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的科举考试对考生作弊的处理一向非常严酷,若抓到作弊的考生,一般都是革掉功名,发付边疆充军。至于考官与考生串通者,通常都是直接砍头。遇到运气好的,或者天子法外开恩,最轻都要判个监监侯,也就是后世所说的死缓,然后流放到烟瘴之地永不录用。
科举关系到读书人的前程,甚至关系到一个家族的荣辱兴衰,最需要公平公开和公正。为了公正,朝廷对考生进场之前的搜查也非常严格。
像元朝时,考生进考场时都要脱光了衣服让衙役观看,然后再换上特意准备的考服才能进场。像头发等容易夹带的地方,通常都是重点搜查的目标。
按说,这个规定也无可厚非。
可公门之中的衙役因为地位卑贱,子孙后代也不能参加科举,心理未免有些扭曲,看读书人也格外不顺眼。在搜查考生时态度也非常粗暴不说,有的时候还十分变态。
在元朝时,甚至发生衙役将手指伸进考生谷道探索,以至引起考生谷道大出血的龌龊事。
明朝与读书人共治天下,对士子非常尊敬。太祖提三尺青锋而得天下,开科举之后,也革除了前朝科场上的许多弊病,废除了诸如『裸』身搜查等带侮辱『性』质的规定。
当然,这也不是什么硬『性』规定。考官可以在考试时酌情决定是否对考生采取类似的行动。
刚才孙淡在贡院门口大出了一番风头之后,已经犯了贡院衙役的众怒。这个衙役怎么看孙淡都不顺眼,他又有心讨好副主考孙鹤年,绝对给孙淡一点厉害悄悄。
这个衙役决定等孙淡脱光衣服,就在他的谷道、口腔和鼻孔等处仔细搜查,但凡有孔窍的地方都不能放过:你不是大名士吗,等下看你斯文扫地,看你在我手指下惨叫的时候,还能保留几分名士派头?
孙淡虽然不知道这个衙役接下来想干什么,可一看到他不怀好意的目光,心中就觉得不妙。再说,为了今天的行动,他身上也带不了少东西,这些物件自然不肯让人搜去,便说出以上那段话。
听到孙淡的话,那衙役冷笑一声,粗鲁地喝道:“你废什么话,让你脱就脱。你以为你是谁,落到我手里,想进这个考场。对不起,不好生搜查搜查,你就进不了考场。除非你不想考这个进士了?”
孙淡也不退让:“我乃是有功名在身的秀才,你什么肮脏人物,也敢让我脱衣服?”
衙役冷哼一声:“我看你小子就不对劲,死活不肯脱衣服,难道你身上有夹带?”
孙淡:“我孙淡什么样的人物,怎么可能做夹带这种事情?按照我大明科举的规定,读书人进场之前不用脱衣服的?”
“规定是规定,山高皇帝远,落到我手中,自然是我说了算?”衙役不耐烦起来,伸出手去抓孙淡的领口:“别磨蹭,你究竟想不想进考场?”
孙淡一闪身让了过去,心中也是一阵恼火,低声喝道:“你真要我脱衣服?”
“废几巴话。”
“好,今天就让你开开眼界。”孙淡冷着脸一解腰带,“呼!”一声脱掉外套。
衙役见孙淡就范,心中得意,讥笑道:“想进去就得按爷爷的规矩,对,还是乖乖地听好正经……”话还没说完,他的笑容就僵在脸上。
只见,孙淡贴身穿着一件月蓝『色』棉布衫子,那件衫子的腰上『插』着四把蓝『色』的小旗。腰带上还挂着四枚巴掌大小的金漆木牌,旗面和牌子上都写着一个大大的令字。
“这是……”衙役张大嘴巴,面容扭曲起来,眼睛瞪得溜圆,眼珠子都要从里面落出来了。
孙淡沉静地点点头:“你可以拿,看看这究竟是什么东西。某乃是天子派出的钦差,你什么人,也敢搜我。小心我请出王命旗牌斩了你。”
“是。”听到孙淡的话,那衙役像是中了梦魇一般伸出手去接过一个牌子。
只看了一眼,他就像触电一样跪在地上,将牌子高举过头,大声哀号:“大人,小人是糊涂油蒙了心,死罪,死罪!”
孙淡冷笑着抓回牌子,也不说话,就那么冷冷地盯着地上那个衙役:“知道你错在什么地方吗?”
