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见老鸨笑吟吟的:“外甥你的人才品行,我再是放心不过。这位李道友自然也是光明磊落的好汉子,不用再多猜忌。”
“但二位既要入伙,总得拿出些诚意。”
“蛮大人的意思,二位须递上投名状,才好叫大伙放心。”
二人俱觉不妙,又听老鸨接着道:“此事说起来简单,办起来也不难,却可十足表明二位诚意。”
话到此处,便笑而不语了。
河采薇不耐道:“啰嗦甚么,叫他二人回去云隐宗,取下一位同门师兄弟首级回来。”
南秋赐立时面色大变,厉声道:“万万不可!此事万万不可!”
话刚出口,便觉见众人齐齐扭头瞧他看来,一个个脸色不善。
南秋赐这才晓得失言了。
河采薇冷笑一声:“我早看出这小子不是个诚心的,杀了才省心。”
凌昭昭也拍掌笑道:“如此甚好,这位李道友便由你打发,这位时姑娘却得交给小弟关照。”
蛮司里心中暗道:“你若是敢打她的主意,我得将你大卸八块。”
嘴上却问南秋赐:“为什么万万不可?难不成是你毫无诚意,专来此处消遣我等?”
南秋赐心道:“要我去杀本宗的师兄弟,岂不是陷我于不仁不义之地?我宁可舍了自己性命不要。”
可一时又不知该如何搪塞过去。
便在左右为难的时候,听了时圆明道:“我云隐宗戒备森严,想在宗内取下一位师兄弟的首级,那可着实不大容易……”
说着,眼睛却瞧向南秋赐。
南秋赐登时明白过来,忙道:“本宗向来禁止弟子私斗,各处都有轮值弟子日夜巡查,几乎未有死角盲区,你叫我如何下手?”
蛮司里边点了点头,边瞧着时圆明,心想:“我若如此轻易放你们过关,岂能叫你在心里牢牢记住我?”
又见这个叫李寒的,对时圆明极为关切。
方才危及时刻挺身而出,而此刻目光视线也时时不离开她。
这让他心中着实有些厌恶,便琢磨如何能想出一计,既让这南秋赐听命与自己,又能将二人离间了。
正在苦苦思索,忽然瞧见苍游海嘴唇微动,似有话要说,便问他:“苍大侠有何见教。”
苍游海道:“早听说那九极宝塔大阵威力极大,愈早破掉一处阵眼,愈多几分把握。”
“现下看来,法华寺、月林宗、乐韵宗、兽人塔各有灵山、神月、妙手、苍狗这四尊坐镇,逐风谷、御鬼宗、洛图宫、焚烛山也亦有多位高手坐镇,破去这几处阵眼殊为不易。
“倒是云隐宗气竭势衰,最有可趁之机,这位李小兄将来只怕能抵大用。”
说罢,便又向南秋赐劝道:“李小兄这般聪明人才,怎么也想不明白?你只须将一位师兄弟骗出山外,再伺机杀掉岂不甚好?”
南秋赐听了,心想:“我且答应他何妨?只要离了此地,南某人就是游鱼入海、翼鸟上天,谁也奈何不了。”
便点头道:“当局者迷,倒让诸位见笑了,此事有何难办?便这样说定了。”
“且慢,”却是老鸨来插话道:“二位都是信人,大伙也是信得过。”
“但俗话说得好,防人之心不可无。万一二位离了此处,再有别个打算,在座的诸位岂不要陷入险境?”
南秋赐心头一沉,果知此遭没得好过:“那你说该如何是好?”
老鸨从怀里掏出一个黑瓷小瓶,说道:“妾身此处有瓶阴阳蚀心丸,你二人各服下一粒,咱们从此便是一条船上的朋友。”
“对了,想必这大名鼎鼎的阴阳蚀心丸,二位都该听过吧?”
