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者必败,当今圣上,绝非可欺之君。”
李沐送崇祯出了府,低低的苦笑一声,回到自己宅邸后方,看见衍圣公孔胤植正好整以暇的对着一棵枇杷树蹦蹦跳跳的,看上去似乎伸手要去掏上面的枇杷。
“对寰,对寰?”李沐看孔胤植这时候还有心情在那摘枇杷,很有些无奈的道:“你如此冷静,心中难道早有定计?”
“云琪,我们这么多年来,还是太小看皇上了。”孔胤植好不容易从树上摘下一个枇杷,皮也不削的就往嘴里一扔,一边嗯嗯啊啊的满意点头,一边接着说道:“魏忠贤越倾向于小福王朱由崧,皇上就一定不会选他,因为皇上知道,魏忠贤在天启朝,一直以来,就只有一个对手,或者说,只有一个真正的威胁。”
“我?”
“当然不是。”孔胤植轻轻笑道:“你虽有重兵,但不在京畿,兵符虽在手中,但调动粮饷,均受朝廷辖制,肯定杀不了他,怎么算得上对手,我大明朝唯一能杀得了魏忠贤的,只有皇上自己!”
“你是说。。。”李沐迟疑的道:“皇上会对魏忠贤下手了?可是。。。皇后传来的消息,皇上尚在昏迷啊。”
“所以说,我们一直以来,把皇上看得太简单了。皇上是魏忠贤唯一的威胁,自然不会同意他属意的人选。昨日东海传来的简报你到底看没看?”孔胤植对李沐这种当甩手掌柜的行为很是不满,气呼呼的道:“又不给我发俸禄,什么破烂文书都要我去看。昨日简报上说,皇后在坤宁宫召见了一个人,叫徐应元。”
“徐应元?”李沐觉得这个名字很是陌生,思来想去,也不知道哪里见过这位。
“徐应元,是魏忠贤曾经的赌友,现在信王的贴身大太监。”孔胤植说着,语气渐渐的蒙上了一层担忧之意:“若是皇上授意,那么陛下属意人选也已经很明显了。”
“陛下,要用徐应元对魏忠贤下手?”李沐更奇怪了,若是属意崇祯继位,魏忠贤不过皇家鹰犬,靠圣眷攀至高位,真要新皇帝想杀他,绝不是什么难以完成的挑战。
“废话,皇上杀魏忠贤,找什么徐应元?”孔胤植也是同李沐所见略同,故而淡淡的对李沐道:“皇上想对付的,其实是你。”
孔胤植顿了顿,叹息一声,无奈的说道:“如若新帝继位,彼时手握重兵,总制九边的少年权臣,君也!威望盛隆,一呼百应,被九州百姓奉若神明的大明神将,君也!大明天下,唯所虑者,只有你一人,皇上有时是荒唐了些,但此时为大明江山社稷所虑,君必除之!云琪,若陛下龙体康健,自然相得益彰,共匡朝野,可如今皇上圣躬有恙,甚至有性命之虞,朝堂权力更迭,你和陛下,已是水火之势,不是他死,就是你亡!”
“对寰?!”李沐听闻孔胤植此话,一时惊得没说出话来,自从李沐认识孔胤植以来,从来都觉得这位衍圣公一副谦谦君子,好好先生的模样,这回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实在出乎李沐的预料。
孔胤植没有顾及李沐惊讶的目光,接着开口道:“只要选信王做新君,魏忠贤就必死无疑,徐应元入宫,肯定也是接了消息的,说不定连密旨都准备好了。双管齐下,同时除掉你和魏忠贤两大权臣,至少留给新君一片自由施展的空间,皇上,毕竟是大明的天子,任何感情,道义,都比不过朱明天下的传承。”
“所以,江南名医国手李中梓,数次赴京遇刺,不得不返回上海一事,也是你做的?你陪我去过东南,知道李中梓医术高明,害怕就算他不能治好皇上的病,也会给皇上留下充足的时间布局。”李沐忽然想起了什么,不由得惊呼道:“不可能,若你假手东海,我怎会一无所知。”
“云琪,我从未假手东海。”孔胤植微微摇头道:“你也太小看我衍圣公府千年传承了,李国手乘坐官船赴京,必然要经过山东境内,只要我不想让他过去,他就绝没有过来的道理。”
孔胤植身为李沐参谋本部的总参议,为李沐出谋划策,不知凡几,久而久之,都让李沐有些忘记了,这位总参议,还是至圣先师的世孙,大明朝钦封的超品衍圣公,论爵位,比李沐还要高上两级,孔氏在山东一代经营数百年,岂会毫无家族势力?
“云琪,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孔胤植继续沉声道:“只要今上不对你出手,待到新君继位,他根基尚浅,肯定不会轻易与你为难,现在我们,最需要的东西,就是时间!”
“时间。。。”李沐喃喃的道:“所以,我就必须对皇上出手吗?”
“李云琪,你的理想呢?你的抱负呢?万世之成法,现在刚刚有了起色,东南诸省,大理寺刚刚设立,一切都需要你的鼎力支持,若是你有不测,人亡政息之后,数年心血,便尽付流水!”
。。。
后花园里,只留下李沐一个人,怔怔的发着呆。
天启不算什么好皇帝,但确实是个好工匠,好朋友,但是权力就是如此残酷。也许天启并不想对李沐做什么,但是李沐心里知道,为朱明天下计,像李沐这样身居大学士,又手握数十万重兵的少年臣子,绝不可轻纵。更不要说,他还有一个神将的头衔,在百姓心中,地位崇高无比。
曾几何时,朝鲜王李??对他举起屠刀的那一瞬间,也是这般心境吧。
至于孔胤植,那是个看似温良,实则精明的谋身之辈,无论大明朝的结局怎么样,他孔府身为天下读书人的老师,都可以超然于物外,你见过哪个朝代为难过孔子后裔?若是李沐真的得掌大权,甚至日后更进一步,他孔府自然也是水涨船高,获益不浅。并且,毫无飞鸟尽,良弓藏的担忧。
“都是好算计啊。”李沐冷笑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