布鞋,一看就知道是个平民家的孩子,揉了揉脑门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着对晓笛说:“小弟弟,这里人多,不要乱弹,弹到别人会挨骂的。”
少年还有一个同伴,年龄装束都差不多,手里捧着一个瓦盆,两个人转身要走。
“等一下。”周宣指着少年手里的瓦盆问:“这里面有什么?”
“蟋蟀。”被晓笛弹中脑门的少年说:“是我们在幕阜山下捉到的,这只蟋蟀很厉害,斗败了村里的三只蟋蟀。”
“哦,让我看看,不管好坏我都买。”周宣对这个少年印象不错。
两个少年从老远的山村赶到这里,想把这只蟋蟀卖掉,也有几个人来看,却嫌蟋蟀个头小,不要,这时听周宣说买,大喜,捧过瓦盆,揭开上面遮着的一片南瓜叶,说:“公子请看,这蟋蟀虽然个子不大,但真的很能斗,我们给它取一个响亮的名字叫猛将张飞。”
南唐人也这么喜欢三国吗,蟋蟀都取三国大将的名字?
周宣仔细看瓦盆底那只乌黑色的小虫,一般来说,看虫先看颜色,青色的是上品,黄色的次之,红色的再次之,黑色的又次之,白色的最差,扔在地上都没人要。
少年捕得的这只蟋蟀乌头黑脑,个子偏小,也就是士官级的,少尉都算不上,还敢叫猛将张飞,真是好笑,难怪没人买,当陪练都不够资格,乡下小孩子玩玩可以,上不了台面。
“这蟋蟀不错,你们准备卖多少钱?”周宣问。
两个少年互相看看,被弹了脑门的少年鼓起勇气说:“五十文?”
周宣头一歪,吩咐来福:“来福,给他们一百文。”
来福心想:“姑爷傻呀,人家要五十你给一百!”不敢怠慢,赶紧掏出一串铜钱给那两个少年。
两个少年看着手里的钱发呆,好一会才醒悟过来,喜形于色,连声说:“谢谢公子,谢谢公子。”把瓦盆交到来福手里。
周宣笑道:“不用谢,你们以后抓到好虫也可以来卖给我,我就住在那边的秦府,门前有三棵大槐树的,我叫周宣。”
两个少年惊喜交集,找到固定的主顾那真是太好了,而且这主顾又特豪爽,齐声说:“好,我们一定给周公子抓来好虫,夜里就去抓。”
周宣心想:“现在处暑过了,野外蟋蟀越来越多了,你们抓来一堆没品的蟋蟀叫我买,把我当有钱无脑的冤大头。”说:“我教你们两个捉虫的诀窍,一是选地方,最好是古建筑废墟,碎砖硬石呀,那里出的蟋蟀一般都不会太差,还有就是听声音,蟋蟀的鸣声要洪亮刚强最好,一般好蟋蟀不会叫个不停,要隔好久才叫一次,而且特别警觉,稍有动静就哑口无声,找都找不到,所以说你们要捉的话要小心,还得有耐心。”
两个少年钦佩地看着周宣,点头说:“我们记住了,我们夜里去甘棠湖上的周瑜点将台那边守着,一定要捕到好虫来献给周公子。”
两个少年一个名叫汤小三,另一个叫胡统,汤小三就是脑门挨弹丸的那个。
看看天色不早,周宣牵着晓笛回家,家丁来福捧着一个瓦盆跟在后面象个要饭的,很搞笑。
有辆马车停在秦府门前,这不是秦府的那辆单辕马车,而是阔气的双辕马车,秦府来贵客了?
来福的同事,家丁宋大春在门前探探脑,看到周宣三人回来了,赶紧跑过来说:“姑爷,有个人找你,等了好一会了。”
周宣觉得稀罕,这世上除了秦府的人还有谁认得他,会来找他?走进去一看,一个戴乌纱襥头,穿浅蓝色衫子的粗壮中年壮汉正在庭前踱步,似乎心神不宁,咦,这不是上午斗蟋蟀时遇到的那个中年壮汉吗?肯定是要买口琴,都追到这儿来了!
那中年壮汉一见周宣,笑着迎过来,施礼道:“周公子,在下林岩字黑山,冒昧登门,打扰了。”
周宣呵呵笑道:“原来是林先生,来来来,天热,喝杯茶再说。”
周宣这人一向好客,喜欢交朋友,虽然知道这个林黑山是冲他口琴来的,口琴他是肯定不会卖的,但何妨交个朋友,买卖不成仁义在嘛。
宾主坐定,仆妇上茶。
林黑山显然是个很沉得住气的人,一盏茶慢慢的喝了大半才开口说:“周公子想必也知道林某的来意,林某对公子的八音宝琴是爱不释手,所以恳请公子割爱,价钱方面都好说,外面的马车上就有白银三千两,不知公子意下如何?”说着,眼睛盯着周宣,一脸的期盼。
周宣说:“林老哥——”
周宣是人来熟,两次见面就称兄道弟,“——兄弟不是不肯出让,冲老哥这份锲而不舍热爱音乐的精神,兄弟就是白送也是应该,但是,这宝琴对兄弟我的意义那是非常重大,是我祖传之物,我从海外流亡到这里,一度钱尽粮绝,三天三夜没吃上一粒米饭,饿得前胸贴后背也没想过要出卖宝琴,林老哥可明白兄弟的苦心?”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人家还能不明白吗!
林黑山抿着嘴、皱着眉、点着头表示理解,虽然被拒绝了,但对周宣的观感反而更好了,说:“周兄弟原来是海外归侨,怪不得有这样的奇珍异宝,不过上午赌蟋蟀时周公子是不是太冒险了,输了你怎么办?”
周宣微笑道:“不是冒险,是判断,我早看出林老哥那只虫是厉害的勾头了,如果不是有十成把握,我怎么会用祖传宝物冒这个险!”其实他哪有十成把握,最多五成,不过既然赌赢了,那自然由得他吹,强者运强嘛。
林黑山眉毛一挑:“原来周兄弟是虫道高人,林某还以为你是行险侥幸呢,我们节——我府上秋凉之后也要举行斗虫大赛,到时一定邀请周兄弟参加,还有,周兄弟如果要出让这宝琴,我是说万一,万一要出让宝琴请一定找我,就到上午斗虫的沐风楼找那个老板,他会立即通知我的。”
周宣说:“这个不用说,要转让的话,林老哥肯定优先。”
林黑山带着一脸的遗憾离开秦府,家丁来福和宋大春两个人更遗憾,眼看着那载着三千两白银的双辕马车远去,恋恋不舍呀,他们几辈子加起来也没见到这么多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