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领着一行人走不得十数步,便见一白衣素服的女子正迈开大步流星而来,手中竟提着一柄明晃晃的长剑,这不是笑春风又是谁!其身前虽然挡住好几个‘狼牙’彪形大汉,但在笑春风长剑威逼下,众武士又不敢还手,一时被逼得步步后退。
扶苏轻咳了一声道:“都退下去吧,不要挡着笑大家的路!”众武士们原本急得一头热汗,唯恐没完成命令受罚,现在听扶苏并不怪罪,不由得如释重负,迅速退了下去。
扶苏迅速打量了一下笑春风,只觉得眼睛立时一亮,颇有一种惊艳的感觉:只见其身穿一身白色绣花武士服,显得英武而干练,颇有几分男子气概;但是一头如同瀑布般飞散飘扬的黑亮秀发和一双多情的媚眼又尽显女儿的媚态和多娇。这身奇怪的衣着和发饰要是在别人身上就是非常的突兀和怪异了,但是在笑春风的身上竟显得别有一番风韵!直将男儿的潇洒、英武和女儿的多情、娇媚极为巧妙的融为了一体,真让人拍案叫绝。
扶苏不敢多看,拱手笑道:“笑大家手提利剑而来,难道是要杀赵苏不成?”
笑春风突见扶苏,面色先是一喜,但当看见了扶苏身后那五个花枝招展的美女时,面色顿时沉了下去,言带讥讽道:“赵先生不是伤重吗,为何这不躺在床上休息,反而这般若无其事的在园中风花雪月?看来先生的伤还真不轻啊!”
扶苏被当面揭穿,面色有些发紫,尴尬地道:“赵苏的确受伤未愈,心中郁闷,所以不想见客,在园中小憩一下!倒让笑大家见谅了!”
笑春风见扶苏并不生气,反而更加气恼了,跺了跺脚娇嗔道:“好,赵苏,我问你,为什么先前请你几次,你都不肯赴宴?今天闻你伤重来看你,你为何又百般推脱?难道春风真的是如此不堪入目,竟让先生连多见一面的兴致也欠乏?”
扶苏忙道:“不不不,笑大家误会了。像笑大家这般才貌双绝的奇女子天下又能几人,天下男下又有何人不愿亲近笑大家呢!只是前几日确实身体不佳,病稍刚愈之下本想和昌平公子去城外行猎游玩,却不料又遇刺险些搭上一条性命。实是不得间隙,非是讨厌笑大家,请笑大家务必见谅!”
笑春风闻言反而目中含泪,咬了咬牙道:“赵苏,你别以为天下就你一个人聪明。我早就问过店栈的伙计,这些天你们根本从来没有买过什么治病的药,也没有什么大夫来过,你到现在还想骗我!你既然如此讨厌我,春风也不愿自甘下贱,徒惹人笑,告辞了!”
扶苏心中暗暗叫苦,急道:“笑大家慢走,笑大家慢走!”闻言扶苏呼唤,笑春风已经转过去的身子又停了下来,一双香肩微微有些抽搐,显然是正在流泪当中。
扶苏向齐虹、火凤五人示意,让她们退下,五人见笑春风如此绝色美女找上门来,虽然大感威胁,但也不敢违拗扶苏,只好一脸醋意的退了下去。
扶苏轻咳了一声道:“既然笑大家知道了,那赵苏也就不瞒你了。我不过一区区逃亡赵国旧贵,虽不必为生计而烦恼,但怎有资格敢受笑大家垂青。更何况,昌平、黄武等人皆是势大权重的人物,赵苏又如何能与其竞争,所以不想自不量力、徒惹人笑的情况下就只好避见笑大家了!”
笑春风闻言忽地转身,俏面含泪,犹若带雨梨花,急问道:“难道在先生的心目中,春风竟是一个贪图富贵的人吗?”
扶苏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笑春风见扶苏为难,咬了咬牙道:“春风自问一向洁身自好,决非贪慕虚荣之人。先生如此误解,真让春风伤心欲绝。今日春风只问先生一句话:先生真的对春风从无好感?”
