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法医学专业毕业生,又知道了自己的血型,要分离出标准抗原血清,从而确定不同人的不同血型,这对他来说不是问题,这也不需要复杂的技术和设备。只是,这之前他一直不敢进行这方面的探索,主要是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担心失败,现在解决这个问题已经迫在眉睫了,这次输血的成功,也极大地激励了他的勇气。
给杜文浩把一碗汤药都喂完了,庞雨琴这才用盐水将苏大少爷灌醒,然后将他推出了手术台。
等候在外面的吴知州、谢大夫以及苏掌柜和家人都围拢了上来,心焦地问道:“怎么样?”
庞雨琴勉力一笑:“应该没问题的,我夫君想尽了……,想尽了办法给苏大少爷……治病,现在看来应该一切都还不错,静心调养就行……”想起丈夫为了抢救苏大少爷,连命都差点搭上,庞雨琴禁不住一阵心酸,眼泪又滚滚而下,急忙扭头到一边去。
众人情不自都禁欢呼起来,这些人已经被杜文浩起死回生的神奇医术惊呆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苏大少爷身上,哪里还注意到庞雨琴伤心落泪。
苏大少爷已经苏醒,艰难地睁开眼,四周看了看,对老父亲孱弱地笑了笑,嘴唇蠕动,却说不出话来。
就这个动作,已经足以让在场所有人惊喜不已了,证明死人真的复活了,尤其是大少爷的女儿小妮等这些小辈,更是欢呼雀跃,小妮抱着父亲又哭又笑。大少爷的母亲等一帮妇人却都是喜极而泣。吴知州捋着胡须连连点头,谢大夫则瞪大了一双老眼,似乎还不能理解眼前看见的一切。
苏老掌柜拱手对庞雨琴道:“夫人,多谢贤伉俪鼎力相救,老朽没齿难忘!——御医大人呢?老朽想亲自表示谢意。”
庞雨琴低着头,不让别人看见自己的眼泪,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道:“相公他……,他很累了,想早点歇息。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
“对对!”苏老爷子连连点头,“明日再登门拜谢!”
一众人帮着庞雨琴把苏大老爷推进了作为病房的客房,庞雨琴要求除了两个陪护之外,其余人等都回去。经过商议,留下了大少爷的女儿小妮和二少爷苏施守候。众人这才散了。
门外等候着看稀罕的百姓得知苏家大少爷被京城来的御医给救活了之后,都是连声称奇,一直聚集在客栈门口兴奋地议论着,久久不愿离去。
手术室里,雪霏儿一直搂着杜文浩让他在自己怀里休息,直到庞雨琴把病人送回病房回来,两人这才搀扶着他回到了卧室。
卧室里等候的林青黛和怜儿听说经过之后,也都落泪了,搂着杜文浩哭着责备他不要命,不顾及大家的感受。柯尧却不好这样抱着杜文浩哭诉,孤零零站在一边独自落泪。
杜文浩服了参附理中汤之后,精神好多了,轻轻说道:“是我不好,当时只想着救命了,没顾及那么多,不过我已经想到怎么处理输血的问题了,别担心,以后再不会这样了啊,都别哭了。——柯尧,你也别哭了啊!”
柯尧孤零零站在一边落泪,听到杜文浩单独招呼自己,刚才的担心、伤心和哀怨,都化作了无限的委屈,抢上前咕咚跪倒在床边,抱住杜文浩的身子,放声大哭起来。
这一晚,众女都不肯回去休息,都要守护杜文浩,包括英子,也牵着小虎崽守着。直到杜文浩强令她们回去,说只留下怜儿照料自己就行了,并说第二天还要培训稳婆、女医,大家都得帮忙,众女这才答应了,叮嘱怜儿记得晚上给杜文浩喂服参附理中汤,然后才依依不舍地回房睡了。
杜文浩失血太多,除了晚上怜儿叫醒他给他喂服参附理中汤之外,一直都在沉睡,昏昏沉沉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这才醒过来。
睁开眼一看,这才发现众女都静静地坐在床边望着自己,见他醒来,都很高兴。
庞雨琴问:“相公,你醒了?睡得好吗?”
这一晚怜儿给他频服参附理中汤,效果很明显,杜文浩感觉自己尽管还很虚弱,但昨晚那种眼前发黑、手脚厥冷、冷汗频频的休克症状已经明显好多了。
杜文浩侧头瞧了瞧怜儿,见她一脸倦意,眼圈都是黑的,显然一夜没睡,伸手过去握住她的手,微笑道:“我倒是睡得挺好了,只是辛苦了怜儿,一夜没睡,成了个可爱的小熊猫了。”
众女都笑了,怜儿俏脸羞成了个红石榴。
庞雨琴问:“相公,想吃点什么?我去做。”
“嗯,随便什么都行,我还真饿了。——苏家大少爷病情怎么样?”