此话一出,南秋赐倒吸一口冷气,立时觉得心口上坠了个千斤重的大秤砣,直直沉到了脚跟地。
他自然听说过这阴阳蚀心丸。
也晓得它是百恶榜上,一位叫做毒夫子的邪修研制的毒药。
他还亲眼目睹过一位兽人塔的高人前辈,在蚀心丸发作后,痛不欲生的情景。
正是心乱如麻的时候,又听老鸨叙道:“你二人服下以后,须半年来妾身此处寻一次解药。”
“妾身也不说假话,这蚀心丸每半年发作一次,每次持续一日,白日寒气蚀心,夜里炙火烤心,阴阳颠倒,寒燥交袭。至于威力如何,二位大可亲身体会一番。”
老鸨话未说完,便瞧见众人面色不善,原来他们都在不慎之下,服了这阴阳蚀心丸。
河采薇冷哼一声,冲老鸨怒道:“这笔账先记下,迟早要清算了。”
老鸨笑道:“只待大事一成,妾身立时双手奉上解药,仙子要杀要剐,听凭处置。”
南秋赐心头立时“咚咚咚”敲起一万个鼓,只想喊出一万个不愿意。
但若不服下这蚀心丸,只怕二人连门也出不去了。
正在挣扎彷徨间,却听时圆明笑道:“李师兄且慢,咱们须得先谈妥了。”
“我想问问蛮大人,其余诸位都领了圣角,我二人却什么也没拿到,叫咱们如何死心塌地呢?”
她盘算这东西既如此稀罕,蛮司里身上多半也只带了四个。
只要它拿不出来,便可借此推脱一番。
却不想,蛮司里身上此刻仍还剩着两个黄角。
只是他听了时圆明的话,忽然想到一个一石二鸟之计,便未必要将两个黄角一并拿出来:“倒是不巧了,蛮某今日只请了五位高人,也只备了五尊圣角。”
“眼下,候登岩已死,原本留给他的圣角便拿给你们。”
时圆明道:“我们只得了一尊圣角,却要服下两粒蚀心丸,也不大合适吧?”
“何况,你为候登岩备下的圣角,多半与他的功法相辅相成,于我二人未必适用呢。”
蛮司里心中暗笑:“只凭你们两个小角色,竟敢与我讲条件?可偏偏我要吃你这一套,任你说什么,我也得帮帮你。”
便假意寻思半响,才道:“你讲得有道理。李兄弟既能舍身来救你,足以证明你们师兄妹手足情深。”
“既是如此,蛮某便网开一面,你二人只要有一个服下阴阳蚀心丸便好。”
“且先带走一尊圣角,限半年之期,拿了投名状回来,届时蛮某自会为你们备下合适圣角,如何?”
老鸨忙要劝阻,却见蛮司里摆摆手,叫她不要多言。
南秋赐既知此遭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去,心道我一个男子汉,岂能叫女子顶上去?
便打定主意自己要服下蚀心丸。
伸手接过黑瓷小瓶,倒出一粒在手上,只见那丸药一半白的似雪,一半黑的似碳,瞅着说不出的诡异。
又见它在掌心颠来倒去,似个活蹦乱跳的兔子。
直以为是灵性十足所致,半响才发现,竟是自己的手在抖。
这才晓得甚么叫作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众人个个瞧得有趣。
倒是魏不二见他如此有担当,直在心里大声叫好:“南师兄,危难时刻显担当,如此才是男子汉大丈夫,才叫人打心里佩服。”
时圆明在一旁瞧着,见他主动请缨,要将那丸药吞下,便寻思:“这个叫李寒的凭空冒出来,替我挡了一遭又一遭,也不知他是个什么盘算。”
但说起来,自己岂能白白受人恩泽,再连累其身入险境?
又见他捧着药丸手抖目颤,迟迟不动,忍不住暗自偷笑。
笑他有那担当的作为,却没有担当的气概,便道:“师兄且慢,我来助你一臂之力。”
说着兀自走向他,伸手在他面前轻轻一拂。
南秋赐怔怔瞧着她靠来,忽然觉见一只冰凉凉的手指在自己掌心微微抚过。
先是触电一般的麻酥,待回过神来,这才恍若受到美玉冰绵之抚、溪水清凉之触,顿感回味无穷。
再一愣神儿,那似玉雕刻般的手指已然挥至自个儿眼前,中指和拇指间夹着一粒半百半黑的丸药。
正在惊诧间,忽然觉得自己嘴一张,喉头一开,“咕隆”一声,已然将那药丸咽了下去!