这一番只听得扶苏耳如雷鸣,心中打鼓,暗道:“完了,完了,前些日出得风头大了。若现在接受笑春风的爱意,岂不一时成了众矢之的,处处受人关注。这样一来,我再想秘密行事就困难了!若再一时不察,露了身份,岂非会死得很难看!”
无奈之下,扶苏只好冷着心肠,硬着头皮道:“在赵苏眼中,笑大家就像一朵洁白的莲花,纯洁而芬香,使得赵苏惊艳之余,却也只敢远观而不敢亵玩也!”
笑春风闻言面露绝望之意,“当”的一声手中利剑落地,随即转身回头就像一阵香风似的飞奔而走了。微风中,传来一阵抽泣的声音,还有那愤怒的娇呼声:“赵苏,我恨你,我再不想见到你!”
看见佳人伤心而去,扶苏没来由的心中一痛,忽地猛然咳嗽起来,眼睛里也不由得浮现出一层泪光。扶苏轻叹一声:“你我虽是有缘相遇,但不得其时,请不要怪我。男儿当以四方为重,绝不能为私情所绊!”
就在此时,忽地身后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扶苏不用回头,也知是齐虹等五人。强忍住心中的悲痛,平静地道:“帮我收拾一下,我要出门!”
五女互相看了一看,好像有点不情愿的样子,只有齐虹面无异色,面带笑容道:“这位笑小姐才艺名震天下,世上也只有公子可以佩得上如此佳人。待会公子多说说软话,女人心软,一定会原谅公子的!”
扶苏心中大悟:“怪不得火凤这几个小丫头面露不悦,原本是以为我心中后悔,要去追笑春风了!不过,这齐虹倒挺有容人之量的,又十分能干,以后倒可以做我的贤内助!”淡淡地道:“你们想哪去了!我是去见屠狗兄,快帮我换衣服吧!”
五女闻言先是一呆,然后不禁一起目露脸色,齐声道:“是,公子!”看来,少了笑春风这样一个强劲的对手,五女心中还是十分高兴的,便连心机很深的齐虹也不便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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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市集,很大的市集。
街道之上行人往来穿梭,络绎不绝;道旁则摆放着密密麻麻的小摊,兜售着各种各样的商品,整个街道上显得十分的热闹而繁荣。
在靠近市集西头的一个小巷旁,是一个硕大的肉摊,上面正放着半片狗肉。摊前围了好几个人,显然是正在购买狗肉。
肉摊后面立着一个彪形大汉,虬须豹眼,体壮如熊,手中握着一柄牛耳尖刀,正应着顾客的要求割肉。只见他使刀如飞,旋转自如,霍霍作响中,切、割、剔、剁等动作有若行云流水般轻快自然,这一把小小的牛耳尖刀在它的手里简直像是活物一般的充满着灵性。
扶苏忽地拍掌叫好道:“精彩,精彩!屠狗兄的刀技简直是出神入化!”原来卖肉的大汉正是屠狗者。
屠狗者闻言抬头一看,却是扶苏,不由得笑道:“赵贤弟啊,听说你受伤了,我正想下午和荆轲、渐离他们去看你,没想到你自己先来了。怎么样,看你现在的气色伤得应该不重吧?”
扶苏笑道:“不重,不重。前些日生病,久未和屠狗兄痛饮几杯,今日酒瘾发作,正是来找屠狗兄喝酒来的!”屠狗者嗜酒如命,闻言大喜道:“我也正有此意。贤弟稍待片刻,我马上就忙完了!”
说着运刀如飞,不到片刻,半片狗肉便被切得干干净净,销售一空。扶苏笑道:“看来屠狗兄的买卖不错啊!”屠狗者笑道:“在市井谁不认识我?所以大家相熟,便都来照顾我的生意!走吧,贤弟,叫上荆轲他们,我们一起去喝两杯!”
扶苏却摇头道:“不,这次不叫荆轲他们,只我和屠狗兄两人聚一聚!”屠狗者闻言愣了一愣道:“为何,平素我们不都是一起的吗?如果不叫上他们,岂非不够朋友!”