“放心吧,目前情况良好,尿量、引流物都正常,脉象虽然还细数,但比先前有力多了。已经可以说话了。”
“那就好,吴知州他们来了吗?”
“来了,在下面客厅等着呢。“
“那快扶我起来!”
庞雨琴忙搀扶他起身:“别急,你得先吃了饭再去。他们已经等了一上午了,也不在乎多等这一刻,而且吴知州说了,你是昨日辛苦给累的,让你先好好休息。”
“送来的病患有危重病人吗?”
“没有,钱不收已经初步了解过了,都是些拖了时间比较久的疑难杂症,一时半会不着急。”
“人数多吗?”
“比较多,一院子都是。今天一早病人送来的时候,我已经按先前的做法,让钱不收和阎妙手他们先预诊了,他们治不了的再送来让你治。到现在,只有两个病人他们没把握,送过来了,等你吃过饭再去看吧。”
“好,稳婆和女医呢?”
“吴知州已经召集了,也找到了临产妇,就这两天要生的,先讲解,接生时再现场示范。”
“那你咋不去教呢,守着我做什么。”
“我不放心你嘛,所以让她们先等等。”
“我没事了,你和霏儿快去吧,别让人等太久了。做饭就让青黛做吧,她做的当归瘦肉粥也很好吃的,又补血。”
林青黛莞尔一笑:“行啊,琴儿、霏儿,你们放心吧,我照顾他就行了。”
庞雨琴和雪霏儿答应了,又叮嘱了几句,这才出门走了。
林青黛很快做好了当归瘦肉粥送来,杜文浩唏哩哗啦吃了个干净,还意犹未尽地舔舔嘴,逗得林青黛她们咯咯笑。
杜文浩又喝了参附理中汤,在英子搀扶下起了床,感到脚下有些发飘,手脚没劲,在英子照顾下洗漱好之后,换了官袍,先来到病房给苏家大老爷复诊。
苏家大少爷叫苏诚,正斜靠在床头和妻子女儿说话,几个丫鬟仆从在一旁伺候着。见到杜文浩进来,苏诚的妻子梁氏和女儿小妮忙起身福礼。
小妮道:“爹,这就是京城来的杜御医,是他昨晚用剖腹疗伤术救活的你!”
苏诚挣扎着要起身,杜文浩忙摆手道:“不必客气,快躺下,当心伤口裂了。”
梁氏给杜文浩端来一把椅子,让他在床边坐下,杜文浩简单问诊之后,又诊脉望舌,发现苏诚恢复比较好,已经基本脱离了危险,这主要得益于自己大量的鲜血注入,极大地缓解了失血症状,犹如久旱的甘雨似的,自然很快重新焕发生机。
梁氏鼻子上的胃管已经取下了,说话不受影响,虚弱地拱手道:“鄙人自认必死,听拙荆说已经咽气躺在灵堂了,是御医大人把我从鬼门关硬拉了回来,先生活命大恩,永世不忘!”
“不必客气。”杜文浩道,“对了,有件事要问你。”
“大人有话请讲。”
“嗯,我发现你的肝脏有一道裂伤,与肝脏对应的部位,有一处长椭圆形的紫色皮下瘀血瘢痕,应当是外伤所致,正是这处外伤,差点要了你的命,依照大宋刑律,这已经是犯罪行为,应当将凶手绳之以法。到底是谁伤了你?”
苏诚脸色微变,眉头不由自主皱了皱,迟疑片刻,说道:“大人,我这伤……,到底是怎么伤到的我记不太清楚了,可能是我不小心碰撞造成的吧,记得那几日我经常喝醉,或许跌倒撞在石头上,或许撞在木头上,诸如此类的,呵呵,让大人操心了……”
杜文浩摇摇头:“从伤痕外形来看,不像是跌撞在石头或者木头上能形成的,因为痕迹外形比较规则,而且与鞋印很类似,我怀疑是人用脚揣的,而不是一般的物件。”
苏诚的笑显得有些尴尬,努力挪动了一下身子:“实不相瞒,我的确记不清是如何受伤的了。现在脑袋里一团糟,以前的事情好多都想不起来了……”
逆行性遗忘?杜文浩也皱了皱眉,按道理,肝部裂伤,不可能出现这种逆行性遗忘的,检查的时候也没发现他头部有外伤,杜文浩抬眼瞧了瞧苏诚,见他眼神闪烁,不由心里嘀咕,难道,这里面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杜文浩没有再接着追问,叮嘱了几句应当注意的事项之后,在英子搀扶下,出门慢慢下楼来到客厅。
客厅里,吴知州和通判、典史等佐官还有苏老爷子都等候在那里了,见杜文浩进来,都起身施礼。
吴知州瞧见杜文浩脸色苍白,走路有些站立不稳,关切地迎上前道:“御医大人,您……,您没事吧?”
