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密斯与梁鹏飞的目光一对,就觉得像是有一桶冰冷刺骨的雪水,兜头浇下,浑身的血液似乎都为之一僵,身子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
梁鹏飞只仅仅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只这一眼,就让史密斯有一种完全被看穿的感觉,那种睥睨一切的淡然,让史密斯觉得自己就像是随时会被巨人踩蹋在脚底下的卑微生灵。
“如果这个少年真是一位普通的大清海商,那我就是一头猪猡。”史密斯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他觉得,自己兴冲冲地跑来,接下这一笔大生意,原本以为是自己的幸运,现在看起来,似乎是自己噩梦的开端才对。
史密斯是典型的欧洲人,有着欧洲人那种只相信实力,只屈服于实力的处事观念与原则,而现在的他,已然明白,跟前的这位少年,绝对不是一个自己能够忽悠的主,那样的话,就等于是把自己的身家性命彻底地送上一条不归路。
他也知道,在欧洲,也同样有不少的人有着双重的身份,就像是那东印度公司,表面上看起来就是为专门做商品贸易的正规公司,可是实际上,公司底下,可是有几只私掠船队,专门干那些不法勾当,有时候还替东印度公司打击他们的商贸对手。
跟前的这位少年,想来也肯定是这样有着多重身份的人,一个危险到极点的家伙。“请梁先生您放心,我们英国商人绝对有信誉,这一点,我愿意向上帝发誓。”史密斯现如今语气显得十分地谦卑。商人在商业行为上,明争暗斗,利用规则巧取豪夺是常有的事,但是,一旦遇上了亡命之徒,那他们只有乖乖服软的份。
“对了,你们既然是刚刚从印度过来的,想必应该知道东印度公司吧.”梁鹏飞眼珠子一转,想到了另一个问题。
史密斯点了点头:“是的,我最开始来到东方的时候,就是以东印度公司雇员的身份,不过后来,我开始自己做起了生意,就离开了东印度公司,不过,在公司里边,我还是有几个朋友的。”史密斯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在作任何的隐瞒,他可不想激怒这位自称是正经海商的少年。
梁鹏飞点了点头,却没有再追问下去,因为身边还有潘有度在场,要知道,这个时代,英国输入中国的商品之中,鸦片所占的比例已经越来越高,但是,这种东西,大概只有少量是以药品的名号,通过正规渠道流入大陆,剩下的绝大多数鸦片都是通过非法途径进入大陆,要知道,行商们是绝对不会去碰这种东西的,他们只凭着正规的贸易货物,就有了数不尽赚不完的财富,又何必去冒险碰这种玩意儿呢.
实际上,走私鸦片的,有一部份是海盗,而更多的却是那些满清的水师,还有那些官吏的私船。
梁鹏飞自从上次跟潘有度聊到了那位蔡攀龙之后,又重新对水师进行了更深一步的探查,结果查出了这个让他瞠目结舌的消息。这不能不说是一种讽刺,一种对满清军队,对满清这个叫嚣着禁烟数十年却越禁越多的政府体制最大的讽刺。
接下来就简单多了,获知了梁鹏飞绝对不是他们能轻易欺诈的人物之后,史密斯他们在香烟贸易问题上就显得慎重了许多,虽然这个时候,除了梁、蔡两家,还陆续有几家烟厂出现,但是,所有的人最喜爱的牌子还是梁家的烟厂出口的那几种。
这些香烟,目前往北已经远销到了苏杭一带,而往南,就连吕宋,梁鹏飞也见到了自己的烟草产品,史密斯希望能获得梁氏烟草的独家海外经营权,对于这一点,梁鹏飞肯定是不会答应。
不过最终,梁鹏飞还是没有太为难史密斯,充许他从自己的烟草工厂进货,往海外销售,不过,每个月的定量是一百箱起。
送别了这两个心满意足离开的英国商人之后,潘有度摇了摇头:“鹏飞啊,我真的不明白,你为什么会花这么大的价钱去买染料的专利,要知道,那可是十万两白银。”
“世叔,其实小侄花上这十万两白银,不过是效仿一个千金买骨的古老故事而已。”梁鹏飞向潘有度笑道,双眸里边流露出了精明与狡诈。
“世叔常年跟这些西方人打交道,想必您也知道,那些西方人拥有的许多东西,是我们大清国的工匠至今没办法制作出来的吧.比如那些令英国收获大量财富的纺纱机,还有那些庞大的战船,还有今天我所需要的染料和那种雷汞。”
“这倒是真的,如果这些东西,我们自己也能够制造出来的话……呵呵,明白了,不过贤侄,知道是一回事,做起来,可又是另一回事啊。”潘有度以一种过来人的口语拍了拍梁鹏飞的肩膀感慨道。