扶苏笑道:“此次会饮和以前不同,是因为赵苏和屠狗兄有些私事要谈,至于荆轲他们,可以晚上再请!”
屠狗者是爽快之人,便道:“也好,那中午先和贤弟喝几杯!”便在身边的水盆里洗了洗手,又将钱袋系在腰上,别上牛耳尖刀,拉着扶苏便走。扶苏忙道:“屠狗兄,此次不去燕风酒楼,跟我去郊野如何?今日风和日丽,正是郊游的好时机!你看,连马匹我都为屠狗兄准备好了!”
屠狗者痛快地道:“也好,就依贤弟!”扶苏笑道:“好,走吧!”二人便策马而行,直奔南门。无心、无涯二人则紧随其后,贴身保护!
不一会儿,四人出了南门,直入郊野。一路之上,树木葱郁、绿草如茵、河网纵横,飞禽走兽倘佯其间,一副与世无争的平和景象。
众人看得爽心悦目,呼吸也变得轻快起来。不一会儿,众人来到易水边,选择了一块垂柳下的草地,十分阴凉,而且周围碧波荡漾、芦苇丛生,草木葱绿间百花竞放,香气扑鼻,端的是一个会饮的好所在。
无心、无涯二人在草地上放上两块坐毡,又铺上一块白绢,然后将诸种熟食和美酒摆放其上。扶苏挥了挥手,无心二人会意,也会到一边会饮去了。
屠狗兄看见扶苏好像十分谨慎的模样,爽快地道:“贤弟,有何私事直说无妨。只要为兄能够帮忙的,绝对义不容辞!”
扶苏笑笑道:“屠狗兄看我今日多大年纪?”屠狗者闻言一愣,打量了一下扶苏:“贤弟今日少说应该也有十七八岁了吧!”扶苏摇了摇头道:“ 十三有余,十四不到!”
屠狗者闻言吓了一跳,但马上又笑了:“真看不出来,贤弟如此之小,只是倒也不是没有,据说那秦舞阳也是十三就长得身高体阔,敢当街杀人!”
扶苏笑了笑,平静地道:“屠狗兄今年有三十七了吧?”屠狗者闻言一惊,面色顿变道:“我的年龄从未对人说过,贤弟如何知晓?”
被人知道了最隐密的事情,任是何人都会感到吃惊的。
扶苏笑道:“屠狗兄不必紧张,其实我应该叫您一声师叔的!”屠狗者听了更是诧异,一双豹眼睁得更大了:“贤弟此言何解?”
扶苏道:“屠狗兄可曾记得师从何人?”屠狗者闻言犹豫了一下,好像不太愿意说。扶苏却接着道:“应该是当今奇隐‘中隐老人’吧?”
屠狗者闻言面色大变,霍地站了起来,厉声道:“你到底是何人?为何对我的底细如此知晓?这些话我从来都没有跟任何人透露过的!”
扶苏先为屠狗者斟上一杯酒,然后又给自己斟上一杯,温吞水似的慢吞吞地道:“屠狗兄平日里一向稳重,今日怎如此耐不住性子,请坐,待赵苏慢慢细说!”
屠狗者想了想,还是坐了下来。
扶苏笑道:“刚才我尊称您一声师叔是有道理的,因为我也是‘中隐’祖师他老人家的弟子,所以对您的事情还算有些了解。由于我年纪和屠狗兄相差太大,所以尊称您一声师叔也是应该的!”
屠狗者闻言立时大喜道:“原来如此!怪不得贤弟对我的情况如此知晓,只是师叔这样的称呼实在令人不快,我们还是以兄弟相称吧!”扶苏笑道:“也好,既然屠狗兄不弃,师弟只好从命!”
屠狗者感慨道:“我幼年在邯郸拜入师傅门下,学艺三年,后因故迁到齐国和燕国,自此便由师傅相别,至今已逾二十多年。数年前,在下曾经回赵国寻找恩师,想侍奉恩师终老,却不知恩师所踪,心中叹惜恐怕再难复见恩师一面,不想今日得遇贤弟在此。师傅他老人家一向可好?”
