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熏娘子从未见陈素青动过剑,连忙道:“陈姑娘,听我说啊。”她说这话时,声音中微微还有些颤抖。
陈素青微微收了脸上怒容,但焦急之色不改,急喝道:“说!”
宝熏娘子微微垂目,道:“自你离开这里,将近一月,实在发生了许多事情。”
“你离开后,没有几天,东路漕司孙安国转运使,便遣人来到家中,指名问二姑娘情况,想要求婚配。”
“什么?!”陈素青一听,实在超出预料,觉得不可思议,急忙问道,“他如何知道冰娘的?”
“唉,据来人说,你们那日到崔家时,冰娘曾经在门外小伫,正好他从这路过,心中便有了钦慕之意。后来中元晚上,我们去河中放灯,他正好与路州官员同归,第二次遇见,更是辗转难忘。”
陈素青听她说到这里,心中大为懊悔,母亲早有言在先,一定不要冰娘轻易在人前显露。这几次,在外不过匆匆露了片刻形容,但谁知就招来这等事情。
“然后呢?那人也是为官的,难道能强娶不成?”陈素青知道自己妹妹为人,知道她不会答应,而且自己不在扬州,怎么可能就说下亲事。陈素冰此时不在崔家,恐怕是已被人逼迫。
“唉!那倒不是。”宝熏娘子又长叹一口气,回道:“那孙转运使已经年近四旬,娶冰娘也是为了续弦,如此年龄不当,不要说冰娘不愿,就连我和婆婆也觉得不妥。”
“但他是本地长官,找到这里,我们商贾人家,如何得罪的起....”
“所以你将冰娘卖了?”陈素青听到这里,厉声打断宝熏娘子的话,高声问道。
“不...不....”宝熏娘子连连摆手,双眉紧缩,严肃道:“陈姑娘说这话,未免太看轻了我们,我们虽是商人,不至于见利忘义。你将她交给我,我自然要维护她周全。她不愿意,纵然艰难,也总要想方设法为她回绝啊。”
说到这里,宝熏娘子脸上也露出了一丝委屈,继续道:“我们崔家与本地黄知州,也有几分认识,于是我也只能去央告他,请他代为说和,只说非我家中之人,实在做不了主。这孙转运使见知州来说,也只能作罢了。”
陈素青没想到还有这样故事,若真如她所言,她不仅没有出卖自己的妹妹,反而是竭力维护。虽然只是简单这样说了一句,但陈素青心里也知道,要想请动知州,其中必要费很大心力人情,说不定还要使出许多银钱。
陈素青在扬州时,就时常感念崔家的好处,现在听她这样说,更后悔刚才的莽撞,于是脸也软了下来,但一想着陈素冰,还是下落不明,不免又着急问道:“那然后呢?”
宝熏娘子说到这里,脸上隐隐有些怒容,她手微微捏了捏衣角,道:“这事本已经过去了,但谁知道偏生事端。因为转运使手下漕司正缺一个判官,冯家的大公子想要点这个职缺,正苦于无法,听到了这个消息,居然把二姑娘强要回去,要和孙转运使婚配,好攀上裙带。”
陈素青听了,心中更觉诧异,不知怎么冯家又卷进了这件事来,于是便问道:“他们凭什么带走冰娘?”
宝熏娘子忙应道:“谁说不是啊,那冯家来要人,我们怎么可能会依....可是....”
“可是什么?”陈素青急忙追问。
“可是那冯夫人手中有一封信,是冯大姑娘写给她的,里面写明了要冯家照顾二姑娘。她们还说,若我们不交人,就告我们个拐带人口的罪过。这下子,就连知州也无法子,即便闹到官府,有那书信在,二姑娘还是要判给他们的。”
陈素青听到这里,只感觉有些头晕目眩,没想到这封书信,当初没有扣开冯家的大门,如今反成了挟制的把柄。她只感觉有些气急,便一下跌坐在椅子上。
梅逸尘见了,连忙过来扶住了她,又端来桌上的茶给她饮了点,一边又问宝熏娘子:“那冰妹此时便由冯家嫁给了这个什么转运使?”
宝熏娘子摇了摇头,道:“我们实在没有法子,只能眼睁睁看着冯家把人要走了,我婆婆也急的一病不起。后来我只能又求知州从中斡旋,讲明二姑娘尚未及笄,此时出嫁,于理不合。于是冯家也能答言,等二姑娘九月及笄之后再成亲。”
“我记得陈姑娘走前曾经说过,九月之前必归,想着能拖一时也好。又马上派人去徽州寻你,实在我只能做到这里,真的....已经无计可施,幸好....你回来了…”
宝熏娘子说到这里,一双泪眼看向陈素青,其中既难过,又心酸,还有些羞愧之意。
陈素青听到这里,心中五味陈杂,眼中也泛出泪花,她不知道宝熏娘子竟为她姐妹做了这么多,自己刚刚却轻易就错怪了她,于是她走到宝熏娘子跟前,盈盈下拜,宝熏娘子见了,连忙见她拉起。
陈素青拉着宝熏娘子的手道:“多谢娘子从中回护,其中恩情,不用多说,素青都感念在心。我刚刚一时糊涂,竟误会了娘子,言语冲撞,多有得罪。”
宝熏娘子连忙站起,和陈素青对面而立,道:“姑娘千万不要这样说,是我没有忠人之事,心中甚愧,姑娘责怪,也是理所应当。”
她说到这里,语气中也有些哀伤:“我心中千般挂念,都是二姑娘,我和她相交几日,颇为投缘,也知道她的秉性。一想到那样一个清逸出尘的人,若也不能在婚姻如愿,实在日夜难安。”
陈素青见她语气哀婉,心中当然更加难过,于是深叹一口气道:“是啊,冰娘应该可以选择的,无论如何,我不会让她受委屈的。”
梅逸尘在一旁,听她们说了这么一通,终于忍不住,拍案而起,道:“管他什么冯家孙家,我们去把人抢了出来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