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都是西夏人骄横,宋人的使节虽然不至于低眉顺眼,至少是绝不会惹是生非的。现在姓沈的过来,大有一副强龙压地头蛇的意思,这便让人生厌了。
不过沈傲毕竟是郡王之尊,也无人敢来挑拨。
西夏的皇宫,大体和汴京差不多,只是格局差了一些罢了。同样是宋人制式的楼台亭榭,也同样是深红宫门,从宫门沿着重轴过去,便是崇文殿,其实说来也是有意思,大宋明明崇文,主殿却是讲武,西夏明明重武,却是崇文。
可不管怎么说,这一代的西夏皇帝李乾顺确实是崇文,西夏自李元昊建国以来,一直存在着“蕃礼”与“汉礼”之争,到李乾顺即位的时候斗争加激烈。李乾顺对汉礼十分倾慕,便先借御史中丞薛元礼之口倡导儒学,在薛元礼的上疏中称:“士人之行,莫大乎孝廉;经国之模,莫重于儒学。昔元魏开基,周齐继统,无不尊行儒教,崇尚诗书,盖西北之遗风不可以立教化也”。因此,只有重提倡汉学,能改变夏的不良风气,挽救面临的危机。乾顺采纳了薛元礼的建议,下令在原有的“蕃学”之外,特建“国学”,教授汉学。挑选皇亲贵族弟300人,建立“养贤务”,由官府供给廪食,设置教授,进行培养。
因此李乾顺的朝里,汉官倒是颇多,一时也是文风鼎盛。
沈傲的事迹报到宫中,李乾顺正与西夏高僧谈佛,听了这消息,眉头一皱,道:“都说沈傲乃是,今日知道,原来也是个莽夫,也不过如此。”随即不屑地撇了撇嘴。
对坐的高僧发名为憬悟,颇受李乾顺信赖,他不由地皱起眉来,道:“陛下说的可是宋国的沈傲?”
李乾顺颌首:“然也。”
憬悟淡淡一笑道:“此人是大,小僧早闻其名,何以陛下说他是莽夫?”
李乾顺便将此事和憬悟说了,憬悟道:“陛下,小僧倒是收藏了他几首词儿以及书画,其人行书作画神鬼莫测,用笔之妙,可谓世之罕有,所作的诗词亦是上乘,宋人常说他是天下第一,倒也不虚妄。”
李乾顺一向爱好儒学,对书画也颇为精通,也写得一手好字,这时听了,颇有些争强好胜地道:“沈傲的行书,比之朕如何?”
憬悟淡笑不语。
李乾顺道:“大师为何不言?”
憬悟启口道:“出家人不打诳语,可若是实言相告,又怕陛下不喜,是以不敢说。”
李乾顺大笑道:“这么说,朕的行书不及他了,朕只知道大宋皇帝赵佶行书优美,自叹不如,却不料还有个沈傲。”说罢道:“那么李重与他相比,如何?”
憬悟只是摇头。
李乾顺又问:“石伦呢?”
憬悟还是摇头?
李乾顺报出的几个人,都是西夏国杰出的书画大家,见憬悟的样,心里颇为不悦,道:“朕不信他当得起大师这般推崇,过几日召他觐见,倒要见识见识他的能耐。”
憬悟笑道:“陛下万金之躯,何必要和他置气?”
李乾顺摇头道:“我西夏崇尚汉礼二十年,汉学已是深入人心,岂会连一个沈傲都不如?朕听说沈傲年不过双十,这样的少年,只怕也就是一个仲永罢了。”
《伤仲永》乃是王安石的作品,早已流入西夏,李乾顺精通汉学,岂会不知道这个典故?在他看来,一个少年,岂能有这般成就,何况是行书?多少人究其一生,能有一分、二分的成就就已是天纵过人,所需要的,是天长日久的练习揣摩;沈傲这样的年纪,便是三岁练习字帖,也不过十几年的功夫,怎么可能比西夏的名家大儒厉害?
憬悟垭口不言,转而道:“陛下,还要谈佛法吗?”
李乾顺黯然道:“罢了,一个沈傲,扰了人的心境。”
憬悟笑道:“陛下何必自寻烦恼?相由心生,不必理会即是。”
李乾顺沉默了一下,道:“朕终究还是凡夫俗,抛不开杂念。”
憬悟站起来,合掌告辞,飘然而去。
李乾顺沉吟了一下,叫人拿来笔墨,在案上写下一幅字帖,随即摇头,喃喃自语道:“朕的行书,当真比不过那个莽夫?”
正说着,突然传来一阵铃铛脆响,一个轻盈的身跨入门槛,用着清丽的口音道:“父皇不是在与憬悟谈佛吗?为何又临时起意写行书了?”
李乾顺呆了一下,抬眸一望,淡笑道:“原来是淼儿。”
这少女穿着鹅黄短袄,服色固自不同,形颜亦是大异,她面庞显得有些圆,眼睛睁得大大地,虽不是明艳绝伦,但神色间多了一份温柔,却也妩媚可爱。
少女莲步过来,凑过头看了李乾顺的行书,拍手道:“父皇的字帖比从前写得好了。”
李乾顺黯然地将笔放入笔筒,道:“你说好没有用,唯有别人说好行。”
叫淼儿的少女歪着头,清丽俏皮地道:“有谁说不好吗?”
李乾顺哑然失笑,道:“朕只是有感而发,这一趟朕为你选婿,如今各国王、王爷都齐集在龙兴,淼儿,女大不中留,朕是该为你打算了。”
淼儿皱起了鼻,道:“女儿留在父皇身边难道不好吗?为什么一定要嫁出去?”