“我没事!”杜文浩笑了笑,在椅子上坐下,英子站在他身后。
苏老爷子乐呵呵上前拱手,深深一礼:“御医大人,多谢您救了犬子一条性命,老朽全家感激不尽啊!”
“好说,医者本份。老爷子不必多礼。”
苏老爷子回头瞧了一眼站在他椅子后面管家,那管家忙从袖笼里取出一份礼单,急步上前,双手递了过去。苏老爷子接过,满脸堆笑,把礼单递上:“御医大人,这是老朽一点心意,感谢大人救了犬子性命。不成敬意,还望大人笑纳。”
杜文浩已经扫见他身后墙边摆着的一排礼盒,微笑接过,展开一看,礼单上除了白银一千两之外,还有珍珠玛瑙一箱和数箱绫罗绸缎。这份礼倒也不轻了,苏家在嘉州是大户,杜文浩想着自己为了救他儿子性命,搞得差点陪进命去,这礼算是补偿,自然不会客气,微微一笑,把礼单递给身后的丫鬟英子,对苏老爷子拱手道:“多谢了!”
苏老爷子又说了些感激之词,这才回座坐下。
吴知州见杜文浩气色不佳,关切地道:“御医大人,您今日身体似有不适,要不,改日再给病患诊病吧?”
杜文浩摇摇头:“我没事,劣徒钱乙钱不收,乃系太医院小方脉太医丞,医术已不在我之下,有他在前面预诊,我就省事多了,听说目前只有两个把握不准的病例送来,所以问题不大。”
苏老爷子捋着白胡须也关切地说道:“大人还是一切小心为上,最好歇息一两日,待完全康复之后,再诊病也不迟啊。反正只有两个病人,而且也不是犬子这样的急症。呵呵呵”
杜文浩刚才一直在迟疑要不要把苏诚外伤所致肝裂伤的事情告诉知州他们,听了苏老爷子的话之后,使他下了决心把这事说了,免得到时候反害了他们,便对吴知州拱手道:“我有件事,要向知州几位大人报告。”
吴知州和通判、县尉、典史都忙欠身陪笑躬身作揖,连称不敢当,请杜文浩作指示。
杜文浩道:“苏家大少爷此番病危,其实不是病,而是伤!”
吴知州几人相互看了一眼,不太明白杜文浩这话的意思:“是伤?”
“对!他的肝脏部位被人用钝物击中,导致肝脏破裂,内出血不止,以致危殆。本官替他动手术之前发现,在他肝脏部位有明显外伤痕迹,这种痕迹外形上看,类似鞋印,高度怀疑是被人用脚踹的,这种伤自己无法造成,所以,本官怀疑有人故伤了苏家大少爷,导致重伤,几乎毙命,已触犯刑律,该缉查清楚,绳之以法。”
所有的人都吃了一惊,刑案归县尉分管,嘉州县尉姓刘,是个大胡子,忙起身抱拳躬身道:“大人可曾问过苏大公子,是谁人所伤?下官立刻将其缉拿归案!”
杜文浩道:“刚才我问过苏大公子,他说这场大病之后,很多事情都忘了,实在想不起是谁伤了他。还说可能是醉酒跌倒跌伤的,但从伤痕情况判断,几乎可以排除这种可能。——苏老爷子,令郎那天喝醉了吗?”
苏老爷子捋着胡子皱眉沉思:“老朽记得,犬子受伤那天并没有喝醉,身上也没有酒味,也没提到曾经摔倒跌伤。那天一大早他就出去了,一直到天快黑的时候才回来,是一个人回来的,捂着肚子说肚子痛,问他到底怎么了,他也不说。”
“这就奇怪了……”刘县尉挠挠头,望向吴知州:“知州大人,你看这……”
吴知州轻咳一声,正色道:“这件案子是御医大人亲自交办的,必须立案查处,给御医大人一个交代,刘县尉,这案子你亲自负责侦办,务必将伤害苏大公子的真凶缉拿归案,限五日破案!”
