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派人回返锦州调兵以后,李沐无力的瘫倒在椅子上,疲惫的揉了揉脑袋,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事情太多了,让他觉得一时间难以应付。
“公子。”听到熟悉的声音,李沐这才露出一丝温暖的笑容,转过身,看到穿着红色对襟梅花袄,白色百褶流仙裙的伊宁端着一杯还散发着热气的茶碗,轻手轻脚的走了过来。
李沐从伊宁的手中接过茶碗,看着伊宁明媚可爱的双眸,轻声问道:“伊宁,你来朝鲜,为什么不回家看看呢。”
伊宁怔了一下,只是低头默然,带着一分哭腔道:“公子是觉得奴婢家世贱民,要赶伊宁走吗?”
“这是说哪里的昏话。”李沐赶紧抓住小侍女的手:“你是我最信任最贴心的人,我要你永远都在我身边陪着我。”
伊宁看着李沐的眼睛,眼里满满都是喜悦和幸福的光芒:“嗯嗯,伊宁要一直服侍公子的。”
“可是我不能看着你家人生活困顿,我不闻不问啊。”李沐温柔的说道。
“我家里都是贱民,入不得公子的眼的。”小丫头虽然不愿意说,但是对于自己的身世还是充满了自卑的。
贱民,就是比平民还低一等的阶层,是整个朝鲜社会的最底层,不仅贫困无比,甚至连参加科举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都没有,世世代代都只能为奴为婢,是社会阶级中被抛弃的一部分人。
“你这傻丫头,出身如何并不重要,在我眼中,你比满朝公卿,将相王侯都重要百倍,所以啊,有机会带我去看看你的家人吧。”李沐认真的说道。
“那。。。公子您说什么时候有空就好。”伊宁怯怯的说道。
李沐轻轻拉过伊宁,让她坐在自己的椅子上,然后自己站起身来,为自己的侍女耐心的研起墨来。
“今天继续教你写字。”李沐笑着说道。
伊宁的小脸露出兴奋的笑容,重重的点点头,开心的拿起毛笔,开始一笔一划的写起字来,李沐就站在她的身边,看着小丫头妩媚窈窕的身段,如烟如瀑的长发,感受着一瞬间的宁静,渐渐的有些痴了。
“李大公子,倒是好兴致啊。”突然传来的声音,把李沐和伊宁都吓了一大跳。
李沐回头一看,只见一身白色薄纱长裙的洛鸢正站在不远处,似笑非笑的看着一对主仆异位的奇怪景象,眼中满是戏谑之色。
“洛姑娘,数日不见,身体可好些了。”李沐语气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波动,只是淡淡的问道。
倒是伊宁吓得不轻,赶紧站起身来,躲到了李沐的身后,脸红的都能煮熟鸡蛋了。
“不劳太保大人挂念。”洛鸢还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模样,只是浅笑着说道:“太保大人果然异于常人,居然甘心为一个卑微的侍女添香。”
添香是用以形容侍女服侍主人读书的香艳画面的,这里用来形容李沐,明显带着一种讽刺的意味。
可惜的伊宁的汉语水平不够,听不懂洛鸢说什么,否则小丫头肯定会出来跟她理论一番了。
“洛姑娘,你太执念了。”李沐毫不在意的笑道:“伊宁是我的侍女,也是我的知己,在我眼中并不卑微,我做多了家国天下换伊人一笑的蠢事情,你就该知道,我在乎的是什么,不在乎的是什么。”
洛鸢似有感触的愣怔了一下,这个男人,手握数万精兵,官居一品太保,还是世袭的宁远侯,在战场上,是举国皆知的冷血屠夫,死在他手上的敌军千千万万。却又带着十万大军去保护自己的女人,站在一边为自己的侍女研墨。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洛鸢有些好奇。
她不知道,当一个女人急切想了解一个男人的时候,正是沦陷的危险先兆。
愣了一瞬间,洛鸢回过神来,依然淡淡的说道:“这次我来,是向太保大人辞行的。”
“你要走了?”李沐不自觉的出言问道。
