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孙淡奇怪的是,这个陆炳怎么会诺出要同自己合作的话来呢?
这事就好象后世的比尔盖兹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说要同他这个穷光蛋做生意伙伴一样不可思议。
孙淡从来不认为自己会遇到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若真有这样的事情。最大的可能这张馅饼是生铁铸造的,而他也有可能被砸得头破血流。
所以,孙淡只装出一副谦虚的模样。道:“我能有什么好点子。以前在山东的时候,因为我一时手痒写了本演义,却不忍心把这本书束之高阁被虫蛀鼠咬,索性就借孙家的书行印了几万本,一来也可以让更多的人看到。二来也可以赚点学费。孙淡出身寒门,日子过得清苦。得了这笔钱,好歹也能支撑几年。”
他叹息一声:“士农工商,读,孙淡几乎荒废了学业。区区一点小生意。也赚不了几个钱,倒让陆老弟笑拜人说钟祥陆家是海内有名的豪富之家,每年经手的帐目往来成千上万。在陆兄弟眼里。我幕得那点辛苦钱算得了什么?你说要同我合作,好意心领了,我也给你出不了什么点子。”
“也不是这么说。”陆炳正色道:“读,可手上有点钱总归是好的。士农工商,商贾虽然派在最末。可也不可缺少。南北物资流通、平抑物价、为国家筹集钱粮,也少不了商人。况且,生意虽然有大小之说,但经营手段和思路都是一样的。卖一碗面,和卖一万石面粉都是同样一个道理。”
他站起来,热情地拉住孙淡的手:“孙大哥你也不要谦虚,其实,你在山东出版《西游记》时的许多手段都可圈可点。若你不是一心入仕。就算是去经商,我可以肯定,十年之内。你必将是天下有名的富豪。我陆家在北京也开了分号,有十几家店铺。这顿饭已经吃得差不多了这样,若大哥你没别的事情就随我去看看陆家在京城的生意,再随口指点一二。”
孙淡有些为难,实际上,在从山东出到北京后,他手上的钱已经用尽了,手头有些窘迫。就想过要做个新项目。看能不能再赚点钱。而如今,李梅亭有出了事,即便有正德皇帝的手书,可若想让李先生在监狱里少吃点苦,所需的银子也不是一笔小数。
孙淡对陆炳在京城的生意还是很好奇的。且不说陆炳是未来皇帝的大红人,如果能同他深入接触,对自己的仕途大有好处。就算自己以后做不成官,真要走经商那条道路。看看这个时代第一流的商贾究竟是什么模样,对开拓自己眼界也有好出。
听到陆炳的邀请,他也有些心动:“这样不太好吧,我正在当值,芶大人那里不好说话。”
陆炳哼了一声,一脸鄙夷:“那两个小人,多看一眼都觉得脏了眼睛。孙大哥难道还同他们相看两不厌吗,惧他们做甚?”
孙淡哈哈一笑,“到让陆兄弟看轻了好,反正我今日也没什么事情可做,索性就去看看大名鼎鼎的湖广会馆,看看大名鼎鼎的钟祥陆家。”
陆炳见孙淡点头,大为惊喜:“我这就去叫马车,这里去湖广会馆还有点路程,走得去太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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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酒楼,叫了一辆车。在城中行了半个时辰,总算到了湖广会馆。
湖广会馆位于北京城东一条叫本司胡同的地方,这是北京城有名的商业区。旁边就是禄米仓,也是明朝公务员工资的放地。因此,周围两里范围内都是熙熙攘攘的人流,店铺一家挨着一家。周围的几条胡同名字也取得很有意思。比如:驴市胡同、炒面胡同、羊面胡同、油坊胡同”从胡同的名字中就能看出这里是卖什么的。
湖广熟,天下足,湖广会馆住驻扎的大多是从湖北来的米商,里面很是宽敞,是一间五进的大宅,院子很大。
陆家是一众湖广商人的领,见陆炳来了。两个小子飞快地将他和孙淡接了进去,又跑进去通报。
须臾,就有一个面白无须,长着阴森面孔的中年人过来接待。
孙淡听陆炳介绍说这人叫黄金。是陆家驻北京的大掌柜,全权负责京城的生意。
黄金话少,说起话来又尖又利。就好象喉咙里藏了一把利刃。孙淡一看到这人,心中就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他这段时间接触的太监实在太多。一看到这种阴体人就有一种下意识的反感。
再仔细一看,心中突然一惊。这个黄掌柜也没有喉结。难道”
黄金见孙淡心中疑惑,便强挤出一丝笑容:“我知道你在怀疑什么。没错,我是从宫里出来的,后来被陆家收留了,这才做了他们的大掌柜。”
他这么一说,孙淡这才了然。紫禁城中有一两万太监,每年都要淘汰一些人,陆家收留一两个阉人也是可以理解的。不过,陆家同兴王府关系特殊。没准这个黄太监是从兴王府出来的。
