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捕快一把抓住了杜文浩的手,痛苦地摇着头:“杜大夫,求你!不要砍掉我的腿!——我宁可死,也不能没有腿啊!”
“保命不保腿,保腿不保命!一条腿能比得上一条命重要?”
周捕快瞧了一眼悲泣的媳妇,哽咽道:“若是我死了,我娘子还能改嫁,找个好人家好好过下半辈子,她心眼好,有她一口吃的,老小几个就不会饿着,等孩子拉扯大了,她和老人也都各自有了归宿。但是如果我没了腿,就算活下来了,会拖累她一辈子,会成为全家的包袱!那时候,一家老小都得饿死!”
杜文浩心头一凛,一扫眼,只见众捕快个个垂头丧气,心中恻然,都觉得他这话是实实在在的大实话。
苏氏哭着扑过来紧紧抱着丈夫:“夫君!贱妾宁可和你共赴黄泉,也绝不独生!”
“放屁!”周捕快扬手打了她一耳光,只是重伤之下没什么劲。周捕快喘着粗气吼道:“你和我一起死,孩子怎么办?老人怎么办?大家一起死?好好!拿刀来!我一个个砍死你们,大家一起死了干净!”
“夫君……!”苏氏抱着丈夫哭得如杜鹃滴血一般。
周捕快心头一软,一手搂住她的脖颈,一手抚mo她的秀发:“翠儿,别哭!我知道你心眼好,若是杜大夫治不好我的腿,我死了之后,你一定要尽快改嫁,找个好人家!把孩子拉扯大,也没几年了,等孩子大了,就能养他爷爷了。你也就能安心过你的日子了……”
“不!夫君……呜呜呜……”
苏氏搂着丈夫,生怕一松手,丈夫的性命就会随风而去似的。
“翠儿,别哭!答应我,一定要答应我!为了老人和孩子,一定要答应我!啊?”周捕快把她推开,望着她满脸泪花,揪心似地痛,伸手想抹****脸上的泪花,可抹干一串,又涌出一串。周捕快感到天旋地转,心中急了,揪住她的衣襟,狠狠盯着她喝道,“翠儿,你要不答应,我变作鬼也不会放过你!”
苏氏哭得几欲昏厥,恍惚中点了点头。
“翠儿!”周捕快紧紧把妻子搂在怀里,扭头对杜文浩道:“杜大夫,保腿不保命!动手吧!求你!”
杜文浩心头好像有什么东西堵着,眼眶都有些潮湿了,重重地点点头:“好!周大哥,你放心,我一定尽最大努力保全你的腿和你的命!”转头对钱不收道:“把人抬到我药铺救治!”
“好的,师父!”钱不收点头道。
几个捕快帮着将周捕快用门板抬到了五味堂。
杜文浩走了之后,林青黛等人便停了筷子等他来,等了好一会,没想到来了一大堆人,还用门板抬着。忙迎了过来。
简易手术室里还躺着脾切除的刘捕快,林青黛忙吩咐伙计们帮忙腾出一间药材仓库作为临时病房,将刘捕快安置在这里,然后才将周捕快抬上手术台。
杜文浩让庞雨琴和雪霏儿二女赶紧做术前准备。自己则提笔写了一个清热利湿,凉血解毒,用于抗菌消炎的方子递给林青黛,让她立即煎好给周捕快灌下。冲洗这种伤口不能用以往的配方,必须使用专用消毒剂,杜文浩又写了清洗伤口的药方让他们准备,这种冲洗药水数量要求很大,要反复冲洗伤口。
麻药等常用药都有现成预备的,给周捕快灌下。
杜文浩用药水清洗了鹿皮手套,穿上自己订做的经过消毒的连体隔离衣之后,戴着鹿皮手套亲自动手褪去周捕快全身衣裤,卷成一团出门往厨房灶台走。
吴聪见了很奇怪:“先生去哪里?”
“把这衣裤烧了!”
“这衣裤好好的,干嘛要烧掉呢?”
杜文浩道:“这种邪毒非常凶猛,沾染了伤口邪毒的衣裤旁人碰了,就会感染这种邪毒,所以必须烧掉!”
