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处距离滩涂不过里许的山林里,藏着一群人,而现在,他们仍旧呆在那里边,但是,他们恨不得把自己的眼珠子挖出来,狠狠地扔过去,让自己能够把一切看得更清楚一些,那些凶狠剽悍的蒙古铁骑的冲击一直就没有断过,可是,那些火炮的轰鸣,以及密集得如今炒豆一样的清脆枪声也一直没有停歇,而那面血色战旗,仍旧昂然地迎着风雪傲然挺立于高崖之上,烈烈而展。旗下,那白色的身影也一直没有移动,虽然从蒙古骑兵发起攻击到现在不过是短短的半盏茶的功夫,但是那种疯狂的进攻,让吴平等人觉得时间难熬到了极点。
从一开始到现在,枪声仍旧密集,炮火的轰鸣仍旧极富节奏,一切都表明,那三千名黑衣黑盔的海军陆战队员,硬是生生地将那只悍狠无匹的蒙古铁骑给拦住了。
这等战力,吴平实在是无法想象,那些义军将领也同样只能缩缩脖子,满脸的羡慕与赞叹。“有这样一只面对凶名昭昭的蒙古铁骑都敢硬抗,而且还能够抗得住的军队,天底下,他们还有哪里去不得?”吴平不得不如此感慨道。
他的身后,那些亲族与部将都流露出了赞同的表情。
而在这个时候,刘老道正在几名心腹的保护之下,站在河的对岸,看着那些黑衣士卒冷静地抵抗,或者应该说绞杀着那一批批像是蝗虫一样扑来的蒙古铁骑。
也不知道他们到底那来的那些恐怖到令人发指的火器,看看那些黑衣士兵们的射击,几乎像是永远也不需要装填子弹一般,即使停歇下来之后,也不足一分钟的时间,又会再次从枪管里喷吐出致命的弹丸。
还有那种一直在持续的火炮轰鸣,那种恐怖的威力,绝对超过了他们的认知与想象,如果说在这一场战斗之前,刘老道等白莲教众对于这一只军队抱着一种怀疑并且充满了敌意的态度,那么现在,他们的心里边对于这一只军队,他们的心底只剩下了无法与之匹敌的绝望与深深的挫折感。
“天底下,何时有了这么一只强军了?”一位白莲教成员涩声道,他的表情麻木僵硬得就像是那刚刚打了一针超剂量的肉毒杆菌。
“区区三千兵马,全歼过万官兵,护送着这只义军两天两夜之后,仍旧让这一只蒙古铁骑在他们的面前撞得灰头土脸……我们白莲圣教,若是能说服他们投靠于我,有这样一只护教强军,怕是连京师都能打下来。”刘老道深深地长叹了一口气,有些萧瑟,有些落寞地转身朝着西南方向行去,这种话,也只能说说罢了,且不论那些人跟那位对于白莲教的教义丝毫不感兴趣,甚至是厌恶的李正道是同一伙人,对方既然这等军队,又怎么可能会去投靠白莲教?
“教首,我们这是去哪,怎么不跟着那些义军一道?”一位赶上来的白莲教核心教众看到刘老道心灰意冷地翻身上马之后折向西南而行,不由得一愣,旋及冲上了前去追问道。“我们的任务还没有完成,那些义军我们可还没……”
在那刘老道那冷淡得近乎漠然的眼神下,他的话渐渐地越说声音越低。
“你们难道看不出来,这只义军的心,已尽归了那些黑衣人了,就算是老朽再费上多少唇舌,也没有办法让他们改变心意的,与其继续留下来受人白眼,还不如离开的好。”刘老道还是决定解释一下,让这些人明白这个道理。
“没想到,那个老道还挺识趣的。居然自己就这么走了,也好,省得到了九州,还要设法将他们这些人洗脑,也是个麻烦事。”正在帮助那些义军部队,维持着那些父老乡亲们的队伍,努力向南奔行的李正道看着那几个消失在了风雪之中的身影,嘴角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然后把视线投到了河对岸的战场之上,此刻,战斗已然进入了白热化。
大批的蒙古骑士就像是一群输急了眼的赌徒,怎么也不相信无敌于天下的蒙古铁骑居然会输给一群泥腿子的汉人,在攻击受挫之后,他们纷纷张弓搭箭,意欲用他们的骑射来让对方尝尝厉害,可是弓箭在没有集中形成覆盖式射击的情况之下,很难对敌人造成有效的杀伤,另外一点就是,这三千人的海军陆战队队员,一律都要披甲。
毕竟他们是在战舰上与敌人肉搏交战的主力兵种,铠甲的防护,能够在保证他们在杀伤敌人有生力量的同时,让自己获得更大的生存机会。
