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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疠疫之争(求月票)

    

    杜文浩带着押司找到林青黛和庞雨琴,说了预借资金给衙门用于防御救灾的事情之后,既然是杜文浩的主意,这些钱又是杜文浩设计的隔离服和防毒面具赚的,两人当然欣然同意。

    杜文浩去找庄知县这期间,又卖掉了一些装备,总共算下来,目前已经赚了三千六百两。庄知县亲笔给杜文浩开了一张借据,并加盖了县衙大印。曹押司跟着杜文浩记账。

    庄知县关于任命杜文浩为医官局医博士并全权负责防疫事务的任命,立即上报了府城并下发到衙门各部门和城外隔离区,并通知了邱博士。邱博士也不在乎这职位,现在只要保住命就好。

    杜文浩立即召集医官局汤助教和王祥、洪国良三人开会,经过简单商议,大家一致认为城里药铺捐赠的治病药材暂时还够用,所以,第一笔救灾款应该用于购置治病用的救灾帐篷、御寒棉被和粮食。大家算出目前病人需要的帐篷之后,还剩余一部分钱,杜文浩决定派汤助教带民壮连夜前往府城订购需要的药材。

    这一切安排好的时候,天已经亮了。下了整整一夜的大雪,也终于停了,但是下雪不冷化雪冷,好在有数十堆篝火取暖,所以这一夜没有人被冻死。但是,病死的人已经好几百。

    经过十多名大夫一夜的救治,城外千名病患已经全部诊察过一遍,都用药了,可是,这十几个大夫医术参差不齐,所治病人明显好转的只是少部分,相当病患的病情只是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控制,但没有好转,而少部分却没有任何效果,病情继续进一步恶化。随着重症病例的增多,估计死亡人数会继续增加。

    杜文浩的防疫一线指挥部设在隔离区的一顶帐篷里,他现在全权负责全县的防疫和救治工作,得知治疗效果不太明显的消息之后很着急,先巡视诊察了一遍病人,听了负责主治的大夫的介绍,然后将憨头等十几个大夫还有雷捕头和医官局的医官都叫到指挥部帐篷,开会商议防疫治病的对策。

    在座的大夫中,数保元堂坐堂大夫黄立达年龄最老,已经八十岁了。大家推他先发言。

    黄立达也不谦让,捋了捋雪花般的白胡须,摇头晃脑道:“仲景医圣《伤寒论》云:冬时严寒中而即病为伤寒,不即病而寒毒藏于肌肤,更感温气、时气等异气而变为瘟疫,知犯何逆,随证治之。初病解表,所以,老朽此次治病,以桂枝汤主之,随证加减。诸位以为如何?”

    他带着防毒面具,说话瓮声瓮气的还摇头晃脑,样子颇有些滑稽,不过,他的观点得到了几乎所有的医者的点头赞同。

    聚仁堂坐堂大夫朱建荣点头道:“老朽以为,此热毒不比一般热毒,汤药泻下不如直接放血泻毒。老朽所治多人,均用刺法,以锋针放血,于百会穴出血六七滴,大椎穴放血二十滴,委中穴、尺泽穴放血七八滴,手足十穴各出血四五滴。患病之处,头痛,以锋针刺印堂穴,出血四五滴,再刺太阳穴,出血四五滴,再以破淤清血汤服之,内外并施,其速神效也!”

    惠泽堂坐堂大夫是个老妇,名叫辛艾娘,说道:“老身用方,乃源自祖传治疗热证之方,方用红蛤屎、叶一裹、散血丹叶,外加一个偷油婆,一个臊甲虫,臊甲虫需去头足、肠翼,杵烂,用赤小豆煎滚水冲入,去渣澄清饮之,轻者三四时即泻青绿屎,便可痊愈,重者对时乃泻,也可痊愈。”

    黄立达笑道:“辛大夫这方倒也新奇。老朽也用来试试。”

    惠泽堂另一个坐堂大夫道:“老朽以为,疠疫为阴燥,阴燥体阴用阳,纯是一派热象。兼外感,故不可用辛温发表,且热虽甚,亦不可用苦寒荡涤。盖肺位最高,燥先伤肺,肺主气,当治气分。老朽用方为太素清燥救肺汤,此方治燥气怫郁之在气分。”

    接着,其他大夫也各自说了自己的用方经验。

    听完,杜文浩心里苦笑,这些大夫用方都源自张仲景的《伤寒论》。这部医典当然是最伟大的中医著作之一,但是,在瘟疫研究方面,受历史局限,没能揭露瘟疫的真正病因病机,而实际上,肺鼠疫是鼠疫杆菌感染,是明清时期医者主张的“疠气”,而不是伤寒论所说的寒邪。关于瘟疫等温热病的研究,明清的医典论述要科学详细深入得多,必须纠正他们的思路,否则,辨证就会遇到问题。