“我不能走吗?”洛鸢突然笑了,笑的如同海棠绽放,美轮美奂,这姑娘身量很高,一双修长的玉腿勾人心魄,笑起来更是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魅惑气质。
李沐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那一句话,只是有几分尴尬的道:“这个,确实不是我该问的。”
“那你说不让我走,我就不走了。”洛鸢突然一改往日冰冷的样子,颇有些顽皮的说道。
“这。。。我。。。”李沐半晌不知道说什么。
“既然如此,那我就过几日再走吧,太保大人,不要怪我在你这里蹭吃蹭喝哦。”洛鸢笑着说道,转身自顾自的离开了李沐的房间,留下一阵淡淡的栀子花的清香。
“洛姑娘,你。。。”李沐似乎有话想问,却还是没有说出来。
走在回廊上的洛鸢,脸色却阴沉的要滴出水来,良久,她在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罢了罢了,李沐,你救我两次,这一次我就帮你一回,算是还你的人情吧,从此我们再不相欠了,圣母在上,还请饶恕弟子这一次。”洛鸢低低的嘟囔道。
李沐看着洛鸢出去的身影,不觉莫名其妙的摇了摇头,又开始回身教伊宁写字。
还没过两天安生日子,就在李沐焦急的等待锦州方面的回信时,突然外面传来一阵喧哗之声。
“公子,公子!”三跃急匆匆的从外面跑进李沐的房间,看李沐的房门开着,也就没有通报,赶忙步入房中,对李沐抱拳道:“公子,出事了。”
“什么事?”李沐问道。
“世子翊卫司的官兵,突然包围了国宾馆,说要帮我们加强警戒,不允许任何人出入。”三跃说道。
“世子翊卫司?!”李沐吃惊的站了起来:“世子翊卫司是李倧的嫡系卫队,怎么会包围国宾馆?”
“这个属下不知,来的将领也不肯透露任何消息,只说由于汉城近期不宁,奉王命对国宾馆严加警戒,保护公子和天朝使臣的安全。”三跃说道。
李沐默默的坐了下来,仿佛有了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随后对三跃道:“速请杨大人,熊军门父子前来!”
“诺。”
国宾馆的厢房内,李沐,杨涟,和熊廷弼父子正坐在四张檀木太师椅上,气氛显得非常的凝重。
“督师,现在情况很明显了,朝鲜王为了保住他的王位,必须控制住你和玥然格格,把你们当做沟通建奴,叛国通奴的同党,才能为他之前推翻光海君的行动提供有力的大义名分。”熊廷弼沉声说道。
“不,我不信,我与李倧是最好的兄弟,我不信他会这样,他不是那样的人。”李沐摇了摇头,坚定的说道。
“督师,你认识他的时候,他尚是一位无权无势的王子,手中无兵无权,当然可以和你做朋友。”熊成也紧跟着父亲说道:“但是现在的李倧,已经不一样了,你忘了光海君为了保住王位,不惜拿朝鲜满朝文武大臣做赌注吗?他是一国之君,王位是他的生命,他把光海君毒瞎双眼,流放江华岛,难道不害怕自己有一天也会步光海君的后尘吗?”
“可是,他为什么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不能和我商量呢?为什么要这样做。”李沐有些痛苦的抓着头发,不可置信的说道。
说到底,李沐不是从这个时代成长起来的真正勋贵子弟,还没有完全了解政治圈子的游戏规则,政治,是人类社会所诞生的最阴暗最可怕的产物,这是人类阴暗面和智慧的极致表现,在这个圈子里,没有感情,没有人性,没有对错,只有利益。
“督师。”杨涟想了想还是沉声开口了:“现在情况如此,由不得你不信了,我们必须命令卫队早作准备,防止朝鲜官兵偷袭国宾馆。”
“是啊督师,我们应该早做准备啊。”熊成急声道。
李沐无力的坐倒在椅子上,沉默了半晌,无奈的说道:“命令北云兵和经略卫队,今日起全部配发实弹,进入战时警戒状态,进行两班轮休,十二个时辰不间断的给我盯紧世子翊卫司。”
“诺。”熊成领命而去。
李倧,我的好兄弟,我们之间,真的因为权力,要在战场上相见吗?李沐默默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