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出城东,沿洛水一路向东,过了中午,行到洛阳郊外。此时洛阳下了多日的雨终于停了,天空一览无云,船行在洛水之上,两岸夹山,间或露出隐约的石窟。
陈素冰站在船头,静心看着那石窟,沉思不语。
陈素青拿出件褙子给她披上,道:”水上风冷,小心着凉。“
陈素冰的身子微微颤了颤,但没有回头去看陈素青,只是紧紧捏着手道:“当乘智慧舟,如度生死海。”
陈素青闻言,微微愣了愣,又看了看远方的佛窟,问道:“怎么了?你看到这佛像,突发此感?”
陈素冰转过头来,脸上神情一片苍凉,她将自己的手腕伸了出来,陈素青一下看到那条黑线,倍感触目惊心。
陈素冰道:“去找神医赵元,是为了这个吧。你一回来就看这个,神情很不好,又突然说去杭州,我想……肯定与这个有关,这是什么……中毒了还是生病了……”
陈素青拿过她的腕子,轻轻摩梭了一下上面的那条黑线,有些哽咽道:“是我害了你…”
陈素冰眼中含满了泪,摇了摇头,问道:“怎么会?这是怎么回事?”
陈素青低着头,道:“你还记得那个给我治病的大夫吗?他是……枯云子易容的……昨夜里……你同他喝茶,被他下了毒……”
她说到这里,泪珠滚落到陈素冰的手上:“若不是我病了,不让趁机混进来,他是没有机会见到你的……”
陈素冰握紧了手,将陈素青的那颗泪珠轻轻包在手心,有些失神道:“枯云子......那我会死吗?”
陈素青连忙道:“不会的,枯云子的目的只是为了教我离开洛阳,不是叫你死.......”
陈素冰的眼神中闪出一点光彩,又看向陈素青,道:“那神医能解的了这个毒吗?”
陈素青拭去了眼中的泪水,坚定道:“可以的,肯定可以的,我见过赵元,他什么毒都解得了,什么病都治得好。”
陈素冰闻言,身子突然剧烈的颤抖起来,然后蹲了下去,抱着肩,头埋进胳膊里,啜泣起来。
陈素青也蹲了下去,手搭在她的肩上,不自觉的叹了口气。
陈素冰抬起头来,满面泪光的看着她姐姐,颤声道:“姐,我不想死。”
陈素青看着她惊恐的眼神,心中颤了一下,她知道陈素冰中毒,之后有过愧疚、悲伤和愤怒。但是到现在,在这艘船上,只有无边无尽的害怕,如同绵延的洛水一样,看不清归处。
她将陈素冰揽在怀中,抬起头来,看了看四周的佛窟,那些石佛巨大而遥远,面目都有些模糊。但是在陈素青朦胧的泪眼中,仿佛又能看到他们仁慈而又庄严的目光。
陈素青在心中想,若真有神佛,能不能体谅她一份赤心,救一救她的妹妹。
众人行船,又走了十数日,便到了江南。原本运河现在是处于枯水期,船行的慢,但梅逸尘出了数倍川资,要船家日夜兼程,一刻不停,总算赶到了江南。
到了江南之后,陈素青的心才微微有些定了,只要才走一小截水路,便可到杭州。她现在心中甚至有些庆幸,幸好赵元是总归在家的,他们只要到了杭州,便可见到赵元,见到赵元,便也有了大半希望。
这一夜,船过了扬州,泊在镇江,因为连行数日,所以众人便决定歇一夜再行。
虽然已经到了江南,但毕竟已是冬季,夜晚的江上,寒气冷浸浸的往人骨髓里钻。
船家在船头点了一个小炉子,众人都披着衣服围着炉子烤火,陈素冰看了看天上,这夜正好是十五,天上一轮明月冷冷的照着江面,将这方天地显得更加萧条。
陈素冰生出自己的手,轻轻的提了提袖子,那条黑线已经走遍了整个小臂,一直绵延到衣服中,看不到的地方。
她有些迷茫的对陈素青道:“这条黑线每天都在长,要长到哪里?”
陈素青看着她那双不安的眼睛,说不出话来,只能低下头道:“我也不知道……”她说到这里顿了顿,又道:“你这几天,感觉身体有没有什么不对劲?”
陈素冰摇了摇头,将下巴抵在膝上,闷声道:“除了还是有些晕船,就没有什么了。”
陈素青点了点头,心中盘算着,以枯云子的骄傲,说了是五候,想必一定就是五候了,应当不会提早发作。只是要庆幸,这毒没有叫她受折磨。
陈素青拢了拢身上的衣服,伸手去烤了烤火,神色有些怅然。
正当众人围炉夜话时,从芦苇丛中汩汩传来几声水声,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几点灯火慢慢移来。等到略近一些,才发现是一条小船,上面有几个人都提着灯。
那船夫见了,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低声叫了一声:“不好!”
陈素青闻言,连忙问道:“怎么了?”
那船夫急忙拔锚,道:“那几个像是水匪,咱们快走。”
船夫此言一出,众人都急忙站了起来,拿起了身边的武器,紧盯着驶来的船。
船夫的船还没有行出,那小船飞速驶到了船边,船上的人轻轻一跃,就跳到了陈素青她们船上。
为首的一个人,站在了陈素青炉边的灯火里,隐约可以看到他的样貌,他身材瘦小,手脚却有些粗大,后面的人十多个人只能依稀看到个影子,但是形貌都有些相似。
为首的人手中提着个鱼叉,对那船夫道:“你还准备跑?”
船夫见了,连忙上前央道:“几位爷爷,饶了小的吧,我们都是穷赶路的,没有什么银钱。”
那水匪笑道:“有没有钱,我看了才知道,把钱都拿出来!”
梅逸尘冷笑了一声,拿出袖中短刀,慢慢往那水匪身边缓缓走去,边走边道:“我这里有一件好东西,你要不要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