    杜文浩正要说,却看见憨头低着脑袋并没有赞同黄立达的观点,忽然想起憨头刚才还没发言,见他这神情,不由心中一动,问道:“憨头,说说你的看法。”

    “是!师祖。”钱不收拱拱手,想了想,道:“若是此前,徒孙的观点与黄大夫是一样的,但昨日刚发现疠疫病例时,师祖曾说过,疠疫不同于一般的伤寒热证,尽管当时时间紧迫,没能细说,但师祖绝对有依据的,目前为止,大家一夜的临阵医治,都下方用药了,总的看来,还是师祖按热毒闭肺证的麻杏石甘汤合苇茎汤疗效最好。除了危重病例之外,多数病患服用后病情都不同程度改善。”

    这是事实,众大夫纷纷点头。

    憨头续道:“现在疫情紧急,陆续还有大量新病患送来,咱们没更多时间慢慢讨论,所以,还是请师祖指点一下用方之道,大家一起参详会诊,指导临阵。大家以为如何?”

    黄立达捋着白胡须点头道:“嗯,老朽耳闻杜先生擅长神医华佗剖腹疗伤神技,而且擅长治疗各种疑难杂症,这瘟疫确不多见,当属疑难杂症,老朽也想听听杜先生高见。”

    众位大夫都频频点头,望向杜文浩。

    杜文浩也觉得防疫紧急,没时间慢慢研究用药,现在这些大夫对瘟疫的临证依旧局限在《伤寒论》范围内,按照一般治疗热病的办法医治,显然不妥,这是疗效欠佳的最大原因。必须先更新大家对瘟疫的辨证思路,才能从根本上改变眼前的治疗效果不佳的不利局面。

    杜文浩有过以前和钱不收切磋医术的经历,知道跟古代医者交流,不能用太现代的医学知识去说服对方,这样对方不仅不能接受,还会怀疑自己是信口胡说,必须用他们能听得懂的医学理论去解释,让他们先慢慢接受比较先进的医学理论再说。

    所以,杜文浩没有直接用病菌去解释,而是选择了明清时期医者关于瘟疫的一些观点,扫了一眼场中大夫们,说道:“瘟疫的确不同于伤寒热证,夫瘟疫之为病,非风非寒,非暑非湿,乃天地间别有一种异气所感!”

    此言一出,顿时议论纷纷,黄立达摇摇头,道:“六淫者,寒暑燥湿风热,六淫,天之常气,冒之则先自经络流入,内舍于脏腑,为外所因,何来疠气之说?”

    关于病因,憨头与师父钱不收在治疗肚子受伤而伤口感染的王捕快时,曾经与杜文浩争论过这个问题,那时候憨头他们都不相信杜文浩这个观点,但后来的一系列病例证明,杜文浩的奇谈怪论指导的用方竟然医效显著,这才不由得钱不收和憨头等人不服。

    现在听到杜文浩再次说起这个观点,其他大夫跟自己和师父当初的反应是一样的,憨头有些好笑,朗声道:“诸位,这六淫之说,也是新近出现的,仲景医圣《金匮要略》就没提到,可我等还不都接受这观点了吗?”

    众人听了纷纷点头。

    聚仁堂坐堂大夫朱建荣道:“没错,憨大夫此言有理,既然能有六淫外感,多一淫疠气,又有何妨?我们医者的确不该墨守成规,且听听杜大夫这疠气之说是否妥当,再议论不迟嘛。”

    黄立达倒也不是固执己见之人,点头道:“没错,是老朽太着急了,杜大夫请接着说。”

    杜文浩道:“瘟疫系感受天地间疠气所致,疠气多属热毒之邪,其性疾速,常夹毒雾、瘴气等阴浊之邪侵犯人体,与六淫相比,发病急骤,来势凶猛,变化多端,发病者多出现发热、扰神,动血,生风,呕吐等危重症状。瘟疫由于疠气的不同,造成的疠疫也不相同。从我诊察情况来看,目前的病例主要有三种症候。分别是热毒闭肺证、热入营血证和阴竭阳脱证三种。”

    这些大夫们缺乏治疗肺鼠疫的经验,更没有现代传染病学相关知识,不过,杜文浩不讲西医理论,而单纯从中医角度解释肺鼠疫的三种常见征候,这些大夫立即便明白了。

    杜文浩分别介绍了三种征候的典型特征之后,说道:“热毒闭肺证疠疫,方用麻杏石甘汤合苇茎汤加银花,清肺解毒;阴竭阳脱证疠疫,是疠疫危重时期,方用生脉散合四逆汤加减,固阴回阳。此外,还有热入营血证疠疫,方用清营汤合犀角地黄汤加减,或鼻饲安宫牛黄丸以清营凉血,——这安宫牛黄丸我们五味堂有,我等一会回去加紧配制送来。”

    龚铭道:“杜老弟这安宫牛黄丸也是屡建奇功的,想不到这一次救治疠疫也派上了大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