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皇后点了点头,便带着两个宫女移驾朝前走去。
孙淡也不说话,紧随其后。
走不了几步,就来到一座用太湖石堆成的假山前。这座假山高约十米,有后世三层楼的高度,由一条青石台阶通到上面。顶上则是一座大红凉亭,孙淡仔细一看,这才明白陈皇后将自己带到堆绣山来了。原来,此处本是皇帝每年重阳节登高的所在,站在山顶的凉亭上,可以鸟瞰整个紫禁城。
站在山下,两个宫女站在远处不敢过去偷听。
陈皇后见到了僻静之处,这才问:“如今我在张狐狸这里也呆了十来天我这一片心刚才也让陛下看到了,正该趁热打铁在万岁爷面前提起接太后进京一事。如此,岂不更得陛下欢心。孙先生你怎么说时机还不成熟?”
孙淡:“娘娘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想过没有,如今朝中大臣还在为皇考问题与陛下纠缠不清,现在贸然接太后进京,该以什么名义?是皇太后,还是王太后?”
陈皇后有些不明白,说:“皇帝的生母自然就是太后了,所谓母凭子贵,难道大臣们如此不近人情,不承认这个太后?”
孙淡正『色』道:“皇后娘娘你还是没想透这一个问题,如果朝廷以太后的规格迎接陛下生母进城。那么,兴献王是不是就该变成先帝了?如此一来,皇考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孙淡这句话的意思说得很直白,实际上,如果皇帝的生母如果以皇太后的规格进城。那么,皇太后的丈夫,嘉靖的父亲自然而然就变成了皇帝。封建社会,君君臣臣之类的等级制度是统治阶级的统治基础,断断『乱』来不得。
听孙淡这么一解释,陈皇后并不觉得问题的严重『性』,反得意地一笑,掩嘴笑道:“孙先生,这样岂不更好。若能通过迎接太后进京一事解决掉皇考问题,本宫可算是在陛下面前立了一个大功。不行,这事我得在陛下面前提一提,尽快将太后接进宫来,也好尽一尽我这做儿媳『妇』的孝道。”
她越想越兴奋,只恨不得马上跑到皇帝面前去。
可一看到孙淡面上郑重的表情,她心中突然有一丝不安。对孙淡,她是佩服到五体投地,也百分之百的信任。既然孙先生好象不赞成自己这么做,那么,肯定有他的理由。
果然,孙淡突然问一句:“如果你在陛下面前提起这事,若大臣们执意要以王后的规格,而不是太后来接陛下的生母进城呢?”
陈皇后一呆:“不会吧,大臣们怎么可能这么做?”话虽然这么说,陈皇后的语气却有些迟疑起来。
孙淡:“以杨首辅为首的那群大臣一个个都是人死理的硬骨头,而且,臣中的大员们,谁不是人尖,接太后进京这么明显的意图他们怎么会看不出来,肯定在一开始就会拒绝用皇太后的礼仪接陛下生母进城。这还不是最大的问题,若换成其他人,如果能与自己儿子团聚,估计也就会就范了,并以王太后的礼仪进宫来朝见陛下,可是……”孙淡拖长了声音。
陈皇后心中一沉,忍不住问:“可是什么?”
孙淡“可是太后『性』格刚强,可不是乡下那种什么都不懂的小脚老太太。”
孙淡说得随意,听他将太后说成小脚老太太,陈皇后忍不住微微一笑。
其实,太后同乡那种小脚老太婆还真没什么区别,甚至别她们还厉害难缠些。
孙淡深深地看着陈皇后,用沉重的语气说:“可是,若到时候太后执意要以皇太后的规格经大明门进宫,而群臣又不许,你觉得这个摊子该如何收场?你也知道太后的『性』子急,断断不肯就此会安陆去,而又不肯以王太后的礼仪进宫。那么,最大的可能是皇太后御驾就会停在城外,与群臣僵持。到时候,提议接皇太后进城的娘娘又该如何向陛下交代?”
听孙淡这么一说,又想起来太后的『性』格确实如孙淡说的那样,是一个倔强之人。那么,情况也许会如他所推测的那样。到时候,出这个主意的陈皇后的祸可就惹大了。
一想到这里,陈皇后身上突然一阵燥热,不觉喃喃道:“孙先生,这个主意不就是你出的,你现在怎么说反而不合适了?”
实际上,这有可能发生的一切在历史上的的确确地发生了。当时也是因为太后停在城外不得进宫,这才引了大礼仪之争的一次大高『潮』。
听到皇后这么问,孙淡这才揭破谜底:“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吗,这个主意确实是我出的,也是娘娘巩固荣宠的一个好法子。可时机不到,若提前发动,好事也会变成坏事。所谓时势时势,时辰不到,也只能暗暗蓄势。时辰一到,顺势而为,坏事也会变成好事。”
陈皇后听得有些糊涂了,继续问:“那么,孙先生,究竟什么时候才好?”
孙淡沉『吟』片刻,这才吐出一句:“等春帷放榜,就可发动。”
陈皇后更是不解:“为什么要等到那个时候呢?”
孙淡刚才说了半天,心中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他也不再藏着掖着,道:“如今,关于皇考之争夺,形势已经很明朗了。万岁虽然有意给自己的生身父母正名,可外臣却扣着礼仪二字不松口,大家都在对峙。陛下虽然是皇帝,可有的时候却也行不得快意之事。大家都是势均力敌,这个大礼再议下去,就算再过一百年,也议不出一个所以然。因此,此事需要有一股新兴势力出来打破这个平衡。这股新兴势力不但要有定的智谋胆识,还需要在士林中有一定的声望。等到春帷一开始,娘娘就可建议陛下去接太后进京。等这次恩科结束,名次定下来时,太后也该到京城了。到时候,太后的大驾停在城外,母子不能团聚。自然有人看不过眼,而这个仗义而言之人,除了新科进士们,还能是谁?”
这个时候,陈皇后这才完全明白孙淡的意思,沉『吟』片刻,这才道:“妙,就依先生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