吴聪急忙退后几步,脸都白了。
杜文浩道:“慌什么,只要你身上没有伤口,或者伤口不接触污染的衣裤脓血,就不会感染!”走到灶台前,小心地把衣裤都送进了炉灶里烧了。
阎妙手在憨头的帮助下,已经清洗了头上的伤口,小指割伤也进行了彻底清创缝合,他流了不少血,脸色煞白,跟着钱不收来五味堂,此刻听了杜文浩这话,脸色一变,想起了什么,上前一步,想问问杜文浩,见他匆匆忙忙的进了手术室,话到嘴边便又咽下去了。一种极大地不安弥漫在他的心头。
杜文浩进了临时手术室,检查了周捕快麻醉情况良好,看了看二女,两人虽然脸色难看,神情紧张,但比起第一次来说好要一些了。都已经做好了术前准备。
杜文浩让雪霏儿和庞雨琴也穿上连体隔离服,戴上鹿皮手套。雪霏儿主要负责暴露术野,准备和清点手术器械,术中替自己和庞雨琴擦汗之外,还负责查看周捕快的脉搏、呼吸情况,发现问题立即报告。而庞雨琴是手术第一助手,协助自己完成手术中一些辅助动作。需要庞雨琴做的下午时都已经教过她,她也用猪肉做过练习。
这一次的清创手术比上一次剖腹术要简单很多,但是,意义同样重大,清创不彻底一样会死人的。
当杜文浩准备起十二分的精神要开始重新清创的时候才发现,有一个关键的问题还没有解决!——照明!
现在已经是夜半三更,简易手术室里林青黛已经吩咐在四角都挂上了灯笼,并在手术台旁也各放了两盏,可是,这一次的清创跟平时不同,甚至不同于剖腹术需要的照明。这一次必须切除一切坏死和血液供应不良的组织,消灭大腿伤口深层内难以发现的死腔,又不能割除太多的好的组织,更不能伤到大血管,要不然,这条腿废了不说,还可能会因急性失血而直接危及生命。所以,某种角度上说,这一次的手术对照明的要求比第一次的脾切除手术还要高。
上一次是白天做的手术,这个问题不突出,可现在是夜半三更,房间里就算挂上了七八盏灯笼,依旧觉得昏暗,辨别伤口情况也看不太清楚。这次手术的关键就是清创是否彻底,如果不彻底,命恐怕就没了。
杜文浩急得团团转,总不能在旁边堆上一堆灯笼,那样前面的灯笼也会挡住后面灯笼的光线,灯笼再多又有什么用?
庞雨琴见他原地打转就是不动手术,奇道:“先生,怎么了?”
杜文浩道:“灯!灯光太暗了,看不清伤口情况!”
“哦……”庞雨琴若有所思,四下瞧了瞧那几盏灯笼,道:“要是有什么东西能把这些灯光都集中在伤口上就好了。”
杜文浩心头一动,喜道:“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琴儿你真聪明!”
庞雨琴被他夸得莫名其妙,有些不好意思瞧着他,不清楚自己究竟提醒他想到了什么。
杜文浩几步来到窗边,对院子里的林青黛道:“大掌柜,快去拿一面大的梳妆镜子来,越大越好!”
林青黛答应了,忙跑上楼要取自己的梳妆镜,可这镜子是镶在梳妆台上的,她知道杜文浩这时候要镜子,绝对有急用,更无犹豫,扬手两掌,将梳妆镜的架子劈烂,抓住镜子匆匆下楼回到门口:“镜子来了!”
杜文浩道:“你穿上隔离服,戴好手套、口罩,拿根凳子站在我身边,用镜子把灯光都反射到伤口上,我好看清伤口情况!”
林青黛顿时明白了,穿戴好之后,搬来一根圆凳,站上去,用手里的铜镜试着角度,将灯笼的光线反射到伤口上。
这下伤口果然清楚多了,只是,宋朝使用的都是铜镜,反光度不高,加上光源是灯笼,光线太暗,而且这光是红的,照到伤口上,不好分辨伤口肌肉腐烂的范围,还是没达到希望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