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素青见到家中故人,心中又泛起一阵酸楚,哽咽道:“福伯.......”
福伯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泪,应道:“哎!姑娘,我在,我来接你了,咱们回家。”
他们也没有多说什么,便上了车。因为陈素青受伤严重,故而福伯架车也不敢太快,三人坐在车厢之内,一路无语,快到潇碧山庄时,天色已尽黄昏,陈素青跳开车帘,往外看去,只见青山依旧,翠竹不改,还是旧日景色。只是心境全改,内中苦楚,难诉难泣。
她红着双眼,扭过头来,对二人言道:“我自懂事起,遇事情总要左思右想,做无畏忧思,但结果总是杞人忧天,此番我心里不安,求渡云师父替我走一趟。我总想着,大约又是我多心了罢,可谁知道.......就这一次,就这一次.......”
她说完又微微垂了垂头,道:“渡云师父,今天是我唐突了,我知道,这事根本不能怪你,但是我心里面实在难受的紧,您原谅我一时言语无状。”
渡云没有表示什么,心里却是一阵感慨,不过才过了一两个时辰,陈素青似乎已经平静下来,从极端的感情中恢复,又变成了那个拘谨内敛的姑娘,但渡云心中也知道,此时的平静只是她将所有情绪都压在了心底,而其实伤痛却一丝一毫没有减少。
陈素青见他没有说话,心里也知道他其实不会把这些放在心上,转而又对阿福说:“阿福姑娘,刚刚也要多谢你安慰我,我都没怎么搭理你,其实我心里都知道的,只是我.....我太难受了,所以,才没顾得上同你说话,你千万不要介意。”
阿福闻言,慌忙低下头,道:“陈姑娘,你说哪里话,我.....我怎么会介意呢....”
陈素青拉起她的手道:“真的要谢谢你,这些天,要不是你,我早就死了。”
阿福慌乱间朝渡云看了一眼,道:“陈姑娘,千万不要这样说,师兄常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何况,我并没有做什么。”
三人正说着话,马车便驶入了陈家大院,渡云和阿福先下了车,然后又将陈素青扶了下来。
此时天色已经黑透,潇碧山庄的大院中灯火通明,众人见马车进来,都停下手中的活,往那里望去,等到陈素青身影从车上下来,众人心中都涌起一种别样的情绪,直冲头顶,仿佛马上要从口中溢出。
陈素青环视一眼,看到四周的身影,她看不清大家的神情,但却能感受到一种情绪萦绕在整个山庄,一种哀痛、愤怒而又热切的情绪。她咬紧了嘴唇,忍住没有落泪,在众人的目光下往灵堂走去。
陈素青刚到灵堂,心里一阵恍惚,仿佛又回到了那一日从苏州回来参加自己叔叔的葬礼,猛然清醒过来,她只感觉心口一阵剧痛,身子晃了一晃,连忙扶住了门框。
李碧璇跪在地上,朝门口回望,看到自己的女儿,身子如一片秋叶,在风中摇曳,心上也涌起一阵酸楚,但想到家中情况,还是硬了硬心肠。
冯秋贞见她回来,从地上起来,扶住了她,将她搂在了怀中,喃喃道:“瘦了......瘦了.......苦命的儿啊。”
陈素青被她搂住,心中一热,双目通红,这时候李碧璇也走到近前,轻轻唤了一声:“青娘。”
陈素青泪眼看去,只见自己母亲正哀痛的看着自己,应了一声,此时声音已经是哽咽不清。
李碧璇轻轻擦了擦她的眼泪,道:“孩子,别哭了,咱们不能哭,你去......你去看看你父亲吧。”说着朝棺柩看了一眼。
陈素青在冯秋贞的搀扶下,慢慢的走到棺前,棺材中的陈敬峰面容平静,已经换上了干净的衣裳,身上已经没有了血迹,看起来没有死时的惨烈,就像睡着了一样。
陈素青看着自己的父亲,感觉既陌生又熟悉,她看到父亲这样,完全不能相信他已经死去,但他又真真切切的知道,自己的父亲已经不在人世了,渐渐的,她感觉意识越来越模糊,思绪仿佛被什么带着飘渺起来,仿佛有一阵巨大的空虚袭来,便人事不知了。
等到陈素青醒来时,已经躺在了自己的卧房之中,李碧璇正坐在床头,以手扶额,靠在妆台上打盹,陈素青看了看窗外,天已经蒙蒙亮了,挣扎着坐起来了。
李碧璇一下子被惊醒,看到她起来,连忙上前,道:“醒了?”
陈素青点了点头,道:“我怎么了?”
李碧璇叹了口气,坐到她身边,轻轻理了理她的头发,道:“昨天,你太激动了,晕倒了。”
说完又眼神又微微动了动,道:“你昨天晕倒,娘真的后悔,后悔是不是太狠心了。娘真害怕了。”
说罢,又低下头道:“可是娘这也是没有一点法子了,你也知道,家里的情况,实在太难太难了。你不要怪娘......”
陈素青的手,颤微微的抬起,轻轻擦了擦李碧璇眼角的泪,道:“娘,不哭了,我们都不哭了。”
李碧璇闻言,猛吸了一口气,道:“好,不哭了,都不哭了。”
说完她又站起来,走到一旁,捧过一套丧服,道:“青娘,有件事情还要同你商量。”
说着拍了拍手中的丧服道:“这出嫁之后和在家之时,丧服是不一样的,你嫁到沈家还没拜堂,但已经过了婚书,如果此时算在家,你要守孝三年,才能再出嫁。若是算出嫁.....”
说着顿了顿,迟疑道:“你也知道,玠儿还没有下落,若是他有个好歹,你就算守寡之人了,你这么年轻......”
说完又道:“这事我同你沈伯父商量过了,他的意思,是全凭你的主意,不管你怎么样,他都不会怪你。若你选择了没出嫁,等到玠儿回来,只要你愿意,三年之后还让你们完婚。”
她眼神微微动了动,“青娘,三年后,你才十九岁,算不得很大,若是守寡,也许就是一辈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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