这事同孙淡也没关系,他也没想再多想,便点点头表示理解。
宾主分坐在大厅中,等上了茶,陆炳指着孙淡对黄金说;“黄掌柜。这位孙大哥虽然是个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可对于经商却有极高天赋。我们陆家在京城的生意年年亏损,我这次找他过来,就是想请他帮看看。看我们的经营有什么问题,看能不能给我们指条赚钱的法子。这样,黄掌柜你先说说这京城的生意究竟是怎么回事,也好让孙大哥对症下药。”
黄金好象并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的样子,他端起茶杯,用右手指的长指甲挑了块浮在汤面上的茶叶沫子,“呕!”一声弹开,细声细气地说:“若说起生意,咱家却正在头疼呢!京城所需米粮都要从湖广沿河道运来,路上消耗极大。从两湖将一船米运到北京,等到了地头,十停中只一…:,再扣除路上开销和本钱,能赚到一成利就不错裸贝圳此翻船啊,路上官府加税啊什么的,倒耍陪进去一些。依咱家看来,这生意也没甚可做的。”
连自己的大掌柜对做生意也没行么兴趣。让陆炳有些尴尬。
倒是孙淡不住点头:“的确。这生意在别的地方到可以做,但在京城。做这个,却没什么意思。”他心中已经有一个朦脆的影子。
孙淡摇摇头:“黄掌柜的意思我明白。就是花了偌大力气,却赚不到足够的利润,收入和付出不成正比。依孙淡看来,北京城乃天子脚下。天下腹心,有先天的经商优势。而靠着陆家的关系和人脉,若只做这种实业,未免也太低了些。”他心中的想法越地成熟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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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孙大哥真有好的点子?”陆炳对商业本有常人无法企及的热情。他眼睛一亮,忙问。“有一些想法,可是还不太成熟。”孙淡点点头,端起茶杯热着手:“在我说出自己点子之前,黄掌柜可不可以先说说这北京城究竟有那些大的商贾,他们是做什么生意。”黄金:“好,我就同你说说。这北京城中的商人总的加起来有好几万人但真正做大生意的却只平阳、潞州、潞安和徽州等十几家。其中,山西三姓、徽州二姓再加上我们钟祥陆家是其中规模最大的。”
山西平阳、潞州、潞安三地的商人也就是后来有名的晋商的前身,安徽州的徽商后来更是声名远扬。看来,这些人正是在明朝中期起家的。
山西商人起家主要是贩运牛马和粮,徽商人则主营丝绸、瓷器。至于陆家,则更像是农产品批商。当然,后来陆炳做了锦衣卫指挥使。当朝第一红人之后,自然有他财的手段。否则也不可能排在蜀王、太监黄锦、黔公、严阁老之后,成为明朝中叶十七家大富豪的第五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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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淡又问黄金:“黄掌柜,切不知这些富商的实力如何?”“山西、徽州两地商贾甲于天下。非致十万不能称富。”黄金回答。
“不一定。”陆炳打断黄金的话头:“依我看来这两地商人每户至少有百万两以上,二三十万两者,则中贾耳。”
听到这个数字,黄金面上变色,禁不住问:“他们真这么有钱?”
孙淡长吸了一口气。心中也是震撼。百万两白银的身家。以明朝的物价换算成现代的货币单位。至少是几十亿的规模。古人的商业手段简单,又没有高附加值的商品。就靠着一匹马一头羊,一匹丝绸一粒米粮的买卖,就能积攒下这样的家业,听起来就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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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原本就打算靠经商改善家里的经济状况,可一想到要靠这种小本生意一点一点积累,就觉得实在是太漫长。太痛苦了。当然,将来做了官,使用一些手段,也能敛积一大笔财富。所谓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可真叫他去做贪官,孙淡却觉得太缺德,无论如何也干不出那种刮地皮的事情来。
孙淡整理了一下思路,已经有了一个初步的想法,他放下手中的茶杯。问:“还想请问黄掌柜,这京城中的外地客商做生意所需资金如何处理,帐目如何往来?”
