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您既然对梁大人印象颇佳,为何还要……”王敬的问题让赵翼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王敬不敢打扰老师的思考,只是端起了一杯茶水,小口小口地抿了起来,默默地等待着。
“当了一辈子的大清国的顺民,成为了大清国的官吏,一辈子都想着怎么忠于朝庭,可谁知道……如今为师已经老了。”
听到了老师的感慨,王敬却不满地道:“莫非老师是怕日后被那些书生指斥为贰臣?”
“哈哈哈,你这小子,居然敢对为师用激将法。”赵翼不怒反而大笑了起来。果然,被老师揭穿了目的的王敬干笑了两声,这才认真地道:“老师之才,百倍于弟子,而这些日子以来,我随老师也走了不少的地方,想必老师也该清楚梁大人是何等雄才伟业之人,而非是为了一家一姓之天下。所以,弟子才希望老师能够站出来,辅佐大人,不为江山,也要为我华夏九州之百姓,为我华夏同胞尽上一份心力才是。”
“唔……你说的是有道理,不过,还是等等,再等等吧,让老夫好好地想一想。”赵翼这句话让王敬很失礼地翻起了白眼。“老师,弟子听到您这话可已经不下五六次了。”
“多听几次又有何妨?好了,不说这些了,你这次来,除了当说客之外,还有什么事?”赵翼狡诘地眨了眨眼睛笑道,那张老脸上的皱纹让人想起了狐狸。
王敬答道:“大人想让我问问您,您觉得,日后若是没了满清皇帝在人们的脑袋上,那么,天下是会一片安宁,还是会天下大乱。”
听到了王敬的话,赵翼的眉头不由得紧皱了起来:“这……哪朝哪代,交替更新之时,总会是有一番乱局,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可是,天下大乱嘛,莫非那小子是担心人望不足,推翻了清庭之后会引起天下百姓和那些读书人的……”
“老师果然厉害,单凭着这一句话就听出了大人的担忧。”王敬笑道。
“呵呵,读书人,读书人现如今已经没有了过去数千年来的铮铮风骨喽,就算是为师,不也是成天只能暗讽上一两句朝纲混乱,吏治**而已?活得就像是个缩头的乌龟。”赵翼却苦笑着自嘲了一句之后抬起了眼皮。“其实啊,要解决,也很简单,他可是一位杀人如麻的海盗出身,难道连这点手段也没有吗?”
“老师,您该不会是让大人学清庭吧?”听到了赵翼的话,王敬急得从那椅子上跳了起来。
“笨蛋,就算是我让他去学,他也肯定不会。”白了一眼自己的学生,赵翼摇了摇头肯定地道:“虽然我看不顺眼这小子,可是,他那只把刀子对准外寇,为了我华夏流离失散于南洋的同胞,居然敢于去挑战那整个西方,这等气魄,这等胆量,非古之贤君可比,更非现如今的清庭皇帝所能相比,就凭着这一点,为师才会留在香港岛,才会让你这小子给他卖命。”
“那您是什么意思?”王敬倒是十分地认同自己老师的话,为了华夏子民的安危,不论那些百姓是否在千万里之外,梁鹏飞都要让那些敢于欺凌华夏同胞的西方殖民者和那些当地的异族付出沉重的代价。
虽然,梁鹏飞的手段实在是血腥了点,可是,赵翼师徒可不是那种成天只懂得在面对着那些凶残歹毒的敌人时,仍旧把仁义道德挂在嘴边用在心上,刻在灵魂深处的白痴。
所以,落入了梁大少爷的手中,在南洋见识了梁鹏飞的所作所为,看到了南洋如今华人的生活状况之后,看到了那些梁鹏飞搜罗来的那些被清庭封禁的书籍中那些真相之后。
赵翼也不再坚决地斥责梁鹏飞为叛国之贼,也不再提回北方的事情,甚至还指使王敬接受了梁鹏飞的邀请。如今,王敬凭着自己过人的才华和实干,已经成为了梁鹏飞的心腹之一,与孙世杰、倪明同为梁鹏飞最看重的总参谋部的三大首脑之一。
“这恐怕是你自己想问为师吧?”赵翼两眼眨巴着望着自己的爱徒,那双眼睛虽然算不得锐利如刀,可是,却仿佛能够看透人心。
“呵呵,弟子就知道瞒不过老师。然,弟子还真有些看不透梁大人到底要怎么做,虽然我敢说,凭着目前梁大人所控制的十余万精锐之士,还有那只庞大得惊人的水师,哦不,应该叫做海军,完全有能力将清庭推翻。可是为何他仍旧似乎在等待着什么?”王敬的这话让赵翼不由得笑了起来:“你啊,还是太急燥了。梁总兵要的非是一城一国之地,也不是一家一天下,他要做的,是古往今来的帝王从来都不敢做,也不想做的。他岂能不谨慎?又岂能不稳妥行事?如果不然,他这个帝位又岂能坐得稳当?”