“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这句古话能够流传至今,就是因为自有它的道理。而我,恰好就是有心人之一。在我的眼里边,天下间,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都不会有我想做而做不到的事情,绝对不会有!”梁鹏飞走到了二楼阳台的栏杆跟前,看着那远处的海影,千帆在那波光琉璃的海面上争渡,洁白的海鸟在云间穿梭鸣叫,那微带着海腥味的空气,在这一刻显得无比的清新。
潘有度手拿着红酒的酒杯,望着梁鹏飞那笔直如枪的脊梁,耳中回荡着梁鹏飞那看似随口,却又让人耳朵发蒙的话,不由得心中一跳。有些欣慰,又有些惶然,看来,这个梁鹏飞梁世侄的目光,不仅仅只是局限于这一片土地。
难道怪他会想着涉足官场,有这样的信心是好事,但是,有没有这样的能力,这潘有度可还不好说,也不敢说,只能拭目以待尔。
“小姐,您在看什么呢.”就在那幢洋房不远的花园里的小凉亭里,丫环好奇地凑上了前来,向着目光一直往着那小洋楼方向打转的潘冰洁询问道。
“呀,吓我一跳,你这丫头找打是不是!”潘冰洁有些慌张地收回了目光,嗔怒地瞪了身边的丫头一眼。
“小姐,小婢可没有吓您的意思,只不过您看得太专心了而已。”那位潘冰洁的贴身丫环的嘴角含着一丝捉狭的笑意,脸上刻意地装出了可怜的模样说道。
“你这小妮子怎么这么多话,我看什么太专心了,讨打!”潘冰洁那张粉嫩嫩的俏脸涨得通红,犹如那天际泛起的云霞一般瑰丽,娇媚无双。
站在阳台上的梁鹏飞听到了不远处草木遮掩处传来的嬉笑声,不由得眺目望了过去,却只看到了一袭绿衫翩翩的倩影转瞬无踪……
老梁家在广州效开建立梁氏族学的动作相当的低调,而等到那些梁氏子弟陆陆续续地从顺德赶来的时候,梁氏族学已经在梁鹏飞的高度关注之下,已经初见雏形。
平整的道路,一幢幢与普通的中国民居有所区别的两层砖混建构的房子拔地而起,梁鹏飞让手下的管事请来了三百多的工匠,加上广州一带冬天也几乎没有霜冻,所以,建筑的速度相当的快捷,两个半月的时间,已经足够让这种二层小楼修筑到封顶了,现在剩下的就是做一些内部的装修,刷上石灰,还有平整那块学舍与课堂之间的操场这一系列的闲杂事项。
而聘请的老师之中,梁鹏飞并没有挑选那些上了年纪的老秀才老先生,而多是请一些读过书,却因为考不上秀才,不得已,为那些各个商家当起了帐房,或者是为那些行商与外国人交易之时当通译的年轻人和中年人。
这些人,对于梁鹏飞设立的科目虽然有些不太理解,却也因为他们见识广,眼界开阔,并没有像那些固守旧有传统思想的老先生一般固执,至少在梁府那丰厚的薪水,还有梁大少爷与他们亲自交流之后,决定接受梁鹏飞的安排,四书五经会挑一些来教,不仅仅能让学生读书识字,还能应付那些专管教育的学政什么的官吏的检查。
同时,还要教那些学生们各外国语,当然,这需要分门别类来教授……
“现如今宅院里边一共安排了十五位老师,其中有三名原来是帐房,其他的以前全是通译,其中有五人是前天刚刚应聘的,有一人曾经在澳门给澳门总督当过两年的通译,还有……”这里的管事把名单呈到了梁鹏飞的手中,凭着脑中的记忆把这些人的履历向梁鹏飞报告道。
“嗯,都还不错,不过,到时候我还是要亲自见一见,见了面,才能放心。”梁鹏飞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些日子,可真是把他给忙坏了。烟草生意、族学的问题,梁氏子弟到达之后的安排,还有遥控吕宋那边迁民往中部群岛的各种事务。
要不是因为自己要在广州等待朝庭的消息,梁鹏飞跟老爹说不定已经前往南洋去视查新领地去了。
正在跟这位管事交流着那关于族学的事情,这个时候,梁鹏飞突然听到了家里下人的叫唤声与欢呼声,而有急促的脚步声正向着这边传来。
很快,一位满面喜色的下人冲进了梁鹏飞的书房。“少爷,大喜,大喜啊,官府来人了,还带来了圣旨,少爷您真要当官了!”
梁鹏飞嚯然地站直了身子,待那位下人再次重复了一遍消息之后,梁鹏飞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看来,自己,确实已经登上了历史的舞台,一切,都将会由这一刻起,开始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