黄金得意地咯咯一笑:“这个我最清楚不过,自然是运回原籍啊。每天从京城出运钱的马车没有一百,也有好几十辆。这些土老帽,赚了钱也不知道怎么用,都囫囵地装在麻袋里送回家去。等到京城这边要用钱时,又用车送来。前几天。平阳聂家运钱的车翻了。满车的铜钱都摔断了线,滚了一地。我恰好看到了。估摸着起码有五万钱以上。满地都是铜钱在滚。
大家那个抢啊,还挤得东倒西歪的,还有人被踩断了胳膊。咯咯。笑死咱家了。”
“好落后的商业手段啊!”孙淡喃喃道:“这些钱回到原籍之后。又要分散成无数份到乡下采购货物,然后运到京城贩卖。然后又将卖得的钱运回老家”川
“这做生意不都是这样吗?”黄金有些疑惑。
倒是陆炳感觉到什么东西,他一脸郑重地看着孙淡:“孙大哥可是想到什么好的点子了,快些告诉小弟弟。若真可行小弟愿与大哥合作。”
孙淡:“做生意的事情我不是太懂,可我觉得,在京城做生意。有得天独厚的条件。若只做普通生意,也浪费这么好一个大市场。或许…六
“金融,金融!”一个声音在孙淡心中呐喊。
像后世的北京和上海这样的金融、文化、政治中心一样,现在的北京城已经初具国际性大都市的雏形。像这种大城市,若是在现代。一般都不提倡展工业。而且,大家更多得是做金融产品,比如银行、债券、地产和第三产业。而将制造业放在二线三线城市。
“究竟做什么生意最赚钱?”陆炳接着问。
“什么生意最赚钱?”孙淡摸着下巴笑道:“自然是直接造钱的生意最赚了?”
此言一出,不但陆炳,连黄金都是面上变色。
黄金一拍种子,尖锐地叫了一声:“好大胆子,竟然敢私铸铜钱,就不怕被砍头吗?”
陆炳目光炯炯地看着孙淡:“黄掌柜且不要作,我相信孙大哥绝对不是违法乱纪之人,断不可能让我们做这种事。孙大哥,说说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孙淡轻轻一笑:“依据《大明律》私铸铜钱者斩,可我又没让你们造铸钱啊!我们不造,我们印。”
“你的意思是印宝钞,印那种东西也是死罪。”陆炳立否定了孙,淡的想法:“再说,宝钞行量实在太大,到现在已经形同废纸。市场上。一贯宝钞换不了两文钱,印那种东西做什么?”
孙淡:“也不是印宝钞,那是国家行的钞票。我可不敢伪造。我的意思是,看能不能由你们陆家印些这种小纸票,是使用时当一个凭证使用,可随时到陆家兑换等值的银两。”
“印我们陆家自己的宝钞。”陆炳眼睛大亮,一,“好辛意。大哥你详细说※
“一时我也说不太清楚,要不这样,我下来写个条陈给你。你看看。若能使,就照那个法子办。”孙淡以前也不是学金融专业出身。资料库里虽然有许多经济学方面的内容,可也需要时间整理归纳。
“不用下来了,就现在吧。今天反正也没其他事,就在湖广会馆写。”陆炳不由分说地朝旁边喊了一声:“来人,文房四宝侍侯着。”
孙淡很是无奈,只得提起笔,一边整理着脑子里的资料,一边归纳成古人能够理解的文字。他也没弄得太复杂,就将现代银行业的工作流程简略地写了一遍。
什么生意最赚钱?
