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天府乡试的结果本身就是一场笑话,皇帝登基以来所开的恩科在京师就弄出这么一场闹剧,换谁做这个皇帝都会恼火到透顶。
因此,当皇帝提出由自己亲任主考官,用一场定胜负的方式补考时,满朝文武都沉默下来,也默许这一不合体制的决定。
顺天府乡试舞弊案牵涉甚广,孙鹤年且不去说,单就落网的一百多个考生而言,有不少是公卿士大夫家的子弟,牵着藤带着叶,若深究下去,也不知道朝局要动『荡』成什么样子。
皇帝继位没几个月,就目前而言还未同文官系统有什么大的冲突。明朝乃是皇帝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开国一百五十多年,君权和士大夫特权反复较量,从来就没有消停过。可以想象,等皇帝和大臣们彼此熟悉之后,会照例会如以前一样来一番较量。
大家都在观察,也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妥协和忍让。
考试很快就在顺天府乡试案判决后的第五天举行,地点仍然是在北京贡院子。
看着北京贡院的大门,孙淡不觉有些感慨,这已经是他第二才来这个地方了。如果能够顺利地考中举人,参加明年的会试,他还要再来一次。
其实,他对古代的科举已经有些厌烦了,主要是考试的时间太长。比如乡试,先后三场,每场三天,先后凡九日,也不能提前交卷。孙淡本就靠抄袭后人的卷子一路过关,做起题来速度快得惊人,一个题目,最多半个小时搞定,剩下的时间就只能无所事事地坐在考场里发呆。
不像后世的高考,若你要提前离场,只需在考场里呆满半个小时就可以了。而且,考完一科之后还可以回家吃饭睡觉。
最可恶的是,考试的时间还早,也就是北京时间早晨四点的模样。
孙淡对这次乡试是势在必得,从北衙出来之后就在家将脑中的题目都过了一遍,加深印象。他手握作弊利器,对这科考试也没什么可担心。老实说,封建社会用严酷的刑法打击考场作弊符合孙淡的切身利益。特别是漏题,最是恶劣。大家都知道考试题目了,也显不出孙淡的手段。说起做八股时文,明朝的高手极多。孙淡手中的范文虽然经典,可若不符合考官口味,未必能取得好名次。现在重考对他来说是一件好得不能再好的事情。
一来,所有的人都不知道考题,加上舞弊案的风波,很多考生状态下滑。二来,孙淡虽然也不知道考题,可到时候只要将范文一抄,怎么说也比那些仓促上阵的同年强上不少。
最最重要的是这次只考一题,一天时间,也不用在考场里无聊得想撞墙。
等来到贡院门口时,考生的人数比上次要少了许多,只有三千来人,恰好站满了半个贡院考场。
孙淡觉得奇怪,上次可有六七千人,这回怎么少了一半?
考场的官员们开始点名了,今天的考试因为皇帝亲任主考,时间又紧,京城各大衙门都派人过来协助。像礼部和顺天府,主要的官员都到场了。锦衣卫和东厂也派出大量人手过来维持秩序。
“顺天府孙淡。”点名的官员眼睛一亮,嘴角禁不住漏出微微的笑容。
场中立即引起了一阵『骚』动,孙淡这段时间实在是太抢眼了,不少考生都用敬畏的目光看过来。
孙淡忙走上去:“孙淡在此。”再定睛看过去,灯笼的光线中,点名的官员正是老熟人杨慎。
孙淡觉得奇怪:“用修,你怎么亲自来了?”
听到亲自点名的官员是杨慎,『骚』动的声音更大,间或不是人在抽着冷气。
这二人一中一青,可谓大明朝两大才子,却不想竟在这样的场合出现在大家面前。
孙淡笑着施礼:“晚生在此。”
杨慎笑着将他的手抓住:“你我平辈论交,就别晚生不晚生的了。老实说,我倒是想做这一科的座师,但可惜天子亲任主考,我总不可能跟他抢门生吧?”
孙淡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问杨慎怎么来了,而这科的考生怎么少了一半。杨慎眉宇间带着一丝阴霾,回答说考期实在太紧,加上又是天子亲挂帅,不但顺天府学政衙门的人都过来了,连翰林院的人都被派过来审卷,看能不能在两天时间内将所有的卷子审完,再将名次定下来。
至于考生为什么少了一半,杨慎愤愤道:“上次之所以那么多人来考,大多是抱了一分侥幸。这次由天子做主考,翰林院审卷,那些试图蒙混过关的人也死心了。再加上舞弊案牵涉甚广,一百多个作弊考生固然要受重罚,连带着他们的同窗同学都被革除了功名。如此一来,一下子就少了三千多人。”
孙淡咋舌不已,他也没想到这件案子有这么大牵连。
孙淡虽然觉得这么问不妥,可还是忍不住问:“用修,也不知道孙府现在怎么样了。我这几天忙着备考,闭门读书,外面的情形是一概不知。”
杨慎叹息一声:“还能怎么样,鹤年死后,孙府也被查抄了。孙府中是下人们也散了个干净,只一百多主子和家生奴才挤在孙家家庙荸荠庙中,每日以稀粥为生。本来,孙家人身上还藏了不少细软,按理也能活下去的。只可惜,那黄锦做事太绝,带人又抄了一次,将孙家刮了个精光。”
杨慎又道:“静远,你也是孙家人。我听说,鹤年在去世前有意将会昌侯的爵位传给你,如此一来,你就是孙家的族长了,按理,你应该看顾他们的。哎,鹤年也是一时糊涂,可惜了。”
孙淡:“那是,我是孙家人,这事自然是义不容辞。不过,得等我考完再说。”
二人说了半天话,后面排队的考生也没人敢不耐烦,都静静地等着。
杨慎这才醒过神来,“我们只顾着说话,把考试的事情都忘记了,快领了卷子进考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