李乾顺只是摇头,心事重重地道:“有些事,朕不能说,将来你会明白的。”说罢叫这少女坐下,正色道:“依朕来看,金国的完颜宗杰是出众,据说此人极有勇力,你想不想做他的妻?”
党项人虽说崇文,可是一些风俗仍然与汉人迥异,汉人说话往往婉转,而这李乾顺直截了当地发问,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淼儿脸上飞上一抹嫣红,道:“我看他身似铁塔一样,真吓人。”
李乾顺轻抚着她的背,安慰道:“便是这样的男人能保护你,让你不受欺凌。”
淼儿抬眸,天真地道:“我的父皇就不是这样,不一样时时刻刻在保护我不受欺凌吗?”
李乾顺一时讶然,沉默了一下,道:“当今天下,金人强,有横扫宇内之志。屡屡进犯契丹,契丹人已是穷途末路,早晚要灭亡。金人灭辽之后,或西取西夏,或南下大宋,不管结局如何,嫁给完颜宗杰,既可庇佑你的族人,也可以给你找个归宿。”
淼儿努了努嘴,看到李乾顺一脸忧心忡忡的样,乖巧地道:“孩儿明白了,可是那什么完颜宗杰要想娶孩儿,让孩儿心甘情愿随他去金国,也要拿出几分本领出来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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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兴府鸿胪寺这边虽是门可罗雀,却也不是没有人来拜访,由此可见,沈傲的人缘还是有的,比如第二日一大清早,辽国王耶律阴德便来了,这耶律阴德据说还是耶律大石的长,将来极有可能继承帝位,是大辽的储君,由此可见,耶律大石为了这一趟明知不可能成功的选婿下足了本钱。
沈傲看了名刺,口里道:“耶律阴德,祖宗没积德选这么个名字?”腹诽了一阵,叫人请他进来,耶律阴德长得颇为壮硕,耶律大石篡位之前,乃是辽国大将,节度辽国兵马,他的儿自然是要安排入心腹军中的。
这耶律阴德一见到沈傲,哪里敢摆出什么架?乖乖地行了礼,口里叫了一声:“沈兄。”
沈傲呵呵地笑,引他坐下,又让人上了茶,和他寒暄,先是问起辽国与金国交战之事,耶律阴德摇头叹息道:“父皇虽然厉兵秣马,有了一番气象,只是无奈金国势大,屡屡入边袭掠,国中军马已是疲乏不堪,再打下去,一旦金人入关,我契丹恐有灭族之祸。沈兄,眼下这个局面,若是西夏一心倒向金国,则大辽必死无疑,而大宋只怕也是危在旦夕。所以这一次父皇叫我前来,便是不娶回西夏公主,也要居中破坏,不能让金人得逞。”接着,他苦笑道:“虽说事在人为,可是西夏国主早已属意那金国王完颜宗杰,金人的队伍一到,便几番在宫中设宴款待,优渥之极。反观契丹这边,却是置之不理,胜负早已在西夏国主心中,叫我们过来,也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
顿了一下,他打起精神,笑道:“不过大宋派来沈兄,倒是让我有了几分希望,大宋与契丹联手,定能阻止这桩联姻。”
沈傲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自己和耶律阴德的目的都是一样,也算是盟友了,只是这契丹人八成是靠不上的,笑道:“殿下抬爱,本王也是刚到这里,许多事还没摸透,殿下是几时来的?能否相告一下。”
耶律阴德不敢隐瞒,将自己知道的一股脑说出来,譬如吐蕃国王也早已到了,这番过来,颇有些想和西夏化干戈为玉帛的意思。还有国王与金国王是一同来的,至于西夏国的态度,已经不言自明,耶律阴德举了几个例,无非是说西夏国优厚金国而冷淡其他王。
沈傲只是阖目听着,有时会发问道:“吐蕃国要和西夏求和,那岂不是首鼠两端,想背弃我大宋?”又或者道:“大理国王为什么也被请入西夏宫中赴宴?”
耶律阴德解释道:“大理国崇尚佛学,国内高僧云集,那王据说对佛理也阐述的很是精妙,西夏国主李乾顺一向礼佛,是以请他入宫。”
沈傲心里腹诽,早知如此,本王该多向空静两个禅师学习点佛理是,如今临时抱佛脚,不知佛祖他老人家肯不肯点化一下。
耶律阴德忧心忡忡地道:“不管如何,如今的时局,对你我都不利,一日不改变西夏国主的态度,只怕到时候只能眼睁睁看那完颜宗杰抱得美人归了。”
沈傲对耶律阴德毕竟有些堤防,也不会说出自己的真心实意,撇开话题和他说了些闲话,送他出去,道:“殿下不必太过忧心,凡事顺其自然,事到临头,再做决断也不迟。”
耶律阴德叹了口气,道:“也只能如此了。”便告辞坐上马车。
将耶律阴德送出去,沈傲回到屋内,又是提笔写奏疏,将耶律阴德所谈及的事全部写上去,像他这种做冤大头的,一定要反反复复陈说自己的危险和尴尬处境行,否则怎么表现出自己的忠贞和操守。
下笔大是渲染了一番,又拿起来自己读了两遍,连自己都为自己的感动起来,一不小心流了一滴眼泪,叫来了个校尉,将奏疏送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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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提早送到。因为老虎刚到广东,还要安顿,许多事没有头绪,我在火车上已经码好了,不会断,也不会少,但是的时间可能会有冲突,有的时候的早,有的时候的晚,后天就可以正常了,所以大家发现了问题,不要惊愕,不要大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