扶苏叹了口气道:“他老人家年已近百,身体早已一日不如一年,二年前我离师时,他老人家的脸色也是十分的苍老,恐怕没有多少时日了!”屠狗者重情重义之人,闻言大悲道:“弟子不孝,不能日夜侍奉与恩师膝下,悲哉!”
说着,一把抓住扶苏的手道:“贤弟,师傅他老人家现在何处?我这就去寻他,侍奉他老人家终老!”
扶苏佯悲道:“他老人家自两年前在下出师后,也从赵国迁离,到齐国临淄养老去了。具体何处,我也并不知晓!”屠狗者闻言大喜道:“知道地方就好!临淄再大,我一处处寻来,总会有找到的时候!贤弟可愿和我一同前去?”
扶苏苦笑着摇了摇头道:“不了,我在世间还有些私事未了,待我心无牵挂之后,再去寻祖师和屠狗兄!”屠狗者道:“也好,贤弟和我不同:我一生只喜酒肉,孤单一人,从无牵挂。而贤弟至今仍然未有子嗣,若和我一同归隐,岂不令贤弟家绝后!既如此,我便一人去见恩师,在临淄等候贤弟大驾!”
扶苏点头道:“有屠狗兄能够代为照料恩师,我放心多了!不知屠狗兄打算什么时候起程!”屠狗者道:“我闻听恩师行踪,直恨不得胁生双翅,飞入临淄,我身无长物,明日就动身去齐国!今晚便和荆轲、渐离告别!噢,对了,贤弟已到蓟城月余,为何不早将实情告我?”
扶苏笑道:“我并未见过屠狗兄,怎敢冒然相认!若万一引起误会,岂非不妙!”屠狗者豪爽之人,怎么在乎这些小节,便道:“也是,来,今日为我们同门之人相识,痛饮几杯!”扶苏笑道:“好!”
二人举杯一饮而尽,连呼痛快。
二人得兴起,杯来爵往地敬个不停,一直到太阳已经渐渐西下,方才住酒。
屠狗者酒量怎是扶苏对手,扶苏面色虽红得有些发紫,但脑袋仍然十分清楚,而屠狗者则有些醉眼迷离、醉态可掬了。
扶苏看看酒已喝足,便道:“屠狗兄,回去吧。若真喝醉了,今晚就不能和荆轲、渐离他们辞别了!”屠狗者打了个酒嗝道:“也好,那就回吧!”
二人便即起身,无心、无涯过来侍候,把有些醉醺醺的屠狗者扶上马背,四人便即回城。扶苏一直将屠狗者送回住处,方才和无心、无涯二人回住处。
无心早已疑惑满腹,仍不住道:“公子,今日单独邀屠狗者会饮,难道是想收服他?”扶苏摇了摇头道:“不,是想让他离开燕国!”无心、无涯二人一愣,无涯诧异道:“让他离开燕国?难道这屠狗者在燕国还能对秦国和公子不利不成?”
扶苏摇了摇头道:“有些事情你们不必知道,该让你们知道的,你们自会知道。走吧,回去歇息一会!”无心、无涯互相看了看,一脸的不解。
其实扶苏心中也在长叹:如今合纵之事既破,依太子丹的脾性,必然会开始策动历史上名动一时的‘荆轲刺秦’事件。原本历史上荆轲是想和屠狗者一起入秦刺王的,却不料屠狗者在燕丹找到荆轲之前便外出云游去了,荆轲实在找不到帮手才和秦舞阳搭档的。谁知这秦舞阳烂泥一块、扶不上墙,以至在荆轲刺秦王时吓得瑟瑟发抖,根本帮不上忙,终使荆轲功败垂成!现在将屠狗者以寻师名义调走,虽然有欺骗之嫌,但是这样也让他不再卷入这场‘刺秦’风波之中!有我在,‘刺秦’只能是必死之局。希望屠狗者日后能明白我的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