“老师,您这话让弟子有些糊涂了,您原本不是说,梁大人他并不想做这个皇帝,可是现如今您又说他帝位能否坐得安稳。”王敬觉得自己的智商跟老师还是相差得太远,总是有些不太明白自己老师那种云翻雾罩的话,很前言不搭后语。
“几千年来,天下人都已经习惯了,天地君亲师,你以为,这五个字,是那样好增减的吗?”赵翼抿了一口茶水淡淡地笑道。
“原来如此,怪不得,怪不得老师您份外推崇那个君主立宪制。”王敬一拍脑袋欣然道。
“是啊,但是,让权于民,那么首先要做的是什么?是让天下的读书人继续抱着那养不活自已的八股和四书五经不放,还是该让他们首先要了解一些东西,而这个前提就是,开启民智。这还是上一次我跟这小子吵架的时候才悟出来的道理,不过,不得不说,孔圣人的这句话,由他一解,倒也颇有一番新意,可若是要做起来,却份外的艰难。”赵翼拍了拍自己的大腿笑道。
“怪不得,梁大人不论是在南洋,还是在安南等地,最先修筑好的殖民地聚落群里,修得最好的建筑,最快的建筑就是学校,而且老师的待遇们也非常之优厚,还经常从西方殖民者的手中搜刮来不少的西方著作翻译,不论是民生还是科技……另外,我听倪参谋说过,梁大人自从前年起至今,往两江一带的沿海投递进去的书籍居然达到了数十万册之巨,报刊之类的也不下这个数量。”
“我们大清……呵呵,习惯了,看看,我老头子现如今也都已经形成了那个叫惯什么来着?上次那家伙骂我的那句里边似乎就有这个词。”赵翼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苦思道。
王敬一脸郁闷地解释道:“惯性思维,不过老师,我倒觉得您们只属于是学术上的争论,梁大人真不是故意的。”
“行了行了,你用不着为他说什么好话,你也不用为为师在他跟前解释什么,这家伙,对我的胃口,哈哈哈……”赵翼似乎想到了某些好笑的事情,居然就这么不顾仪态地大笑了起来,这让王敬不由得一阵头疼,又觉得有些欣慰,至少,自己的老师跟自己说话和谈论某些事情时不再像当初在安定书院时那么鬼鬼崇崇,仿佛这才是他真实的性情。
“因为想要改变大家的对于这个世界沿续了无数年来自大狂妄的看法和想法,要怎么做?那就是,响鼓就得用重槌。狠狠地敲,敲过之后,才能让那些人冷清下来,醒悟过来,然后他们才会清醒的思考。所以,梁鹏飞让英夷狠狠地羞辱了大清,实际上也羞辱了我们整个民族,但是,他这么做,是不得已而为之,不如此,他暗中送往沿海各省的那些书籍和报纸,又能有几人当真?又能有几人会睁开眼睛来看这个世界,已经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不过,任重而道远啊,至少老夫觉得还不够,至于他为何不乘如今举旗,虽然我不清楚他的真实用意,但是有一点我可以肯定,当他真正想要夺取天下之时,清庭肯定无法阻止他的脚步,甚至连威胁都构不成。”赵翼这老家伙眼光歹毒地道。
“这倒是,那些西方强国都不是大人的对手,清庭那百万的士卒,真正能战的又能有几人?而且,光是他们的武器质量和数量上,就完完全全地处于下风。”
“对了,这段时间,想必每天都会有不少的百姓离开中原吧?”赵翼突然又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王敬一呆之后立即答道:“没错,不止是不少,而是很多,像上个月,光是南洋就足足接收了近十万南渡的百姓,另外还有两万七千人直接经由陆路进入了安南地区,而北方,九州岛和北海道上边,如今每个月接收的百姓也不下三四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