虽然他们的铠甲只有护臂和腿板,以及胸甲和钢盔,但是这些就已经足以将他们的绝大部份要害遮掩住,在这种防御之下,那些稀疏的弓箭很难对他们构成致命的威胁。
位于后队的参领部日固德用力地勒住了马头,在蒙古语中,部日固德就是雄鹰的意思,可是现在,他已经丧失了雄鹰那种锐利的气势,身下的马匹不安地踩踏着地面,他那闪烁着惊惧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那一团团的火光还在持续崩裂,蒙古勇士们在那些可怖的炮火打击之下,已经无法再像最初一般保持住队型,渐渐地,原本汇合的洪流现在已经呈现出了溃散的迹象,已经有很多的蒙古骑兵开始有意识地收束马缰,想要绕开对方对阵地的炮击,但是,更多的人却已经与这位参领一样在犹豫。
不知道是该继续无畏地送死,还是该放弃掉蒙古人深刻在骨子里的悍勇与骄傲,像个懦夫般转身就逃。
“参领大人,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孩儿们战死了很多了,但是那些汉人实在是太狡猾阴险了,而且又有那种我们从未见过的可怕的火炮和那种用手一扔就会爆炸的铁球。”一位年近五旬,却仍旧强悍的骑兵军官纵马跑到了参领部日固德的跟前是,一脸的焦急与期盼。“再这么打下去,我们卓索图与昭乌达的孩子们将不会剩下多少……”
每一秒,每一分,死亡都在继续,一位又一位的蒙古勇士的倒下,他们用性命所交换到的东西,只不过是一枚枚的弹丸,开战之初到现在,对方的阵型仍旧没有半点被扰乱,而强悍的蒙古铁骑,居然连他们的跟前都冲不到,那些致命的弹丸总会歹毒地钻入那些位于前方的勇士和他们座骑的体内,造成可怕的伤害,让他们丧失前行的行动能力,甚至是带走他们的生命。
到目前为止,已经损失了一半的人马,这才不过是短短的一柱香的功夫,在那一里不到的攻击面上,就足足地倒下了一千多具尸体,还有侧面,同样也倒下了数百名英勇的蒙古骑兵,更是还有不少被困死在那些铁丝网的间隙,绝望地呼嚎挣扎,最终倒在那些冷血而又冷酷无情的黑衣士兵的枪火下。
参领部日固德摇了摇头,这样的攻击既然无法奏效,那么,再拖下去也不会有太大的效果,只等于是拿自己人的性命去填满那些空白而已,虽然他也恨不得冲上前去,但是,无谓的死亡除了证明勇敢与愚蠢等价之外,再不会换得更多的东西。
“吹号角,后撤,让我们的勇士后撤整军,再想办法。”参领部日固德长叹了一声,下达了新的命令,可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了那密集的蹄声踩踏着地面的声音突然从他的侧后方传来,不由得有些愕然地转过了头来。
一队没有任何旗号的旗兵集团,突然之间从那山林之中涌出,然后,朝着那些丝毫没有防备的蒙古骑兵的后背袭来。
“骑兵,敌人的敌兵!”刚才那位老蒙古人大声地叫喊了起来,他的眼睛不可置信地瞪圆起来,怎么也想不到,敌人居然在这个时候还留有后手,而且居然还是一只实力不小的骑兵。
“该死的汉人!吹号角,调转马头,我们冲上去,让他们知道,马背是蒙古人的天下。”参领部日固德勃然大怒,这些卑鄙的汉人居然妄想用骑兵来对付蒙古骑兵,这简直就是妄想,那些黑衣人用那些可怕的武器挡住了蒙古人前进的步伐,但并不代表这只汉人骑兵有能力对蒙古骑兵造成什么伤害。
“把他们全杀了,用他们的脑袋来祭奠我们蒙古勇士的亡魂。”蒙古人疯狂地叫嚣了起来,努力地扭转马头,恶狠狠地迎了上去,但是,距离实在是太近了点,只有不到两百名蒙古骑兵及时地调整了方向。
吴平努力地弓起身体,手紧紧地握着那只已经装弹完毕的左轮手枪,纵马朝着那些落后的蒙古骑兵杀过去,原本以为他们将不会有出场的机会,只能眼看着友军如同一个大磨盘,将这只强悍的蒙古骑兵碾碎,但是,就在那些位于后队的蒙古骑兵们开始减缓速度的时候,吴平终于看到了那杆久立的血色旗帜猛然挥动了起来。
这一刻,他才明白,那位女将军要的并不是击溃,她似乎有着要全歼这只蒙古铁骑的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