自然是直接印钞票来钱最快。
孙淡的这个条陈并不长,总共也不过一万来字,写太深的东西,陆炳他们也理解不了。
幸亏当初每日几千字的写。孙淡写字的度极快,现在只求手。也顾不得字迹工整不工整,一气的行草下来,这一万字也只花了一个多时辰的时间。
等拿到条陈之后,陆炳立即将陆家驻扎在京城各大商号的几个管事和掌柜都叫来,让他们都看一看。
这一看不要紧,所有人都抽了一口冷气。然后同时手舞足蹈地跳了起来。
“好点子!”一个,掌柜模样的商人拍着脑袋:“咳,我以前怎么没想到这个法子。话说,我们陆家的生意这几年也越做越大。可从收米粮。到达送到京城,路上所费巨大不说。到卖出粮食,回本,前后需要三个同时间。其间得先垫进去米钱和运费,还有路上的人工和税款等各项开支,经常觉碍手上的现钱不够使用。如果能够使用宝钞,可平白让本钱增加一倍。如此一来,我陆家的生意可扩大一倍。不,如果能吸引到足够的商号将钱存到我们商号里,我陆家的生意扩大十倍都可能。”
“对啊!”另外一个人欢喜地大笑起来:“而且,我们以后收购粮食和帐目往来都可是使用这种钱票。可节约下两成开销。这可是净利润啊,要卖多少大米才能赚回来。
“我说,你们只看到着点蝇头小利,就没看到这里面的大文章吗?”又人又喊道:“如果这种票号能通行全国,我们还做什么粮食生意。光钱息就够我们生的了,嗤”鼠目寸光的家伙!”
听到这话,大家才抽了一口冷气。仔细一想,若依照孙淡条陈上所说,别的商人将现银存在陆家的商号里每年可得三分利息,可若陆家将钱放出去,却可得一成利。一进一出,不费任何工夫就能得七分利润。这可是无本完利的好营生啊!
一想到这其中的好处,已经有人忍不住狂笑起来。
陆炳自然知道其中的厉害,据他所知,各大商号在京城每年的现银往来加一起,起码上百万两。这还只是京城一处,若推及到全国,只怕上千万两都有可能。这一千万两用来放贷,怎么说也有五十万两利润吧。
一年之间,就能富可帝国。那么。十年之后呢,二十年三十五十年之后呢?
陆颍一想到这点,寒毛都竖起来了。一则以喜,再则以惧。
他本就是个精明人,知道这中生意单单一个陆家可做不下来,还得拉些人下水。
“这个条陈如何?”陆炳问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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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是非常精彩。”
“好了,大家都退下吧,记得保密。我同黄掌柜和孙大哥自有话说。”
等众人都退下了,陆炳一咬牙,道:“这事就这么定了,我决定做这今生意。孙大哥。主意是你出了,其间,票号如何运营。又有什么细节都要你来把关。当然,单靠我们陆家,也没有这个力量做这么大生意。还得拉几个股东一起入伙。我准备写封信给王府,让王府也参股进来。”
“还有我。”一直没说话的黄掌柜突然插嘴:“这种好事可不能忘了咱家。咱家孤苦了一辈子,也想挣点养老钱。我手头还有一万两,都给你。”黄掌柜就是兴王府的黄大伴黄锦,他本就是一个非常爱钱的人,如何肯放过这么个大好机会。虽然不懂经商,可见大家都是是笔好生意,自然想参与进来。
孙淡点点头:“这事的影响估计非常大。自然要多拉些人进来。”
陆炳:“我初步这样打算,我陆家出二十万,王府也就挂个名头。出个两三万两。黄掌柜出一万。孙大哥就不出钱了。对了,我准备再拉两家与我陆家有生意往来的大商号。股份就这么分:我陆家占两成、王府三成、孙大哥和黄掌柜各占一成半,另外两家商号一人一成。
他微笑着看着孙淡和黄掌柜:“你们看这样分配可好?”
“好!”黄掌柜连连点头,飞快在心中计算了一下,说:“咱家也没想许多,只要能一年回本,每年有个几千两收入就好。”
孙淡心中也是欢喜,所谓利益集团。就是有共同目标的相同利益的群体的集合,这样的关系才是最稳妥最牢固的。一不小心就同未来的皇帝和权臣成了合作伙伴,我孙淡的前途还真是一片光明啊!
他说:“好,我没意见。不过,我不怎么懂商业。我另外一找个人过来帮我经营这笔生意,这段时间反正也没什么事情,就忙票号吧。争取在过年之前把这事弄好。”
孙淡志在科举,也没多余时间做生意,看样子,也只能让孙佳过来帮忙照看。那个小姑娘应该喜欢做这种事的。
孙淡:“天快要黑下去了,我晚上还有事要办,就先告辞了。”
陆炳和黄金对视一眼,道:“你那边要紧,快走快走。”
从湖广会馆出来,孙淡只觉得神丰气爽。
若能将银行业提前引进到明朝,又有嘉靖和陆炳这两个强力人物合作。想不财都难。
不出十年,天下财富将尽在陆家票号,而我孙淡也将富可敌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