刘县尉急忙躬身施礼答应。
杜文浩道:“那县尉大人就先去忙案子吧,侦破案件跟治急症病人一样,分秒必争的。另外,提醒一句,——要加强苏家大少爷的安全保卫,如果凶手要对大少爷不利,一旦得知大少爷没有死,只怕还会有所图谋!”
刘县尉心头一凛,躬身道:“谨记御医大人指点。咱们正好部下套子,等着凶手进圈套!”
刘县尉匆匆走后,苏老爷子忙躬身道:“多谢御医大人对犬子的眷顾。老朽感激不尽!”
杜文浩客气了几句,又道:“疑难病患在哪里?事不宜迟,这就开始会诊吧,把州里知名的大夫也都请来,一并会诊,交流切磋医术。”
吴知州急忙躬身道:“大夫们都来了,正在前堂观摩大人的高徒钱太医诊病,病患就在隔壁屋里,下官这就派人去叫大夫们。”
“如此甚好!我先过去看看。”
苏老爷子忙道:“御医大人,这些礼物,老朽派人给大人送上楼去交给尊夫人吧?”
“嗯,有劳了!”
杜文浩在英子的搀扶下,慢慢来到隔壁。
这里是个大通铺改成的病房,躺着两个病人,家属在病床四周焦急地或坐或站,见到杜文浩他们进来,都是面露喜色,这里其他人都认识,唯有杜文浩不识,加之听说京城来的这位御医是位年轻人,便猜想就是眼前这位了,急忙迎了上来,有几个没说话便先跪倒了,哭着磕头哀求杜文浩救命。
杜文浩急忙招呼他们起来。吴知州道:“御医大人此番前来,就是要给病人治病的,尔等不要在这影响御医大人诊病!每位病患只留两人熟悉病情者,其余都退出屋外去吧!”
知州大老爷发话了,谁敢不听,众人简单商议之后,留下了几个照顾病人的,其余的都退出屋外,在院子里等着。
这时,钱不收、阎妙手还有谢大夫等一众人等都来到了这病房,躬身给杜文浩施礼。
杜文浩让众人不必客气,微笑对钱不收道:“不收,辛苦了!”
钱不收忙躬身一礼:“不敢当,这是徒儿的本份。”
杜文浩点点头,他失血过多,才走了这几步,便感到气喘心跳不已,眼前有些发黑,英子也发现他身子有些摇晃,赶紧搀扶他走到近旁病床边的一把椅子上坐下。低声问:“少爷,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先回去休息一会?”
杜文浩回头望着英子那充满关切的俏脸,勉力一笑:“我没事,能行。”
杜文浩望着床上斜靠着的病人,这是个二十多岁的女子,面色苍白,喘息时张口抬肩,显得很是辛苦。陪伴她的是两位中年夫妇,都眼巴巴望着杜文浩。
杜文浩问那少妇道:“你哪不舒服?”
那中年男子陪笑帮着回答:“气喘!小时候才几岁就这样了,长大一点好一些,可近几年又喘得厉害起来了,静静躺着还行,只要稍稍动一下,就喘得不行,有时候连气都换不过来,有几次都昏过去了。大人,求求你,救救我闺女吧。”
杜文浩点点头:“放心,不过我提问的时候你们不要帮着回答,让她自己回答,——姑娘,你除了气喘,还有什么不舒服的?”
中年妇人忙低声对女儿道:“乖,御医大人问你呢,快回答啊。”
姑娘喘息了几下,有气无力地说道:“就是喘得厉害,对了,以前还有后心还发冷,后来吃了耿大夫的药之后,后心发凉差不多好了,就是喘一直没好。”
杜文浩哦了一声,问道:“后心发冷,夏天也这样吗?”
“嗯,一年四季都这样,巴掌大一块,凉凉的。”
“咳嗽不?有没有痰?”
姑娘摇头道:“不咳嗽,也没什么痰。”
杜文浩又问了饮食、睡眠、月事和二便情况,除了睡眠因气喘不太好之外吗,其余都比较正常,既往病史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又给姑娘诊脉望舌,发现她舌胖苔白滑,脉细弱。
杜文浩回头对众医道:“这位姑娘是哪位大夫的病人啊?”
一个干瘦老者忙挤出躬身施礼:“回禀御医大人,她是老朽的病人,老朽姓耿。”
“哦,耿大夫,你对这姑娘是如何辩证的?”
耿大夫拱手道:“老朽辩为饮留心下。以苓桂术甘汤主之,茯苓四钱、桂枝四钱、白术四钱、灸甘草三钱。服药之后,后心寒冷消除,但气喘依然。老朽百思不得其解,故来求教,望御医大人指点迷津。”
杜文浩转头望向钱不收:“不收,你先前预诊,是如何辩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