那衙役将头在石板地上磕得“蓬蓬!”响,颤声道:“小人该死,不该搜钦差大老爷的身。”
“错了,科场自有法制,你按律行事本无可厚非。”孙淡站在衙役面前,说:“可是大明律上却有没考生必须『裸』身检查的规定,也没有这种带侮辱『性』质的成例。”
“是是是,小人不该让大老爷脱衣服。”衙役额头上有是汗水又是灰尘,惊得一张脸失去了血『色』。王命旗牌是『政府』颁给地方大员如总督、巡抚或钦差大臣,作为具有便宜行事特权的标志,相当于尚方宝剑。有王命旗牌在手,可以不经有司,直接将相干人犯就地正法。
他刚才得罪得孙淡狠了,若孙淡正要动手杀人,他根本无力抵抗。
衙役心中大苦:我今天是倒霉透顶了,本以为他不过是一个普通的酸丁,可万万没想到他是天子派出来的钦差。
一想到得罪钦差大老爷的后果,衙役浑身都抖了起来,只感觉胯下一热,一股热热的『尿』『液』就喷了出来。
孙淡嗅到一股腥膻之气,微微皱了下眉头,低声喝道:“我有皇命在身,此处人多眼杂,不是说话的地方,你给我站起来回话。”
“有大老爷在,哪里有小人站着说话的地方?”衙役还在磕头。
“让你起来,你就起来。”
“是是是,小人这就起来。”衙役忙站了起来,俯首帖耳,可怜巴巴地看着孙淡。
孙淡:“我且问你,等下开考,你在不在考场里面当值?”
“回老爷的话,小人当然要在里面。”
“好,等下你就站在我考舍之前,一听到我的命令,就开舍放我出来。”
“这个……这个……”
“这个什么?我有皇命在身,需要同你解释清楚吗?”孙淡大为不悦,面『色』一沉。
“是是是,小人听大老爷的话就是了。”衙役心中一动,这个叫孙淡的人既然是钦差,肯定是得了圣旨的,看来,这次秋闱肯定是事情发生。咱不过是在衙门里混口饭吃而已,犯不着牵涉进去,到时候他让怎么做就怎么做好了。
孙淡:“好,就这样,时辰不找了,尽快搜完身让我进考场吧。”说着话,他双手一摊,示意那个衙役过来搜身。
衙役大惊:“老爷饶命,小人知罪了,如何敢再搜你老人家?”
孙淡冷哼道;“国家自有制度,让你搜,你就搜。”
衙役这才战战兢兢地伸出手去,小心在孙淡领口处口腋下『摸』了一把,又飞快地将手缩回去:“搜完了,老爷你请。”
“好,前面带路。”
这个时候,那衙役才发现自己身上已经被汗水沁透,软软地提不起力气。
很快,孙淡就在那个衙役的带领下找到了自己的号舍。
顺天府的贡院考场大得惊人,满目都是低矮的棚子,一眼也望不到头,估『摸』着怎么着也有六七千间,准一个普通小市镇的规模。
贡院考场是一个封闭式的大院子,就像我们现在的监狱,当然没有监狱那么恐怖,但其建筑结构有点像。除了考官们办公的房子外,其余为一排一排的号舍。考官的办公室在贡院的南北两头,一条大道从贡院中间穿过,连接两处办公楼。大道的左右两旁,横列着号舍。
考场中间那条大道是脊骨,两旁的号舍就像肋骨,一条一条平行排列。每一列号舍长二三十米,分成数十个小隔间,无门无窗,里边就架着两块木板。号舍依照《千字文》排列,“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这种规模的大考场若没人带路,要想找到自己所属的那间号舍还真要花些工夫。
好在孙淡的考舍不难找,是最靠近龙门的第二列的“地”字号舍第六间。
号舍向着大道的墙壁上就写着一个大大的“地”字,孙淡现在在“地字第六号”。
进了号舍,照例要关了栅栏,锁上门。看着粗如臂膀的木栅栏,孙淡心道:还好预先同这个衙役说好,让他到时候开门放我出去。否则,这么厚实的木栅栏,我可没办法破门而出。
考场规矩,一旦考生进了考场,门一锁,不到考试结束,任何人都不能出去,就算是死,也得死在里面。也因为有这个规定,成化年间,南京贡院失火,考官因为不敢开门,以至让两百多个秀才被大火活活烧死在里面。
号舍非常狭小,正容一人独坐,又热又闷。天已朦胧亮开,陆续有考生进场,六七七人要都找到自己的位置,还真要花一些时间。
孙淡也不急,索『性』正襟危坐,眼观鼻,鼻观心养起气来。
这一等,又等了一个多小时。
考场中的喧嚣终于安静下来,天已经完全亮开。大概估计了一下,应该是北京时间早晨八点的模样。
从五点开始点名放闸,到现在三个小时过去了,一切终于就绪。
只听得远处有衙役长声吆吆地喝道:“放卷子!”
孙淡猛地睁开眼睛,喃喃道:“终于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