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嫣见他跟了上来,不禁追问道:“你刚才怎么把人家的摊位踹翻了?你不是跟我说过,得饶人处且饶人吗?”韩啸月道:“此一时,彼一时。那时我蜀国境内哪有这样的奸商存在?你们走后,那商贩出言不逊。我若不教训他,怎长记性?”
龙嫣道:“你又把军营的那套拿了出来,百姓之中哪有那么严明的军纪?你把人家摊位踹翻,可曾想过他也是有家人的?没了菜摊,人家一家人又如何度日?”韩啸月哼道:“此等刁民,怎配有家人?”说罢,看着龙嫣道,“还记得江源城被我斩首的两士兵吗?他们可曾有过家人?比起他们,我对那菜贩已然算是客气的了!”
龙嫣听罢,心中竟突然感到不安。赵陌看着韩啸月道:“缺斤短两者,教训几句就好,踢翻了摊位似乎有些过了。韩啸月,龙嫣姑娘说得对,下次再要做什么举动,记得跟龙嫣姑娘商议一番。”韩啸月点头称是道:“乱世必用重典,这凉城太守不作为,我便替他教训了!”
三人快步拐进一个胡同。赵陌在前领路,带着韩、龙二人回到一处宅中。这间宅院虽无破损,但与其他百姓的宅院比起更显陈旧,赵准与赵陌就居住在此宅中。院中除去一口水井就再无其他,屋门也只是简单两块木板而已。每到夜晚起风之时,院中柴扉和屋门的两块木板就被吹得“啪啪”作响。
赵陌进到院中,将菜篮放在地上,朝着屋里大喊道:“夫君,快出来看看,是谁来啦?”片刻之后,只听屋内深沉的脚步声临近,一个发须皆白的老者推门而出。韩、龙二人大吃一惊,曾经那个威风不可一世的伐蜀大帅赵准,竟在几年的光景里老成这幅模样。只见赵准身穿一身肥大的粗布衣衫,发须散乱,都已成了白色。双眼无神,目光呆滞,双唇微微颤抖,分明是一副古稀老者。
“韩……韩啸月?”赵准默默自语道,“是你!”说着,突然转身回到屋中。韩啸月喊道:“赵准,你……”继而看着赵陌。赵陌摇摇头道:“他是不想你看到这幅落魄的模样……那年被削去兵权,他一夜之间头发白了半截;被发配当日,头发又白了半截。现如今,我们生活都难以为继……”说着,赵陌眼含热泪,转身冲入厨房道,“你们去屋里坐吧,我给你们做饭……”
韩、龙二人走进屋中,只见屋中除去一张床榻、一张桌案和一些家什,可谓是家徒四壁。赵准把自己埋在一床被中,口中念道:“不要过来……不要过来……”看上去就像是刚经历了什么磨难,还在瑟瑟发抖。龙嫣突然心生怜意。虽然赵准曾力主杀掉自己和父亲,而父亲又确实因他而死。但见此刻赵准之情况,自己却没有一丝想要复仇的意愿。韩啸月上前一步道:“赵准,我是韩啸月。”
赵准在被中摇摇头道:“你们走吧!不要叫我为难了……我这幅模样,太耻于见人了!”韩啸月犯了难。忽听门口响动,赵陌走了进来道:“夫君,何必如此呢?事情过了这么多年,面对现实吧!”赵准听罢,沉吟了半晌,身体终于不再发抖。
“唉……”赵准长叹一声,将被子从身上拿掉,翻身坐起道,“实在是丢脸,我赵准居然落得如此地步。谁能想到啊……”赵陌上前将赵准搀扶起来,到桌边坐下。韩、龙二人一同坐下。赵陌拍了拍赵准的肩膀道:“好了,你们聊,我去做饭。”
“我去帮忙吧!”说着,龙嫣起身随她一同离去道。目送她二人离去,韩啸月才开口问道:“赵准,此非你之过,谁能料到朝堂上风云色变,你我也只两只弃子而已。”
“弃子?”赵准听罢,抬眼问道,“这是谁跟你说的?”韩啸月笑道:“我的好兄弟,李景贤所言。当年我败走江源城,遇到了他。他曾对我说过,咱们这种领兵带队的大将看似掌控全局,而其实也只是当局者的一颗棋子。只要条件允许,随时都有可能被当作一颗弃子。”
赵准当即双眼一亮,点头道:“这番言论倒是有趣,入理三分。”说着,亲自为韩啸月斟上一杯水继续道,“怎么你们到了凉城?”韩啸月反问道:“这还倒要问问你,怎么落得被发配的命运?”
赵准笑道:“说来惭愧,当年还叫你们来京师找我。还不是因为没管住嘴,叫人落下了话柄。就在陛下卸下我兵权的第二月,一位老将军起兵谋反。当时他拉我入伙被我拒绝,结果他兵败被杀。我也只是抱怨了两句,却被别有用心之人告发,这才被发配至此……”韩啸月追问道:“赵陌是皇帝最喜欢的女儿,却没有给你们留下什么资财?”
赵准苦笑道:“诚如你所言,赵陌是陛下最喜爱的女儿,怎么可能不给盘缠?只可惜,我们车队刚行出京师,就被反贼余孽袭击。不仅一文钱没留下,就连整个车队都被斩杀。他们留下我二人的性命,原本希望我们回宫中向陛下禀明实情……”说着,摇摇头道,“我们哪里还能回去?回去了,岂不就给了那些反贼更多谋反之借口?到时候皇帝派兵围剿,又将是血流成河。”韩啸月道:“所以,你们一路来到凉城,才过得如此清苦?”
赵准点点头道:“我赵准杀人无数,理该有此一报。可是赵陌她……不该如此啊!”韩啸月追问道:“难道,皇帝就没有派人来找过你们?”
赵准摇摇头道:“我们哪有机会再见到陛下?只得在此苟活了几年”说着,突然拉着韩啸月的手道,“我早就有个不情之请,一直等机会见你说出来,不知你是否会答应!”韩啸月叹口气道:“你说吧,只要我能办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